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lp-123(三月江南)
整理人: herijunlai(2003-12-14 22:18:58), 站内信件
|
老万我认识。
说认识,大概有几种意思。一种是莫逆之交,遇见谁说谁了,就会拍着胸脯说:我怎么不认识他呢?我换头的哥们。还有一种,不过就是泛泛之交、点头之交而已,见面了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儿。“吃了吗?”“呵呵,才吃了呢”等等。还有种认识,也许并没怎么说话,只是常碰见,脸熟。也可能不过就是记着了那人特征儿,看见那人了,就能记起那人姓什么来。
我所说的认识老万,应该是后一种。我和老万并没有说话,好象也说过。那是我下岗在家,在单位门边做了点小生意,有天中午,老万佝偻着背过来了,整个的人没有一张书桌高,说话,还得费力地仰着头。我记不清他是要买什么了,我也不记得是不是答应了声。但我还是记得那一身的装束。挽着衣袖,裤挽到了大腿,赤脚,满是泥,衣前系着一块塑料薄膜,腰后挂着鱼篓,手里拿着一个满是泥迹的化肥袋,那里面是用来装鱼的。老万总这样一身装束,在印象里好象总也是没有变过。
其实镇上没几个不认识他。除了他,还有谁头没有卵巴高呢?
也是。想必老万这佝偻着的背也是职业病吧,谁又说职业病就一定是工人才有呢?我认识一个木匠,驼着背,只是没老万这么厉害,碰见了有时候有点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沙漠里的骆驼而已。
老万的背又怎么能不驼呢?有人说:这附近的泥鳅鳝鱼只怕是被老万摸完了。老万摸鱼可真是神呢,别人说:有次,有人和他打赌,将两斤鳝鱼倒进屋子大的烂泥里,老万硬是一条不少摸了上来。鳝鱼三孔,没经验的人是不知道到底哪个孔里有鳝鱼的。老万左手的食指顺着一个孔进,另一只手中指和食指成钳型,往泥里一夹,鳝鱼就出来了。老万摸鱼可真不是吹的,在哪块田站站,就知道有没有鱼。他说没有的,你一天要是能摸了一条上来,就算你厉害。那人说:他摸了一生的鱼,也就只知道摸鱼,以前在集体修水库,别人是放炮拖泥,他可做不来,他还是摸鱼。那时,我正坐在一家饮食店里,无所事事,听别人侃,也砍去了自己无聊而又缓慢日子。那天,北风似乎很大,人就在这风里受着风的凌迟之刑,锋利的小刀不紧不慢地片着身上的肌肉。老万那狗日的可真厉害,这种天也是双赤脚,就是下雪天也是双赤脚。几十年了,我就没看见他穿一双鞋走路。另一个人说:过年莫也是双赤脚?只是他穿鞋你没看见他罢了。过年是过年嘛,你看见他几日穿鞋了?刚才接话的人答不上来。他一年四季在田里,穿什么鞋?狗日的,鞋钱也不知道省了多少了。那他有两个钱?一人问。有个屁钱,他家里我去了,除了两个老还是两个老,住的是泥砖房子。但是他搞是搞了两个钱,以前倒霉。空了。哦,怎么倒霉?有人问。那几年,他一年买一头牛,过不了第二年,那牛就死,有个几年,还能有什么钱?再说,摸鱼还能赚几个钱?这几年你没看见,用电电鱼的满田都是。那封门的,你可别说他,他对老婆不知道有多好,在街上卖鱼卖几个钱了,总买几个蛋啊糖啊什么的回去给老婆吃。
这时,我突然想起好久没看见老万了,我就问:好久没看见老万了。死了。那人说,还是我给收的尸。怎么死的?我问。去年了,过铁路,被撞死了。我说:火车来还能不知道么?那人说:怎么知道?脑壳比卵巴还低,看不见,耳朵又聋,还不是死了。我去抬他时,还会动,抬过月台来,就不行了。又笑着说:哎,老万那背啊,被火车一刮,竟直了,整直整直的,也真是怪事。
----
云远风遥 独卧烟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