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lileilsp(*青影之帜*)
整理人: email1983(2003-09-11 17:26:26), 站内信件
|
母亲的戒指
父亲或许压跟就没有爱过母亲。他们的婚姻只是个骗局。在我看来父亲那样的男人更适合一个人过一辈子……
我依旧讨厌回家,讨厌家中那种假装和睦的气氛。但我又不得不回家,在每周六的早上。如果不回家,寝室的电话,必定在早上六点半爆响。兄弟们已经埋怨多次了“你还是小孩子呀,你妈对你那样不放心?”我想个中原因我跟他们无法讲清……
必须在母亲打电话前到家。于是星期五晚上早睡,星期六早上早起,然后直奔车站。
“你回来了。”每次进家,母亲都会马上从卧室出来笑着对我讲。
我点头示意,算是回答。
父亲上班后,母亲必定拉我到我的卧室“快打开柜子看看,东西是不是少了?”
每次回来都是这样,我有时怀疑这样的生活我还能挺住多久?到底是我快要疯了,还是母亲快要疯了……
在我看来父母的婚姻绝对是个悲剧,他们门不当户不对,一个是穷人出身,一个是富家小姐。然而我没有像姐姐那样夭折则使这个悲剧延续。
母亲家曾是富甲一方的大户,远在一般人家还吃不上喝不上时,他们家便会吃面包香肠当作午饭。听说最有钱时,什么样的古董都有收藏,而且还有众多的马匹。解放后,母亲家响应号召上交了部分财产,于是保住了住房。那家大院可以跑得开好几台解放车,只可惜到我记事时那些家财几乎已经被我的舅舅败光了。就因为院宅够大,所以人数众多的社区居委会议,也得租借母亲家的庭院一用。
父亲家则穷酸的可以,父亲和他的姐姐、弟弟妹妹们据说在就业前,连件没补丁的衣服都没有。一家人就挤在一间破砖房里熬。
要不是姥姥的心地善良,二姨的劝说,姥姥家亲戚的迁就,父亲的精湛演技,他们或许不会在一起。而我也许不会来到这个世上。
“戴上这个。”母亲命令道。我两只手一只手戴上一只黄灿灿的戒指。
自从母亲发现柜子里,准备送给将来儿媳妇的那对玉镯不见后,便登时紧张起来,她将自己多年积攒的衣料、衣服、首饰、存折一类的东西,遍查一番后,又抱怨东西少了。
谁干的?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父亲偷拿出去送给了他如今已不再穷困的弟弟妹妹,要么是母亲因为这个给予她不尽伤害的男人变得越来越糟糕的记忆,因为糟糕的记忆导致她忘记将它们到底放在了何处。
有时我真的对死亡非常向往,甚至曾幼稚可笑的埋怨姐姐为何那么自私,为何她的血癌不肯传染给我,让我这样痛苦的活着。但我又深知,如果不是我现在还活着,母亲恐怕精神早就挺不住了。
但我又很敬重和崇拜姐姐。不仅是因为她聪明过人的那些故事,还因为她的勇敢:小小年纪便敢和欺负母亲的姑姑们争辩。
父亲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和母亲?我不清楚,我也不想去搞清楚。记忆里依稀记得和母亲溜土豆的场景,半夜找在外边看人下象棋的父亲的场景,母亲洗满满一大盆衣服的场景,母亲拖煤坯的场景,母亲在厨房忙碌的场景,母亲……为什么干活劳作的总是母亲?为什么指手画脚的总是父亲?
常常会嫉妒父亲的好运,有个女人如此的爱他,即使这样伤害,即使这样不知怜惜,仍然能够一如既往的舍不得他,不肯离去。记得有时候我劝母亲,这样过下去又什么好?母亲却哭了。我认得那眼泪,滴滴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口。母亲是舍不得,母亲的爱在外人看来似乎已经毫无意义,但是我却知道母亲仍旧活在最初的记忆里,活在父亲最初精湛的演技里。我只有泪水潮湿眼眶的无奈。今世恐怕我的存在便是偿还父亲欠下的情债……
父亲知足吗?他好像和他的家庭一样,永远不会满足。父亲打母亲的凶狠曾在小时候,家里那趟房很出名,甚至有些大人在孩子哭泣不止的时候,只要提到父亲的姓名,他们便会吓得止住哭声。父母从我小时候一直打到我快上高中,每次不是因为奶奶的一些不满,便是姑姑们的挑剔,父亲便会在回家后与母亲大打出手。那些场景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阴影。所以我认为那些动不动就打自己老婆的男人都该死!
