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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hfl_258(2003-09-01 21:45:5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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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逸事
1994年9月5日,这天对江枫来说,是个特殊的日子。可怕而难忘的“黑色七月”已经过去了,和他一样的学子们在那些日子里可谓是“饱受折磨”,而今,他们终于挤上这万人景仰的“独木桥”,踏上人生中的另一段行程。
站在晋都火车站的月台上,听着列车呼啸而过的飕飕风声,江枫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抬头望了望这异乡的天空。——这是个晴朗无云的天空,这里将成为他放飞梦想的地方,将成为他实现理想的基点。也许不久的以后,所有关于“黑色七月”印记都会成为让他怀念的回忆。
刚到初秋,在大西北的黄土地上,晋都已经明显有了凉意,一年一度的沙尘暴在整个城市里到处肆虐横行,大风和漫天的黄沙,裹着行人,在晋都的每个角落肆无忌惮的吹着;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的,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讨着自己的生活。
“这大约就是他们所说的沙尘暴了。”江枫感到既新奇又有些苍凉。
“是啊,每年的深秋和初春,就是它来的时候。”一个女孩站在他的身后,像他一样感触的说,看样子似乎也是晋都大学的新生。
这是个漂亮的女孩,他看了看心想。
江枫对她笑了笑,微微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
基本上讲,晋都大学是呈不规则的五边形状分布的,而且学校所有的路竟然没有一条是直南直北或直东直西的,但整体上错落有致,没有一丝“凌乱”的感觉。如果按照“诗人”的逻辑勉强地去“遐想”,也算是差强人意了吧。即便如此,江枫还是觉得,这所晋都大学是这么的亲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学校和他想象中的相差实在是太遥远了——既没有杨柳依依,清风微徐的诗情,也没有小河潺潺,秋水晚霞的画意。
“同学,你是什么专业的?”江枫正想着,坐在校园路边负责接待的汪道临热情的问。
汪道临的计算机系的学生会主席。为了方便带了很多行李的新生顺利的进行报到的手续,学校首先安排新生的宿舍,尽量的减少新生的负担。而汪道临就是负责接待报到新生入宿舍的。
江枫抬头看了看,面前的头顶上高悬着一块鲜红的绸带,上面写着“计算机工程系”,——这里应该正是自己第一个要办手续的地方。于是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过去。
“我是计算机软件专业,应该在这儿报到吧?”江枫问。
“哎呀,欢迎欢迎!我叫汪道临。哎,你的专业不错啊!”汪道临边说边拿给江枫一张表格,上面写满了名字,“在这上面签个名,然后领你的宿舍的钥匙。”汪道临满脸笑容的说。
“谢谢!谢谢!”江枫感激的说,心里立刻被一种温情包围了,感觉到这个学长真不错。
江枫在刚才的名单上签上名字后,汪道临拿起一把钥匙交给他,然后对身边的一个同学说:“你负责把小江领到宿舍。”
宿舍和这里相隔着一个小公园,到宿舍要先穿过这个公园。
走在校园公园的小路上,江枫的心理无疑是复杂的。他既因自己终于如愿以尝的进入大学这座象牙塔而感到兴奋,又为极度艰难的家庭而感到压力重重。
“这就是你们的宿舍,以后的四年里,你们都会在这里度过哦。”到了一座宿舍楼前,负责领路的学长亲切地对他说。
这就是他以后将要度过四年的宿舍!他仔细的打量了一番。
宿舍是一座红砖砌成的楼房,有七层,面朝西。楼房,红砖的外面没有任何的粉刷和装饰,仅仅是用水泥沟住砖缝,显得很粗糙,还有一些看来是陈年的碳灰,在风沙中顽固无比的趴在那乌漆漆的墙面上,像是在“炫耀” 污染晋都的“功绩”。但名字很好听,叫“红楼”。
“这就是宿舍啊!”江枫站在楼门前惊讶的说。虽然早就听说晋都经济不是很发达,但一旦亲眼见到,他还是很意外。想到以后的四年将会在这个名字很浪漫,其实很糟糕的地方度过,他心里总有点冤枉的感觉。
“是啊!是不是很失望!”学长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开玩笑的说。“其实,我们刚来的时候,也像你们一样的失望,但总要随遇而安吧!”
