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erlingo(雪铁龙)
整理人: icecream(2003-08-19 01:38:4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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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六年,毛泽东去世,举国皆悲。
我们住的小城市,也有政府组织的灵车游行。一辆大汽车,白绫绑带,前后两个高音喇叭,大声放送哀乐。车走得很慢,后面聚集一群人,个个黑纱白花,哀哀欲绝。车过之处,很多人走出家门,站立于门前默哀。
当时我的奶奶住在我们家。听说过灵车,她老早就抬个凳子坐到门口等。灵车过的时候,她立马爬到楼梯上战稳,唏里哗啦大哭起来。
我奶奶为什么哭,到现在我也没想清楚。据说解放前我爷爷家里做点中不溜的生意,日子很是过得,我爸爸四兄弟,都被称为“ 少爷”,上学有自家的车夫马车接送,家里也有老妈子烧饭劈柴。后来解放了,我爷爷被查出来曾经参加国民党的民间组织,被投入大牢,关了一段时间,家产也被没收。好容易等他给放出来了,又得了肺痨,没多久就死了。我奶奶出生中产读书人家,祖上开化,没有给她缠足,还送她读了几年私塾。一个女人,身无分文,要抚养四个孩子,那日子可想而知。我奶奶先后做过小学老师,餐馆厨师,工厂会计,文革开始以后,避难躲到我父母工作的小城市,靠帮邻居熟人缝制衣服贴补家用。我们一家四口,有房两间共三十平米不到,加上一个奶奶,实在挤窄。我妈妈出身贫农,人虽然善良,但是婆媳是天生的敌人,在这么小的空间里,碰来撞去的事情时有发生。我当时小学还未毕业,人生得懵懂,家里面没有给我讲过这些历史。但是我看得出来,奶奶的日子过得并不顺心。
却说灵车开来,我奶奶站在楼梯上,臂缠黑纱,头插白花,一手拿个手帕,另一手扶墙,哭得喊天抢地。我们家在二楼,奶奶那样站着,十分显眼。跟在灵车后面的人都朝她看过来,她倒是浑然不觉,一边哭,一边高声念叨,大意大概是:毛主席啊,你把我从火坑里救出来,现在你走了,我该怎么过啊!... 诸如此类的。当时我父母姐姐都不在,我看着奶奶的样子,心里害怕:她平常喜怒哀乐极少行于色,人多的场合尽量不去,现在这个样子,怎不让人惊怕?
后来我长大了,知道了那一段家史,想起这一幕,只有更加不理解:奶奶到底为什么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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