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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nanyuner(2003-09-22 05:02:0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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败北
一
或者这是场游戏,而我们是最好的戏子。我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想过什么,都不过是稚嫩的泥地上绽开的奇葩,绚丽而饱涵着毒汁。或者从某天我们贪婪地吞噬这诱人的神奇时,我们就已经死了,或者,是再生,蜕变,管它什么,世界不就是一个个的轮回么?我们赤条条地来,然后再赤条条地消失,从肉体到灵魂。
我们是孤单的,虽然曾经尝试着放弃自己的梦想去成全一个花好月圆,可是,花会好,月会圆,而我们,仍旧没有明天。写到这里,我强压抑胃里阵阵暗涌,可是,这似乎又象是我心中所隐藏的忧虑。
二
当我敲字的时候,衡黎在他的房间里,透过半掩的房门,飘来躁烈的烟味。不用进去,我知道他在重复他前半生三分之一 时间所做的事情,面对电脑屏幕努力敲打键盘,用一种我看上去象天书的语言。有时候我会走到他身后,隔壁轻轻地绕过他的肩,拥着他,他会反射似的弹起来,狠狠盯着我,然后无奈地说:你怎么又来了?有的时候不,他会挣脱出去,在房间里跺来跺去,狰狞着脸,捶胸顿足:天哪,天哪,你为什么这个时候进来,我刚刚想好一点点头绪。。。我会跳起来抱着他,用嘴堵住他没说完的话:反正都乱了,不如抓紧时间做点别的吧!他会摇着头,挣扎逃窜着,最终摔倒在沙发上。他能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如果生活要强奸我,那我就闭上眼睛,默默承受!然后紧闭双眼,一副任人宰割的卑微相。
谁宰割谁啊?他会在朋友面前搂着我说:就她那小样,你们信吗?有人便笑笑,暧昧地笑容,从我脸上浮出。大家便摸棱两可地哈哈大笑,于是我们也笑了,对于谁强谁弱的问题,还是没有答案,似乎又显而易见。我们没有太多的时间讨论这些没实际意义的问题,我们的问题是,吃了几天的方便面能不能抽空出去祭祭五脏庙,关于是去吃火锅还是吃川菜或者是楼下五姑家的水煮鱼,关于好不容易我们都有时间想出去走走的时候重点是服装专柜还是什么模型专柜,我要给音响更新换代而他想先买数码摄像,奶奶个熊,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就爱拿摄象机对我一通乱扫,还偏偏是我趴桌上梦到水煮鱼流了一稿纸西历哗啦的时候,或者是睡眼惺忪眼屎还没掉睁开眼的时候,再不就是生气穷凶极恶连哭带蹦就是抢不到摄象机没法销毁证据的时间。呵呵,感谢上帝,终于有次让我给狠狠地咬了一口,给抢了过来顺手就扔到窗外,通过六层楼的落体运动最终不可修复。他当时眼睛快要爆出,盯着我目不转腈,半晌才说:你还真扔了???仿佛那一幕不是他亲眼所见而是电影里某个情节的一个遥远回忆。我瞅了瞅窗外,心里也纳闷,怎么就真扔了呢?那可是咱家最值钱的东西。
呵呵,那些好象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吧。我怎么想这些呢?STOP!
三
有时候我会坐在阳台上,看都市萦氲夜空里模糊的星星,近在咫尺,又遥远的不真实,就那么忽明忽灭。明明燃烧着,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温暖。我就会搂紧我们的狗,我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着。夜凉如水。
这狗名字叫做“WEIDOG”,它没有户口,没有贵族血统,没有漂亮如丝绸的皮毛。它就是一只从某个早晨开始流浪在小区菜场,畏畏缩缩地在地上寻找剩菜烂骨头的一只黄色小土狗,人们一跺脚它就会低垂着头夹紧尾巴仓皇走开,甚至不敢回头。某次买东西,我扔给它一根骨头,它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我,犹豫了一下,便叼起骨头跟我回了家。到门口,我怕它在地板上踩许多梅花顺便再画滩地图或者扔几颗炸弹,便把它关在门外。第二天,开门便见他竖起脑袋趴在门边,怯懦地望着我,摇摇尾巴,然后趴头放回前爪上,那一刻玛莲。梦露的相似姿态的图片忽地在我眼中一闪,没有理由我就留下了它,它进门时没忘记叼起那只已经被舔的煞白的骨头。