“这座楼同时住着男生和女生?”江枫看到对面的楼门前络绎不绝的女生问。
“你想哪儿去了!”学长笑着说:“红楼” 有两个楼门,在楼的正中间一分为二,北半部分是女生的,南面是男生的。男生女生只有一墙之隔。但这道墙就如同一道分水岭,将男生与女生的地位区别显现地无比的清晰。——女生可以自由到男生的宿舍里,而男生却只能到女生楼门前,再也难越“雷池”半步。”
“为什么?”江枫很好奇。高中时的老师就讲过,到大学后,一切都是自由的,平等的。现在的规矩看来并不象老师曾经说的那样。
“原来并不是这样的,开始男生也可以到女生宿舍,后来学校发现有的男生竟然到女生宿舍过夜,所以就取消了。”学长笑着解释说,一点也没有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但对江枫来讲又大不一样了。
——男生到女生中过夜?那女生怎么办呢!他纳闷的摇摇头,一副不解的笑了笑。
学长没有解答他的问题,把他领到宿舍后,然后说些欢迎之类的话就告辞了。到了宿舍后,有一个舍友已经已经到了,江枫将行李放在自己已经分好的床位上,然后坐下歇息了一下。
几千里路带来的行李和烦琐的手续搞的他满身的臭汗。
“你好,我叫魏春水,江苏的。你呢?”先来的魏春水站起来笑着问
江枫连忙站起来,微笑着说:“我叫江枫。河南南阳的。”
“哎呀,那可是诸葛亮初出茅庐的地方啊!”魏春水夸张地握着他的手,激烈的摇着说。
“是啊!”江枫也有些兴奋的说。事实上,面前这个一米八左右的魏春水已经握疼了他的手,但他怎么忍心打搅对方那么美好的心情呢!
魏春水说诸葛亮的故乡,其实就是一种巧妙地赞叹同学的方式而已,他无疑是个很善于夸奖别人的人。来自江苏的徐州,据说那里一向被称做“穷山恶水,刁民泼妇”的。江枫不知道“穷山恶水,刁民泼妇”是谁定位的,反正他是不太认可。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啊。”江枫好不容易将自己的手解脱出来,一边轻轻的甩动了几下,一边把从后勤处领来的被褥铺在床上,然后很诚恳的笑着对魏春水谦逊地说。
“互相关照,互相关照吧!”魏春水笑嘻嘻的说,那身名牌西服和精光锃亮的皮鞋让江枫的眼睛发晃。
为了让他能体面地走进这所重点大学——实际上他看也不怎么样,父母差点没有卖掉家里那口老母猪。他自比也算是“冠冕堂皇”了,可是与魏春水一比……显而易见,魏春水是来自于比较富裕的家庭。
江枫整理好铺后,刚要转身,却见魏春水将眼睛取下,郑重地擦了又擦,然后慢慢地靠近他的脸。
“干什么?”江枫吓了一跳。
“看看你的眼睛有没有‘泪汪汪‘啊!”魏春水那一副认真的样子,逗的江枫苦笑不得。
这个人!他虽然感到很意外,但却很愉快。
他知道魏春水说这话的意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但他确实没有感到在他们这一代,还会有“两眼泪汪汪”的事情。当然,远在山西晋都这个偏远大西北的地方,遇到一个像魏春水这样的同学,他的确感到很亲近,很温暖和幸运。
“手续办完了吗?”魏春水问
“刚到,除了进这个宿舍,像转团关系、户口、学籍注册等等还都没有办!一会儿我先把学费给缴了。”江枫回答。
“我知道财务处在哪,我们一起去吧!”魏春水诚恳地说。
“这……我……”江枫面带豫色,然后微微的望了望自己的裤腰,满脸尴尬的样子。面对对方的热情,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会在内裤里吧?”魏春水指指江枫的下身,轻声地问。
江枫羞涩微微一笑,有些很不好意思,脸红红的默认了。
在他出门的时候,因为第一次带这么多钱上路,父母很不放心他,所以将钱缝在他的内裤里。他本来觉得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但同学的面前,这一做法无疑显示了他的无能,甚至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而且要他就在同学面前解开腰带,然后再……实在难为情死了。
看到江枫窘迫的样子,魏春水笑了,大大咧咧的说:
“有什么不好意思了!我是把钱放在皮鞋的袜垫底下带来的。”
“是吗!”江枫有些觉得自己太小气,不好意思地笑了,心理却感到平衡多了。
当江枫还在钦佩对方的“方家风范”时,却听见魏春水有些赫然的说:
“当然,我觉得自己在这件事情上有些过分!”
