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qdanger(2003-10-14 09:50:4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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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认识你,她见到我就这样说。
举着那杯粉色的茶,她闪现着奇异色彩,或是醉了?不,我能看见她瞳仁中妩媚的笑,安静而清澈;能闻见她唇齿的香,悠然而清淡。
你很喜欢喝的茶象是一杯饮料,或者鸡尾酒。我用眼睛指着手里冰凉的杯子。隔壁的麻将声不绝与耳,这是一种美好气氛中最龌龊的干扰,男人粗大的嗓门,咂着嘴吸烟的声响,咳嗽声。还有女人虚假发嗲的献媚语调。
她则用眼睛指着纸板糊的墙壁,那上面挂着旧上海的月份牌,两个面容娇好的少女幽雅的举着香烟。她说,叫它洛神花吧,然后皱了皱眉头就笑了。
这该是一种会意,我们在优美情调之外的打扰中形成了某些默契,我并没说这个地方是她挑选的,她也不曾解释带我去错了地方,凌晨两点我们坐在亭亭茶吧。
她是路上的偶遇,我并不认识,只是她与我相遇便说了见过我。无所谓,我一无所有,即使她将骗去我的生命,也算成就色鬼之愿。
这洛神花茶也叫牙买加茶,她说,对女人是极其有好处的,含有丰富的铁与矿物质,女人这一生都在与钙、铁做着坚苦卓绝的斗争。中国极少有售。这间茶铺的老板是她的姐们,这便是前年回来存到今天的,终于想起要喝掉,于是夜里散步遇见我。
我极其厌烦女人说话时带着小资情绪,嚣张而不屑的表情。仿佛世外高人,已不把俗人放在眼中一样。而她,说见过我的,声调低低,绵软而真诚。
我不喜欢沸水滚过的它,她说。然后将杯子举在眼前,好象要透过杯壁看见我的心思,笑,带了些挑逗的意味。我便开始品起来,茶和人。
锥型的被子一定是她特意要的,奶红色的茶,我想自己只能描述到这个地步,那粉中似乎有纯鲜的牛奶在旋转。抿了一口,微酸,但口感却是绝佳的。来自热带的茶多少引动了我对国茶文化历史的畅想。
你总这样发呆么?她问。我说,我会因为些暧昧而想念。
我们见过么?我突然想起这个问题。她大声的笑起来,摇晃着脑袋,不可琢磨的笑容里藏着一种轻松。我觉得哪怕欺骗了,这个城市里孤独的人因为谎言而友善起来,也是未尝不可的事情。于是不再追问,细心的品起茶,对人,我已经失去了揣度的欲望。
这是什么?我指着绿色的小叶子。她说,那是薄荷。
这是什么?我指着奶红色的汁液。她说,粉红玫瑰、洛婶花茶、玫瑰果、可尔必斯和冰块。
那这又是什么?我举起杯子,迎着她手里的杯子。她说,你!我见过你。在大连去青岛的滚轮渡上。
一脸的愕然,我曾是坐在大连去青岛的滚轮渡上。
那天你穿着绿色的体恤,浅色的牛仔裤,大晚上坐在船头的甲板上抽烟,她说。我不知道该不该有面镜子让我看见自己错愕的表情。当时你在哪里?我急切的想知道这个没有骗我的年轻女人当时在哪里?
我在汽笛下面,也在抽烟,她笑了。为她真实的的叙述,而且我的表情已经给了她应证。却在此时,不曾见她点起什么烟来。
怎么会注意到我?我再次问着。她说,你用新疆话斥责了几个年轻人,声音很好听,于是看你了。才发现你是个有点毛病的人,穿着不算脏乱,可也不挑地放的就坐,那些个维族人还知道在甲板上铺上毯子。你一坐就是一夜,还戴着墨镜。
被人说到真实的时候,我总是会傻傻地笑,因为想继续的听下去。
然后我在汽笛下站着,那天我穿着紫色的裙子,披着黑色的夹克。看你的背影,那时你没现在胖,很结实。她说,你带着心事,不停的抽烟,不停的伸出手去感觉风的力度,没有记错的话,那天夜里还有雨,小小的,你还接在手心里看。
在听别人说自己的时候,总有享受的感觉。这感觉是非常的奇怪,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论谁在谈起我时,我总会很安静,很安静,如此刻,我就安静的聆听。仿佛她在讲述别人的故事,而且是让她关心的故事。
她继续说着,很困了已经,所以,我去买了烟来。我不会抽,只是想让自己再多站一会。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没人说话。手里有两瓶水,本来该是你一瓶我一瓶。在点上烟之前,我还犹豫,点上烟之后,我才决定,不找你说话。因为还有四十分钟,船将停在青岛的码头,那以后我们一样还是陌路。于是感念里有些触痛,很多时候不需要什么,只是短暂打发无聊的排谴,却为一个已知的结果而流产。现在的你还是给我这样的感觉,特别,却不知道特别在哪里。
我微微地笑了起来。我说,这些我都不知道。
她说,正是因为不知道,你才少了些许念想与负担。我说,也许,正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些,快乐多的那部分就是因为不知道吧。
我问,你能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么?
我做茶生意很久了。人与茶同。是要分等级的,她这样开始说起。
你是个感性与理智并存的人,与他人而言,你的生活本该是理智主导的,而你自己知道,你总失败在感性的生活里。
我点着头,微微地笑。
你是个忧伤的人,你总把快乐拆开来,等再拼在一起时,就变成了怀念。她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眼睛里几乎都有了泪水。鲜少有人把我这样干净的戳穿,也没人知道我是不是一个人。
她用手遮着嘴打了个哈欠,嗨,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不,别告诉我。我该回去休息了。
她起身的姿势很优雅。
我问,你叫什么?
她笑着摇头,不说,你会睡不着觉的,学着对一个问题不探究,有一天就能在怀念之外找到快乐。你现在应该有的,因为你时常抚摩你的手机,它旧了。
我不知道她叫什么,她说下一次还能如此相遇,就一定会告诉我,她的名字,并问我要去我的姓名。
下楼的时候,她从吧台里拿了七个小包,并且给我说道,嗨,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从周一喝到周七。从心理上对生活有一种新概念。
楼下的路灯闪着橘色的光,我看着七个小包上的名称:熏衣草、欧石楠、菩提叶、黑森林、瑞典蓝莓、蓝色忧郁、迷迭香。
我问,这是什么?
她说,花草茶。
我想这个女人才是特别的,她不说名字,却说今年她三十岁了。还说,或者在一商大厦外的茶品一条街会遇见她,这是多么的巧合?那条街我去过,并且在一商大厦工作过,就在宣武区门边上。
喜欢她说再见的声调,仿佛,总有一天,真的会再见。我想如果会有那一天,我将会从现在起准备一份我认为好的礼物,然后随身带着,相遇时,也如她般轻松而礼貌的交出来,并说,嗨,我见过你。
这不仅仅是给我一课对么?与我相似的人,她也教会了你们什么吧?
还是禁不住想了一些问题,比如花草茶。
但只想这些的时候,我感觉某种自然释放的快乐。
今天是周一,我把写有周一字样的小包拿出来,它的名字叫迷迭香,功能介绍里写着:提神醒脑,增强记忆,振奋精神。
于是查找起来,迷迭香,是国际香草协会指定的“千喜年香草”,有“圣母玛利亚的最爱”之称。如她给我的美好回忆,就是先前不久的时段里,她真的让我觉得有些神是存在的。
起码安静的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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