那次父亲抓住母亲的头往墙上猛撞,母亲向我拼命呼救,然后就听到父亲一声惊叫,然后血不断地从他的手腕上流出。而蓬头散发的母亲拿着菜刀,愤愤的站在那里。那是父亲对母亲最后一次动武。母亲用自己手中削苹果的菜刀,救了自己,否则那次母亲会死。我早就被吓得不会叫喊,也不会动弹。
我总能理解那些表情冷艳的女孩子。或许她们也有我这样不便讲出的不幸。“你为何总是板着脸,不见有笑容呢?”从初中起就有女生这样问我,一直到大学。我总会面无表情的说“没什么可乐的,我笑什么?”
曾经对父亲心存幻想,以为他还是爱我们的,还是对我和母亲存在一点点感情的。但是我错了。直到他把我最心爱的那把枪送给老叔家的孩子,直到他把我小时所有的玩具送给要开幼儿园的老姑,直到我亲眼看见他偷家里的东西去救济他的“穷”得就剩钱的弟弟妹妹们。
他们真穷吗?其实母亲不是那种小气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父亲的弟弟妹妹们从不跟我我母亲要东西,反而管父亲要,父亲便在家里偷,真的不晓得他们都是怎么教父亲的,居然教他偷家里的东西,就为了省个人情?他们有跑专线的拉角的面包车,他们有两处以上的住房,他们早在九十年代初便会讲,几十万也叫钱吗?可父亲依旧会因为他们一两句抱怨没有劳保的话,便会几个月不往家拿一分钱。我和母亲都曾劝过他,多为这个家想想。
可那有用吗?我和母亲无数中垦的话,不及他的弟弟妹妹们的一个屁好使。他总会讲,没钱借钱也要给,因为我是老大。老大该死吗?
最近家里的电话总会在晚上响起。那是老姑打给父亲的,她的孩子第三次高考后,成绩仍不理想……什么意思?再简单不过了,就是让父亲掏钱呗。
三姑前一段日子也来电话了,说是孩子又哭又闹非要买电脑。可是那个要来的孩子,实在不是东西,好的什么都学不会,坏的一沾就通。他已经六科不及格了,再买电脑,那也就只能等着退学了。父亲又犯难了,其实在父亲认为,外面有一处铺面,三处房子的三姑一家没有生活来源,她与三姑父都没有劳保。所以那个月家里又是靠着母亲的工资勉强度日。
总是无法明白为什么家里有困难时,老叔姑姑们从不见帮忙,反而是姥姥家的亲戚们伸手相帮,而当父亲的弟弟妹妹们有困难,需要花钱的时候,父亲从不拒绝,慷慨相助,但对于姥姥家的亲戚,父亲总是记不得他们的帮助。对,他们是比我的老叔姑姑们有钱,可这是父亲不念及他们救济的借口吗?
其实,我家最穷。但是母亲说过,人穷不要穷志气!所以母亲从没向自己富足的姐姐们伸过手。奶奶只认得钱,从来都是,即使是在姐姐病得快要死了,她也记得那月管父亲要钱。
“要那么多钱,死了能带走呀!”父亲有次曾说。
早在父母刚结婚时,奶奶便会每月拿走父亲一半的工资。有一次甚至她管母亲要工资,母亲没有给,于是被迫到姥姥家去住。
姐姐的死跟他们都有关!要不是奶奶月月要钱,父亲总偷家里的东西卖钱后交给奶奶,姐姐不会因为家中拮据而营养不良,母亲也不会因此和父亲争吵,甚至打架从而吓到姐姐,从而让她得上可怕的白血病。要不是老姑看姐姐漂亮,非要拉姐姐陪她跟老姑父逛街。要不是她为了省几角钱的车票,姐姐不会在那次过度劳累,抢救无效后死掉。
我对山东人有偏见,因为奶奶便是山东的。母亲说,山东老太太只对姑娘好,从不向着儿子。有姑娘剁巴剁巴喂鸭子也不嫁给山东人。虽然我知道这话说得有些绝对,可心里头对山东人总有种莫名的反感。
“你说我该怎么办呀,他什么都开始偷。你二姨还劝我说,别和他一般见识……”母亲喋喋不休的唠叨着,我沉思不语。
“这样吧,家里的东西左右是留不下了,不如能送人的送人,不能送认得卖钱,其余的实在无法卖钱的,就扔掉。每月只留出一部分生活费,其余的都存起来……”我镇定自若的说。我是母亲的军师,并且总是能想出足够应效的办法来阻止父亲的内盗行为。
母亲是勤劳的,能干的,人人都对母亲的工作能力钦佩不已。退休后,母亲还曾找过别的工作来干,最多时,母亲曾做三份工。为了不让母亲过度劳累,我承担起了家里的一切家务,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差不多女孩会干的家务我都会,并且每到假期便会到社会上找工作来做,从而分担母亲肩上家的重担。可最终母亲还是失去了起初的那种干劲。挣块板子,丢快门,母亲说。