“过分?怎么了?”魏春水的话让江枫感到很意外,这可能就是魏春水的风格——有些卖关子,他觉得魏春水有些故弄玄虚,于是奇怪的问。
“你知道,我是把钱放在皮鞋的袜垫底下带来的。结果可想而知,一路的奔波,几千里的路啊,脚上流出的臭汗早就将钱全泡湿了,拿出后,一股刺鼻的丑气直冲脑们。”魏春水说到最后,表情简直“惨不忍睹”的“愧疚”,好象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过错。
尤其是想到那个财务处的老师接钱时的“意外”的表情时,江枫不由的捧腹大笑。笑过之后,等了一段时间,魏春水接着说:
“那老师的表情告诉我,她肯定知道这钱是放在什么地方的。而且,我敢保证,她虽然没有皱眉头,但肯定是屏住了呼吸才行。”
在魏春水说这些话的时候,江枫忽然发现他竟然有这样的本领,能在普普通通的事件中,让人忍俊不禁。当然,他觉得那老师更是难得。——难闻是难闻,可是老师很能谅解这些从农村出来的学生,所以能清楚地告诉他们:她们不介意!
“要不怎么说老师就是老师!”魏春水感叹的说。
“可……还是我自己去吧。你看,我都已经认识路了,哪敢劳烦您大驾呀!”笑过之后,江枫还是坚辞了,并很诚恳地谢了魏春水的诚意。
到了财务处后,江枫才明白魏春水并不是漫无边际的热情——这里就象家乡赶大集一样人山人海的。大家将钱高高地举在手上,朝收钱的老师喊着往前挤。照这样的形势,要想迅速地办完手续,没有五大三粗的体魄是绝对做不到的。而且他一向是那种自诩文雅,不喜欢和别人争执的人。最关键是他觉得一米六八的他在人群中显得太“渺小”了!
江枫想,反正总有结束的时候,还是等等吧。
跟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多,当他从人群里出来后,就只有他一个人站在人潮的外面了。——看着这些同样都是从莘莘学子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们争先恐后地往前挤着,想着他们在以后的四年里,就会顶着“大学生”这样的名衔,受人尊重而引为典范,可现在却斯文扫地,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一些鄙夷。
“你好。”
正在江枫瞎想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女孩怯怯的声音。他想应该是在叫他的吧,于是回过头。
“你在叫我?”
江枫指着自己的鼻尖问。
这个女孩并不漂亮。
她那普普通通的面容有些黑黑的,加上那高高的鼻梁骨,一看就是典型的北方人。鼻子上架着一副漂亮的眼镜,正好将遮住了那圆圆的眼睛。一只马尾辫子拖在她的脑后,掉下来的几缕头发零落地飘在前面,显得她的小脸有点长窄,还有几根头发可能因为流汗的原因,凌乱地贴在前额上。上身穿着一件黄色的秋衣,下身的那条白擦擦的裤子已经变的皱皱巴巴的了,高高地翘在她的小腿上,再加上一双“回力”运动鞋,怎么看怎么显得不伦不类。
也许是江枫在打量她的样子,也许是江枫说话时的语气和动作,那个女孩竟然有些害羞的样子。
“你是在叫我吗?”