两天后的一个夜里,我被横黎摇醒,他兴奋地告诉我:“有只狗跑我们家来了!”我翻了个身哼出个恩字。他跑到床的另一边,趴我耳朵边念叨:“我们家住六楼,它怎么飞进来的?”我使劲睁开了眼,看见他在被窗户剪出的一副沉思的样,趴枕头上偷偷笑了。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偏偏不按常理思考,殚精竭虑地却想的离题千里,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有时候你真的不明白这到底叫智力低下还是童心未泯。他开始叫它儿子,渐渐发现它幼小的心灵受过许多创伤,对人有本能的恐惧,为了让它显的有气魄于是改称它“WEIDOG”,听上去多伟大啊,而且还一洋名。开始WEIDOG对他的称呼不以为然,甚至从眼神里露出了对他崇洋媚外的鄙夷,但后来经过一个月火腿加鲁猪踢儿的强化训练,终于明白所谓的WEIDOG,实际上就是食物和爱抚的意思,我估计它眼中的他 肯定扭曲成某种食物,散发着腥香。
他怎么会有一个月的时间?因为在此之前我们吵了一架,为了一锅烧的太咸的土豆烧牛肉,由这道菜的做法到应该放多少盐到对方的无知,自私,不懂知恩图抱一直到用最刻薄的语言掀对方的伤疤,说出所有夫妇吵架时最常用的那句话:“这日子没法过了,离!!”然后,开始沉默不语,空气沉沉压着,整个家就象一个炸药库,谁再多说一个字便会引爆炸弹蛋大家同归于尽。骗骗这个时候他头上的项目经理打电话来催程序,那倒霉蛋也许太着急所以忘了他强烈的自尊心,居然用了“烂泥扶不上墙”这样精辟的话,横藜象只清蒸螃蟹一样通红着脸,七窍生烟,狠狠地说:“瞧你那贱象,有本事自己编去,老子不干了!!”说完把电话一砸,甩门出去。所以他失业了。
半夜他才回来,酒气熏天,红眼黑脸,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躺,呼呼睡去。可是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不明白为什么虽然我们一直努力却最后终于不可避免地象所有小市民一样俗不可奈的吵架、骂脏话、扔东西、酗酒。。。他冲到厕所吐了,我过去给他拍背洗脸冲马桶。然后扶他上床。他抱着我哭了,无声地抽搐,我也眼泪滂沱。我们就这么搂着睡着了。他最后的一句话是:我们怎么就结婚了呢?我说:是啊,我们怎么就结婚了呢?
四
两年前,我还在一个小县城里,而他在C市。我们的生活就是在两点一线中穿梭,某个周末,某个五一,甚至是儿童节,只要有时间,我们便乘车相聚。哪怕只要一天,也要一起出去逛逛,然后看场电影,甚至是通宵夜场。有的时候我们哪也去不了,便在河边的路灯下肩靠肩地坐一宿,说着话,不时地拍打着蚊虫。不在一起的时候,便褒电话粥,天南海北的,什么都说。可是,关于未来,我们都守口如瓶。毕竟,这样聚少离多的生活,使人感觉好象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这心跳的感觉,说不定什么时候说变也就变了。如果分手,或者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上一面。反正各有各的工作和生活,关与爱情,不过是换个对象重新开始的游戏。谁缺了谁还不是一样的过啊。图什么?不就图个心跳么?年轻就该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即使青春已逝,回首当初,不会因为青春时期感情生活的死水不兴而懊悔。
电话里他说十一一起过吧。
我摇着头告诉他我走不开啊。
他说那他过来好了。
我说:不行,我们这里最近有地震,能往外跑的都跑了,隔壁阿姨把小孩子都送亲戚家去了。
他说:那我可真得过去了,见你最后一面,也免的你死不瞑目啊。
我笑着说,美去吧你,不怕死你就过来好拉,反正我想尽了办法也请不到假,出不去拉。
他说:那就说定了,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够壮烈吧。
十一一到他就过来了。见我第一句话就是:消息可靠吗?我怎么看到的都是出去的车啊,回来的少的可怜,车站里的人都往里挤呢,人山人海的,跟逃难似的。我笑了好久,说,你以为我开玩笑啊?还真过来了。他开始郁闷起来。思考种种帮我请假的理由得直都行不通时,终于惊呼,哎呀你怎么连一个亲人都没有拉!还全世界都知道你是一孤儿,这下没可辙了。咱俩就准备同归于尽吧。
几天很快就过去,离预测地震的时间也越来越近。看着忙着往外逃的人流,我们都开始惶恐不安。
你走吧,别真死这里,那我可就成了罪人了。
那就看着你自己往地缝里钻?你当我什么人!
我告诉他地震预告不准而且我也未必就那么倒霉,他却说生命诚可贵不能白白冒险,说什么也得让我出去。可是我可不想为这个丢了工作,要是什么都没发生那我还不活活给气死啊。他闷着不说话了,走之前的晚上忽然说:要不,咱们结婚吧,结婚好歹有俩礼拜的婚假啊。我跳起来拍着他的脑袋说,对啊,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呢?结,结!
