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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末日前一秒》(八)
发信人: boogeyman( )
整理人: x_______x(2004-01-09 22:20:14), 站内信件
(八)


  “爸。”我嘴里吐出一团雾气。
  老爸在院子门口看见我愣了两秒,然后向屋里说:“老婆子,娃儿回来啦。”
  老妈听见是我回来了,高兴得扔下手里的针线活,迎上来抢我的行李,“傻孩子,总算把你盼回来啦,怎么不先通知一声,好让我们接你。”
  “妈,天寒地冻的你们接什么。”
  她似乎有点疑惑,看看院子外,“还有一个人呢?”老爸也看了看院子外。
  “哪个人?就我一个。”
  老爸也插话:“那个姓杜的什么……”“佳佳,杜佳佳。”老妈补充道。
  “分了。”我坐到炕头上。
  老妈把手往大腿上一拍,“哎哟,怎么就分了。去年来的时候还好端端的。那个佳佳可乖巧啦,脸蛋儿又漂亮,做媳妇最好不过了,你怎就分了呢!”
  “妈,合不来就分了嘛,还有啥好说的。”
  “你看你看,这孩子,你当这儿戏呀?你看我跟你爹,几十年了,合不来吗?合不来也得合着!”
  “哎,老婆子,都啥年代了,现在年轻的谈恋爱哪儿像我们那个年代。”
  “妈,我认识了一个新的女孩。”我从行李包里拿出那天在中心路买的两件毛衣,“这是她跟我的一点心意。”
  老妈有点不喜,把毛衣放了一边,“我这老骨头都是习惯穿棉袄了,穿这些毛衣全身痒痒的,怪不习惯。”
  老爸看了便劝道:“也不是一样,谁都可以当媳妇,你就穿上吧,好歹也是儿子一番心意。”说完拿起毛衣翻了几下,“你看,这质量挺好,还是高档货呢。”
  老妈没有说话,自管继续缝补她的棉袄。

  老爸便穿了那件毛衣吃团年饭,而老妈依然闷闷不乐。我做软件工程师的工作他们不能理解,饭桌上只说说工作辛不辛苦,住的地方租金还合适,吃得怎么样,城市里的生活怎样等等,也没有提我和若玫是如何相识的,他们的观念还不能接受那套。老爸偶然唠叨两句,教我怎么处世,怎么别得罪人,老妈则催我娶媳妇生孙子的事。

  习惯了城市生活就真会觉得这里闷得慌,一天到晚没有任何消遣,没有电脑上网,电视台的节目也不吸引,于是走到小作坊,试着帮忙干活。没干几下老爸便不耐烦了,“小子躲一边凉快去,这些粗活你懂个啥,到了电脑自动化了,这就归你管了。”
  妈的意思也是一样,嫌我动作慢,反而帮倒忙,说我在城里赚钱辛苦,要我在屋里歇着,好好休息几天。我好不尴尬,看着老妈干活的身影,手脚依旧灵活,但是比以前消瘦了。
  于是剩下的几天我在家里做饭菜,郁闷的时候睡觉,用手机跟若玫或那帮猪朋狗友通几个电话。

  临别前的晚上,老爸趁老妈睡觉的时候把我拉出院子。
  老爸鬼鬼祟祟的,一定有要事跟我商量,于是我把一支大卫杜夫递给他,他说:“这外国烟还是抽不惯,特冲。”说罢拿出自己的软包装红枚,点燃,道:“小子,本来我答应你妈不告诉你,可我就是憋不住。”
  “咋了?”
  “你妈她病了。她……怕你担心。”
  我一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不是好事,忙问:“啥病,你这老头别给我吞吞吐吐的。”
  “好,我这是豁出去了。医生说是子宫癌。”
  “什么?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你别说是我说的,要不会生我气。”
  “唉,得了。”我深长地吐了一口烟,“情况怎样了?”
  “子宫手术取掉了,都老两口了,也不用干那个事了,现在最怕是除得不干净,会扩散。”
  “医疗费呢?这要一大笔钱啊。”
  “还好,有点退休工人的公费医疗,加上镇里的补助,你帮我们买的医疗保险,还有你寄回来的钱。就是那些积蓄她不让我动,说是留给你娶媳妇用的。”
  “都啥时候了,不动也得动。唉,这能瞒我?”
  “我俩都老啦,啥都看透咯,看见你小子还像个人,在城里有份正经工作也愿了。你别说她迂腐,就是盼你快点娶个媳妇,给我们生个娃儿,到那天两脚一蹬,也是笑的呢。”
  “净说瞎话!”
  “晚了,早点睡,明早她要到医院里复疹。她会说去国二娘那儿,你便跟踪她。记得,别说是我说的。”
  这夜我没睡,在炕上辗转反侧,最后干脆穿了衣服到院子里抽烟,又进屋拉起房门帘子看老妈的睡姿,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翌日一早,小山城又下起如雾似的小雪,我跟踪着老妈来到医院,假装识穿了她的秘密。她刚开始时显得很不愿意,最后还是让我陪着她复疹。医生说目前状况良好,但癌细胞有扩散的可能,需要定期到医院接受观察。
  我很想留在家里陪着妈,可恨的是这样我便没有收入,没有收入便没有钱给她治病,我在城里的三千元工资足抵两老劳动数月所得,无奈,我不得不回城里继续打工。

  下午老妈和老爸都穿上了我送的毛衣,老妈还坚持要把我送到火车站。
  “别送了,都说外边冰天雪地的。”我掰开老妈的手,但她死死抓住不放。
  “好啦,小子,你不给机会我们活动筋骨啦?”老爸抢过我的行李包,把两包干菜土产塞了进去。“这是我和你妈的一点心意,有空带新认识的女孩过来探望我们,知道不。”
  “嗯,行。”
  我上车时再三叮嘱老妈,“妈,多吃胡箩卜,西兰花,芦笋,还有多喝绿茶,这些对你的病有好处,记住了。积蓄你就别给我留了,该用的得用上,我会寄钱回来。”然后又把老爸的耳朵扯到嘴边:“老头你记得给我写信,随时报告病情。”
  日后我才知道,这是我与老妈最后一次相见。
  火车把他们的身影无情地拉远,一颗雪花从窗外飘到我脸上,与我的热泪溶融在一起。生命是否都这般渺小,须臾即逝,最后留给记忆的仅余一滴温热的感动?
  



(to be conti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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