看见她怯怯的样子,江枫忽然想象魏春水缴费时的情景,觉得自己比他“幸福”多了。而且,假如她再漂亮一点的话,就更可爱了。
“嗯。”她低声地答应了一声,完全没有想到江枫在心里已经转了这么多的念头。
“有事情吗?”江枫又问了一句。
“我……我挤不进去……我能排在你前面吗?”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问,显然在为她这一无理的要求感到低气不足。
江枫有些哑然失笑的样子,但怕她会更难堪,硬是忍住了。
“哦,我没有在排队,你随便。”江枫微微一笑说。
她果然有些不好意思的忸怩着。
“你还是不要过去了,你看连我都挤不进去,你呀——够戗。还是等等吧!”江枫看她一副老实的样子,她要想和这些“积极分子”们一较长短,简直是有些“不自量力”。
她回头看了看人群,逡巡了一会儿,象是在衡量自己一下的实力,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走出了人群。
可能新生总是和第一个跟自己打招呼的人比较亲切吧,江枫觉得实质上对方并不是很拘谨的女孩。相反,很快最初见面时的生涩就荡然无存了。
“我可以看一下你的录取通知书吗?”等了一下,江枫问。
她很顺从地把通知书交到江枫的手上,一副温顺而信任的样子。
“徐娜,计算机软件专业”。江枫禁不住念了出来。
其实江枫也只是想知道她是那个专业的学生,叫什么名字,如此而已。显然他的目的达到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事情竟然这么巧,——她和自己竟是一个专业的,而且还是同班同学!
“我们是一个班呀!”江枫欣喜于在这样的情况下到同班的同学,高兴地说,同时感到一种莫名的幸运。
“真的?”她瞪大眼睛,有些不太相信。
“真的。”江枫将自己的通知书放在她的眼前。
事情的发展是他们都没有预料到的。
江枫记得上高中的时候,男女之间的感情总是那么朦胧,即便是男女同学,说话也要很小心,生怕老师怀疑他们早恋。那时,在他的印象里,大学就是恋爱的天堂!是诗的天堂!是自由的国度,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老师总是对那些被说作“早恋”的学生说,“真有缘的话,到大学门口见吧”!人总是这样:每当踏上人生的另一个阶段,人的思想和思维方式也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比如男女之间的事情,原本就是这么简单,就如同现在,没有什么大不了。
两年前,他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可以和一个几乎与自己没有丝毫关系的陌生女孩大谈特谈。——简直不可思议。
现在,在他的心里,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一切手续都完成了,江枫终于可以放松的回到“红楼”,魏春水正爬在窗口上向外面的人流望。
“看什么呢?”江枫奇怪的问,然后也走了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向外望。
“看美女,我们学校的女生可真多呀!”魏春水头也没回,随口对江枫说。
“切,我以为什么呢!”江枫说着从窗口回到自己的床前,却一脚踩在一块没有啃干净的西瓜皮上,粘的满鞋都是。
“哎呀,这是什么?什么呀!”江枫望着满地的西瓜皮和自己的新皮鞋懊恼的问。
上届走的时候,大概就没有贯彻好关于给新生留个好印象的精神,在宿舍的地面零星的粘着许多已经变黑的瓜子壳,现在更严重了,与江枫出去之前相比,竟然又多了一些西瓜皮,更加显得像一个垃圾堆了。
“又来了一个,内蒙的,带了一个西瓜。不过已经被我们瓜分了。”魏春水一边摇头一边说,不知是在叹息外面的“美女”,还是叹息江枫没有赶上吃西瓜。
“哎呀,怎么不扫扫啊!”江枫说完,然后厌恶的将一块西瓜皮踢的很远。
“你扫吧,反正你也没有事情。”魏春水竟然将看“美女”当成一件事情,简直让江枫叹为观止。
“扫,我扫!”江枫瞪着魏春水的背影狠狠地一皱眉,无奈的拿起扫帚,漫无边际的划拉着地上的垃圾。