父亲曾因为我和母亲总会站到一起说他们家的不是,感到耿耿于坏。于是他说母亲挑拨我和他之间的父子关系。我冷冷的看他一眼“要不是母亲苦苦劝我,在你第三次出走回来后,我便永远不会和你讲话!从小到大,你为我花过几回钱?我住院时,你干什么去了?我上专升本,交学费时,你躲到哪里去了?……”一件件无可辩驳的事实,让父亲闭了嘴,吃惊的望着我。
是的,父亲玩出走,每次在他的弟弟妹妹们需要大笔的钱来度过各种难关时,便会出走。他已经是这方面的行家——老手了。没想到本该是女人善做的把戏,在他的演绎下如此自如、熟练。父亲这辈子没当上演员,是演艺界的遗憾……
他第三次出走时,恰好是非典闹得最凶的那段日子。医院因为我持续低烧,几经治疗无果后,让我住院,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搞得,居然说我是白血病。母亲慌了,姐姐死亡时的场景象定时炸弹般的在她的脑海中爆炸。父亲却在这时找出一个荒唐的理由弃家而去。他怕负担住院费。
早上,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费力的起下了旧锁,又吃力的将新锁上到门上,然后再一颗颗的将螺钉拧上。母亲哭着求我不要再干了,明天我就要去住院了,这又何必呢?我扭回身冷冷的讲,让他走好了,走了就不要回来,没有他,这个家一样过下去,我也是男人!
父亲最终还是灰头土脸的回来了。是的每次都是如此,他的弟弟妹妹们骗光他的钱,便会叫他滚蛋。最开始的那段日子我拒绝和他讲话。
我最瞧不起父亲那样的男人,打自己的老婆一个赛十个,在外面被人熊得要死。说话出尔反尔,跟我奶奶一样。
有时我认为他们的嘴就像排泄器官一样的令人作呕。
母亲在得知医院误诊的消息后,曾抱着我大声哭泣。我依旧面无表情。早已在这场失败的婚姻里长大,变得冷血的我面无表情。
总会在深夜里想起早逝的女友,想起她对我讲述的她的父亲。那样的慈祥,那样的呵护……那一切修饰的语言,眼神里的陶醉,令我不胜嫉妒,虽然他在她8岁时便因为癌症与世长辞。
自己曾亲手用易拉罐拉环和一些五彩的丝线做过一只戒指,一只五颜六色的戒指。当我把它套在她的手上时,她惊叫,呀!好漂亮!以后送你更好的!我信誓旦旦的说。她便浅笑嫣然得满脸幸福的绯红。五月的丁香花味,迎着她的笑脸扑面而来。可惜一切都随着她的猝死飘远。
父亲回来得很晚。吃过晚饭后,我便默不作声的看电视。恰好赶上《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最后三集。罗晶晶对龙小羽的感情,令我想起了已经逝去的“雷”,那个有着赫本一样会说话的大眼睛,那个会在丁香盛开的时候,戴着我做的五颜六色的戒指,在林间奔跑,将银铃般的笑声抛在脑后的女孩。如今她该会是和姐姐在一起吧?或者已经转世喝了那孟婆汤……
手上的戒指突然松落。母亲已经鼾声如雷,父亲尚在半梦半醒之间。电视剧已经全部演完。我关上电视,转身回到自己的小屋。
摆弄手上那两枚戒指,忽然有所感悟。这世间的儿女都是母亲手上的戒指,母亲所有的幸福与期盼都在儿女身上。我也是母亲手上的戒指,她的所有幸福和企盼统统和我有关。但同时我又禁锢了母亲对自由与快乐的向往,不管我愿不愿意都无法从母亲的手上挣脱……
梦中,女友依如生前般浅笑嫣然,依然满脸幸福的绯红。她手持一枝丁香歪着头问我“好看吗?”我不知道她是问我手上的丁香,还是她自己。只是,只是她手中的戒指,一只手一个,在太阳的余辉下,正闪耀着高贵的金光……
----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几万里!
如今时运太不济,顺风尚才近千里
[哈尔滨本土](孽子乐队)
网友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