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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水瓶_红袖添饭
这是法兰城。人间繁华的都市。有各色来往的旅客,营利的商人,仗剑的游侠,市井无赖,王宫贵族,还有我蒙昧未知的爱情走向,那个叫海的人类男子,还有立志让我赶尽杀绝的姐姐罗刹,她现在叫夜海棠。
我们在人间停留,我带着我不合时宜的忧伤,顺利住进海的家中,我的身份,是照顾他多病妹妹的护士,罗刹,是照顾他挑剔的胃的厨师。
那个女孩子叫葵。她站在一排透明的落地窗前,所有的阳光都集束在她的身上,我听到天使的羽翼叭叭的拍响。一个人类的白魔法师。那样纯粹的光明的力量,我疼痛得闭上了眼睛,站在门口微微发抖。 海轻轻扶住了我的肩:不舒服吗?是不是伤还没有好?
我摇摇头,倘若她不会微笑,我也愿意在她的厌恶里居住,这是我唯一能够留在他身边的机会,即使那光明灼伤了我。
葵转过身,她说哦哥哥,欢快地跑过来。可是没有走两步就摔倒在地毯上。
我这才发现这屋子的地毯厚实得像茂密的草地,淹没了我的足踝,她,一定是经常这样子摔倒。强大的精神力的代价是赢弱的身体。我一下子可怜起那个让我害怕的女孩子,她倒在地上,像一只折断了翅膀的天鹅。
她在海的怀中仰着头问:哥哥,她是谁?
我拘谨地站在门口,不知所措。我该怎么介绍自己,一只不能自拔的妖精,一个居心叵测的阴谋家。纵使我爱他如同不会干涸的风,我仍然不能和他坦坦荡荡并肩站立,我爱上他心中就有一道伤口,不可见人。 他说:她是荼蘼,是我请来陪伴你的朋友。
他多么仁慈,顾及我小小的虚荣心,我是他的朋友,不是身份卑微的女佣。荼蘼两个字在他舌尖上起承转合,是我听过最美妙的音乐。
葵皱着她小小的眉眼:可是,她的影子为什么是黑色的?
我遽然抬头,绝望地望着她,不要说,不要扯断我与他唯一的关联,在四面楚歌的境遇里,我只是依赖爱这条脐带供养生命的婴儿,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她眼神闪烁了一下,欲言又止:可是…… 让我在她揭破我身份之前灰飞烟灭。 葵清冷的声音问我: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自无望的恐惧中醒来,却陷入另一个欲诉不能的僵局。我来做什么?来乞求一个男子的爱情,等着他判决我的命运,是擎上天堂还是推坠地狱。
她扬起手,一团小小的银光在她掌心游移。“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我哥哥容忍你留了下来,我不想做让他不高兴的事情。但是,你不要让我查觉到你有任何的不良意图,否则……”凛冽的风刃自我鬓边掠过,一缕断发悄然飘坠,我感觉到颊边的疼痛。
我伏下身子,把脸伏于她的膝盖,满心感激,以泪和血向她立誓,谢谢你,谢谢你。
早餐是罗刹一手操持。她系着碎花棉布的围裙,洗却脂粉,益发腰肢小小神态媚人。只是很家常的法国面包,她也能做得花样百出异彩纷呈。笑吟吟地站在餐桌边问:可还适口?
海微笑点头:这是我吃过最好的早餐。
罗刹骄傲的翘起她玲珑的下巴:那当然,你不会为你的决定后悔的。 他奇怪地望着我们:家里没有外人,你们也一起坐下来吃呀。
呵呵他说家,多么温情脉脉的一个名词,它是我憧憬的所有美好事物的总和,花园,壁炉,丝绒坐垫的摇椅,冬日昏昏的睡眠。这是这一切,如果少了他的参与,皆如空中楼阁。
我坐在他左手边,罗刹坐右边,两个各怀心事的女人,食不甘味。 他停下刀叉,似突然想到什么:我想,这个可能你们会用得上。 我瞪着桌上几枚黄澄澄的东西,和罗刹交换了莫名其妙的眼神:这是什么? 他啼笑皆非:这是金币,我不知道你们在山上过的什么样的生活,不用这东西的吗?