江枫正拿着笤帚扫着他们那二十个平方时,系学生会主席汪道临和女教导员陪着一个老头模样的人走了进来。——挺直的西服,锃亮的皮鞋!像伟大领袖一样倒背着手,迈着方字步,一切都是一副领导的派头。
“张书记来了,欢迎欢迎!”果然像江枫猜的那样,但魏春水那熟络的样子让他大吃一惊。
“啊,张书记,教导员!”他赶忙也跟在魏春水的后面打着招呼,心想这个老头既然是“书记”,来头应该不小吧,应该相当于中学时的校长,刹那间竟然觉得自己有些必恭必敬的紧张。
“你叫什么名字?”张书记向四周打量完后,亲切的问他。
“江枫。”他很认真的回答,稍微有点紧张又有些赫然。
“很不错的孩子,——自己的家嘛,本来就应该保持好!”张书记回头对女教导员和汪道临说。
江枫和魏春水都没有想到,张书记竟然表扬了他,认为他是不错的学生,而且认真地问了他的名字。其实,要不是魏春水一再的说,加上地上很脏,的确有碍观瞻,他也不会扫……再说他也就是随便扫扫,反正也没有事情做。
张书记他们走后,魏春水来到他身边,用那种只有观察动物时才有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嘴里还滋滋有声的。——他知道魏春水要取笑他了。
“做什么?”江枫装作一本正经地问。
“‘很不错的孩子,’”魏春水怪声的学着张书记的声音,然后说:“兄弟可以啊。”
“没有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江枫也笑着说。
很显然,虽然是因为偶然状态下的偶然相遇,看来张书记对他还是存了很好的印象。看着魏春水酸溜溜的样子,似乎又在很认真的和他说这些话,江枫心想:“要是老魏知道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大概就没有自己扫地的份了吧。”
魏春水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扫地上,窗外的新奇还在刺激着他的大脑神经,正在导致他的神经中枢过度兴奋。
“哎,江枫,已经有人吃饭了。”他正坐在床上整理自己的一些零碎时,魏春水指着外面的人流对他说。
“不会吧,哪有这么快!”宿舍的外面老是熙熙攘攘的一片喧嚣,没有片刻的安静,江枫竟然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时间已经到了晚上。
“我们也吃饭吧。”魏春水离开窗户,走到他床前对他说。
“到哪儿吃啊?”
除了交学费,江枫的兜里还剩下几百块钱,这对没有拿过多少大票的他来说,当然是破天荒的一笔不小的数字。对着“富有”的魏春水,晚上吃什么,怎么吃,就成了他们接下了讨论的话题。
“我来的时候,看见学校门口有很多餐馆,我们到那儿吃吧。”魏春水建议。
“还是算了,你去吃吧,我在学校里凑合一下就可以了。”江枫稍带难色,他知道自己毕竟并不富裕。而且,我们要了解,在当时的思想状况下,带着干粮的江枫说出这样的措辞,也许仅仅是为了那一点点的虚荣和自尊而已。
“行了吧,自己吃有什么意思!我请客,一起去,就算是初次相见,我的一点敬意。”魏春水一副慷慨潇洒的样子,让他简直无所遁形。
“真的!”江枫开玩笑的说。
在这样的时候,江枫一向很尊重对方的意见。他认为似乎没有必要拂了人家的好意,而且,对吃饭这种事情,他认为没有什么必要大张旗鼓的去正经八百的讨论,何况,有人请吃饭总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那天,他们吃的是炒面,这种饭食的方式本身就已经令他们这些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学生仔感到奇怪了,但令他们更为奇怪的是吃饭用的碗,一个字——大!
“我怎么也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会用这么大的碗。”魏春水对着这庞然大物大摇其头,一副俨然的样子,让江枫忍俊不禁。
“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你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江枫学着他腔调跟了一句,然后笑着问:“听过这样一句话吗?”