于是第二天我们就行动,第三天就把婚给结了,然后一起逃离那个县城。
这就是我们怎么把婚给结了,那么仓促地就把婚给结了。
五
婚姻生活的第十六天,我们开始又分隔两地。而那个县城,什么都没有发生,人们依旧过重复的生活,而我的生活,已经因为这个曾经将要发生却没有发生的灾难而变的不一样了。比如说,结婚了,人们开始同情你,多可怜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自己也开始认为生活不只是一个人的事情了,更多的想的是如何能够朝夕相处,。
考虑了很久,我终于明白做了一极端愚蠢的事情。因为我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呆在那个县城的某个单位,但是既然我嫁了人总不能长期分居两地,就必须得有人放弃自己的工作跟随另一个人。而那个人,只能是我,弱智都能从我们工资的差异上做出正确的决定。终归,我的异常衰弱的逻辑思维让我跟了我的男人到了C城,开始另一种生活。
我的白天是他的黑夜,他的黑夜是我的白天,他大脑习惯兴奋的时候是我睡梦正酣的时候,所以尽管结婚,我们仍然分居。他是SOHO,而我是早出完归生活律而无奈的上班一族。两个人的差距差不多半个地球。所以很少有机会象别的夫妻那样和睦。
而且,最关键的问题是跟他在一起连饭都吃不饱啊!中国都解放这么多年了,我们居然还饥一顿的饱一顿,当然,在这点上我也有责任,可是他那挑剔的口味足以将任何一个伟大的厨师扼杀在摇篮里。 最终的结果是我连煮方便面的兴趣都没有,而他却对自己所谓的“衡师傅方便面”情有独中。
今天吃什么?我问。
我做面吧!他热情地说。
我#%¥#%……¥—……%——*(—)*——)·#%¥=——+)(·##·#/同事们中午一提方便面我便要呕吐。
好不容易 我做菜,他站厨房门口指点江山,我心头的火比天然气燃的更猛,转身把铲递给他,让他来做。他把煮过切好的白肉放锅里一顿搅和,很快糊味四逸,他唠叨着为什么不买不粘锅!然后把肉铲起来,把青椒倒下锅,又用铲子拍拍打打,我立刻怀疑他是不是小时候看妈妈晒被子的记忆太深刻了。又铲起来,倒油进去,想了想,不几秒就着半生的油把肉和好把青椒倒进去,翻了翻,啥也没放,说:给勺水来!我说你还要打杂的么?他说是啊,做菜的时候不能分心啊,一张孔老二的脸。便转身接过水,小心地淹没那些什物,盖上锅盖。看着这一幕我几乎快要背过气去,奶奶的,我还是第一次见人这么“煮”出回锅肉来!!这日子没法过拉!!!他看到我表情古怪便说:出去,别碍我事!
我真的后悔了!我怎么就跟他结婚了呢!!自从结婚到现在,同事们都说我越来越苗条了,切,非洲饥民里有长的油光水滑的吗?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六
如果有那么一天,当面前摆放一碗冒着雾的孟婆汤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喝下它。没有记忆,就没有痛苦。我会忘了住在隔壁那个整天对着电脑蓬头垢面的家伙,全当一不认识的邻居,毫不相干。我会忘了那个在我强烈要求下终于屈尊陪我逛街却在我好不容易找到喜欢的东西催我快走并且说出你用这个不合适,下次再找之类的话的家伙,而行同路人。我会忘了那个半夜里摸到我床头弄醒我企图不轨 的家伙,大喊非礼并且飞起一脚踹出门去继续我的美梦,我会忘记那个不停打电话害我在朋友面前非常没有面子的家伙是谁,对着电话说:你丫谁啊?。。。。。。。。。
可是,我没机会了。因为,几个月前,他已经带着我们的狗,背着行囊离开了家,到了一个他向往已久圣地,西藏。本来只呆三个月,做完工程便回来。可是在那佛光普照的山峰里,有一片净土。不久,我收到一封信,说WEIDOG死在大雪封山的季节,他已经为它超度,他觉的红尘无趣,金钱无趣他要留在那里悉心研究佛教,以消除内心的浮躁。有张照片,空旷的蓝天下山野中,一座古朴的寺庙,静静矗立,不招摇,却有另一种迷人的魅力。
原来无论是电脑,我,还是WEIDOG,都不是能让他内心安宁的伴侣,最多他了解我们,而我们却不了解他。不管有多少的欲望,憧憬,或者冲动想法。最后胜出的,唯有时间。唯有他自己,才能找到通往解脱的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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