天知道,冰洞清修的日子,对物质的需要,已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就连罗刹那般张扬跋扈的人物,也从来没有过挥霍金钱的概念。我们之于人间,都只是初生的婴儿,一切都有待学习。我们的起点是相同的,我很高兴地看到罗刹的脸暗了一下,她显然也认清了这一点事实。
海似乎是怕我们误会,轻轻解释:这些钱你们可以自由使用,就当我提前付你们的工钱,买一些衣服,喜欢什么就买什么。
罗刹的眼睛熠熠发光:我可以买一顶帽子,上面有绢花的那种吗? 他颌首微笑:当然可以,吃完饭我就带你们去逛逛法兰城。
某年某个阳光灿烂的秋日上午,身边的男子温柔多情,对任何一个女子而言都是理想的爱情主角。所以我让自己醉掉,给自己充足的幻想,因为有光有爱,这九丈软红的人间,充满种种的可能性,待以时日,我期待的幸福,就会像深海暖潮中回归的鱼群一样贯然而来。
我站在所有笑容蔼蔼的人群中间,茫然无措。长期的离群索居,我已丧失了与人交流的能力。人潮拥挤中,他握着我的手。我轻轻动一下,感觉到他掌心里柔和的温度。三条掌纹,延续我一个像铜版纸一样清脆的未来。我的手指沿着他最深楚的那条线划下去,虚弱地请求他:海,带我离开这里。
那是些装在玻璃瓶子里的糖果,每一颗都有不同的颜色,它们像一些圆形的彩虹,让我欣喜不已。我把脸紧紧的贴在橱窗的玻璃上,贪婪地凝视它们。
海轻笑:你想要这个?
我迟疑了一下,摇摇头,这梦太甜太美,我怕它会因为我的贪得无厌砰地一声碎灭。 他变戏法般摊开手掌:哪,你和你姐姐一人一颗。 罗刹不屑的甩开头:别像哄小孩子一样哄我。然后冲着我一笑。
我急忙把两粒糖都紧紧抓在手心里,呵,它们像两轮小小的太阳,暖洋洋的熨烫着我的心。即使这是罗刹不要的东西,我仍然爱不释手,这一次,我不让,她不争,我多愿意这样的情况持久下去。
海鼓励地看着我:红色的是草莓味的,褐色是巧克力的。
我心满意足地向他微笑,巧克力在口中柔滑成一片丝绸的触感。感谢你,让我初尝爱之甜蜜。
他看着我有些失神:荼蘼,你应该多笑笑,你知道吗?你笑起来眼睛里就像开满了花朵,你是个在眼睛里种满芬芳的美丽姑娘。
呵,爱人,若我眼中种满芬芳,你便自口中不断喷薄玫瑰。那些香气辛辣的花朵,把毒刺掩于美丽表象之下,如同你不经意的情话,对我都是一场谋杀。
可是可是,你既爱我年轻欢畅之容颜,那我定然愿意在有生之年,日日为你笑靥如花。
罗刹的声音自远远传来:过来呀,看我穿这套衣服好看吗?
好看,那一袭红色裙装纤侬合度,犹如她天生的皮肤。纵使我多么嫉恨她,仍然不能漠视她的美丽。我便是在眼中四时花开不败,怎比她自来就花朵琳琅。她需要挥洒自己汹涌澎湃的感情,若无处释放,就让它吞没了自己。
我的姐姐,值得所有男子去爱,犹如爱一切精致美艳绝伦的事物,她是存在于世间不可能视而不见的美丽,是一切淡如白水的青春年华的反面,抓不住她就转瞬即逝。
爱如捕风,他,是最好的猎手,轻而易举的绑缚住自己的归宿。
某年某个阳光灿烂的秋日上午,身边的男子温柔多情,爱上身边明媚如花的女子。那个女子叫夜海棠,是我的姐姐不是夜荼蘼。
我把自己的灵魂抽离,站在高空中悲伤地观望自己刹那的幸福逃逸无踪,他们两个人之间情潮氤氲我无力插足。
我的嘴角弯成愉快的弧度,三个人的战争中,我是唯一一个在通往毁灭的路上仍然微笑前行的人。
一分钟以前,他说喜欢我的笑容,这句话,在我化作劫灰之前,我会一直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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