“你老兄又有高见?”魏春水总是时不时的给他一点意外,有点阴阳怪气的样子。
“什么叫‘又有高见’!山西几大怪啊!”江枫没有理会他的话,接着说。“头盔像锅盖,饺子包盐块,有了辣子不吃菜,吃饭蹲在家门外……”
江枫还没有说完,魏春水就大跌眼镜,喷饭而笑。
“很有意思,你都是从哪儿学来的?”魏春水笑着问。
“其实在山西还有一个独特的现象。”江枫说。
“什么?”魏春水饶有兴趣的问。
“山西人吃饭的时候,习惯饶碗边转。”江枫说。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这饶边转是什么意思?”魏春水忍住笑问。
江枫笑了笑没有说话,魏春水并不知道这“四大怪”的意思。
“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山西比较穷,平时吃的是稀粥,怕烫才转着碗边喝。”过了一会儿,魏春水像是恍然大悟一样款款而谈。
江枫没有笑,气氛突然变的有些深沉,象是在瞬间凝固一样的沉重。不是因为魏春水说的不对,——他说的很对,但他在说这些话时江枫并不感到很有趣。
一顿饭就这样草草的结束了。江枫在想,这应该是他和魏春水最初的交往了,然而他当然不能去责怪这“几大怪”影响了他们的心情。——每个地方都有着不为人知,也不想有人知道的情况吧,因为太沉重。
吃过饭后,魏春水说要到老乡那里,问他去不去。他想了想说算了。然后他一个人呆在宿舍里给家里写第一封信,告诉父母和大哥这一天的经历和认识的朋友们……
徐娜是分在了“红楼”女二一五宿舍,与江枫他们二一七宿舍相隔一道墙,这是一间混合宿舍,同时住这三个专业的学生,——有外语系的,还有机械系的。她回到宿舍的时候,宿舍里还没有几个人,到晚上,才有一个女孩提着重重的行李走进来。
“我叫徐娜,晋都的。你呢?”徐娜将对方的行李拿下,笑着问。
“江苏的,外语系何丽姝,叫我CAT吧。”何丽姝笑着回答。很明显,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像所有外语系的女孩一样,她有一个可爱的英文名字——CAT(猫),而像她这样一个女孩,不管和谁在一起都应该很好相处的。何丽姝坐了下来,往四周望了一下,周围的床铺都空着,显然这些床的主人还没有来,于是就问了一句:
“这个宿舍就来了你和我啊?”
“是啊,其它的可能明天来吧,要不该耽误军训了。”徐娜猜测着说。
“徐娜,这些床上都贴好名字了,看来是已经分好了的。不过,我的床位在哪儿?”何丽姝像突然发现机密似的嚷嚷起来。
徐娜是第一个到宿舍的学生,理所当然的成了何丽姝的向导。于是将何丽姝带到她的床前。
“你的床是上铺,你要是怕的话,就换到下铺,反正也没有人来。”徐娜建议。
“我还是喜欢上铺,上铺干净整洁。而且我换了,剩下别人怎么办!”何丽姝不好意思的说,不留神竟然把徐娜说了个大红脸。
“那倒也是!”徐娜勉强的笑笑,答应了一声。
其实,对徐娜来讲,她本来就不是很开朗活泼的女孩,之所以那么建议何丽姝,纯粹是一番好心,没有想到被别人误会,即使何丽姝没有这个意思,她也感到很难为情。何丽姝显然是注意到了徐娜的尴尬,这才醒悟自己出言不慎,竟伤了徐娜的心,于是连忙说:“你是晋都的,那不是本市的嘛,你怎么也住到学校,要我就住在家里。”
何丽姝的话达到了预定的目的,徐娜听后果然好了许多。
“学校非要求住到宿舍,不能住在家里。”徐娜解释说。
在徐娜的帮助下,何丽姝很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然后两个人东一句,西一撇的聊着。
“我要到我们专业的女生楼去看看,你呢?一起去吧!”徐娜要求对方。
何丽姝想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说:“我爸妈还在招待所里,我要去看看!”
与男生宿舍相比,女生宿舍显得更加热闹一些,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女孩似乎已经相处的很融洽了。徐娜到的时候,这些来自天南海北的女孩,有的穿着漂亮的时装,不时的在新宿舍里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搔首弄姿,有的忙着整理自己的物品,总之一切都在忙碌而井然的进行着。
“周莉,你穿着这样的衣服不怕冷啊?”徐娜看着床上的周莉,笑着问。——那是一个一袭时髦短裙的湖北女孩。
“冷,但我喜欢啊。”周莉对着徐娜一扬头,得意的说,顺手将一颗糖果放进嘴里,惬意的嚼着。
“名牌吧!”徐娜笑着说。其实徐娜的家境很富裕,只是出身知识家庭的她,从来没有过分张扬自己的习惯,特别是在这第一天里,如周莉的那些时髦的衣服,早已经锁在衣柜里了。
“你的衣服才是名牌,我都看见了。我的是水货,穿穿而已。”周莉吃着糖果,不经意的说,没有一点造作的成分,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装满衣柜的徐娜为什么要穿上那些看上去甚至有些寒碜的衣服。
“水货?什么是水货?”徐娜不解的问。
“就是冒牌的,或者走私的呗!”周莉摆弄了一下,笑着说,“有感觉就可以了,我觉得没有必要非得要真的名牌。”
“你倒是看的开,不知以后你男朋友会不会也这么看得开!”周莉的话引起大家一片笑声,一起联合起来取笑她。
“笑什么?难道不对吗?”周莉讪笑着望望自己的衣服,然后有些脸红红的说。
“对,对!”徐娜忍住笑,扶着周莉的肩说:“就是……在晋都这样的地方,穿白的衣服,有你忙的。”
“我说也是!风沙太大了,要是一年四季都这样,我就惨了!”周莉苦恼的说,“那不是每天都要我洗衣服吗。”
“但能吸引男生的目光啊,保证走在路上时男生的回头率百分之百!”徐娜的话里不无取笑的意思。
“哪里啊,只有春天和秋天才这样,这就是沙尘暴!”徐娜以一个本地人的资历向大家介绍着。
“天哪!还‘只有’春秋两季……”徐娜装做无比凄惨的叫了一声,然后对着周莉笑了起来,看看这个不愿意洗衣服的同学到底会是什么反应。
周莉的反应的确够强烈,“你有什么好‘天哪’的?我才是啊!”周莉撅着嘴担忧的叹了一口气,没有了一点的兴致。
“唉!”徐娜看了一眼,然后学着周莉的声音也叹了一口气,大家又笑起来。
“哎,这是什么?”徐娜看见周莉床头的窗台上放着一盆花不像花,草不像草的植物问:“你还带了盆景啊?”
“盆景?什么盆景?这是南方的一种植物,叫木棉花。”周莉笑了笑解释说:“别看它现在这么小,那是我用一块小枝栽培的,四年的时间怕不能长成一棵大树!”
“大树,天啊!那你还要找块地方栽了?”徐娜惊奇的说,她不明白周莉为什么会带棵“树”来晋都。
“栽在外面怎么行!这是南方的树,栽到外面怕不给冻死了!”周莉感到很好笑,“等它长大一些,我就从其中再分出一点,重新栽,而且还要保证它的温度和水分才可以的。”
“那多难啊!”徐娜摇摇头,感叹的说。
是啊,这是很难。周莉自己也知道这很难,但这棵木棉花对她来说具有特殊的意义,它是许正英特意从广州带给她的,是她和许正英爱情的见证和延续,见到这棵树就和见到许正英一样!面带微笑,周莉心里想,不知道许正英现在在做什么。
就这样,大家嬉笑着,打闹着。俗话说:两个女人一台戏,这话果然没有错。正当大家闹的不可开交之时,女教导员突然进来了。
“大家静静,学校通知:明天上午八点开始军训。晚上大家早些休息!”教导员微笑着对大家说,然后在宿舍逡巡了一圈就走了。
由于教导员的出现而暂时安静的宿舍立刻又喧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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