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gd-ldh(李杜韩)
整理人: ulrikeyan(2004-08-03 02:38:3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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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我们继续看看潘能伯格的关于理性的第二种分类,即“接受理性”。哈曼赫尔德尔说理性不是“内在装置”,“理性”(rernunft)一词乃指某物之被领悟 (etwas vernommenes)。对于康德而言,接受理性首先是柏拉图式的“洞见”,即通过突然的光照接受真实存在的衔在形式(按:我个人认为这方面可以参看《理想国》中那著名的“洞穴”比喻)。在这种情况下,接受理性意味着接受一个“永存者”(that which is),从而与现代理性的造物特征相对立。我认为,这里说的接受理性是古希腊式的理性模式,而与笛卡尔之后的近代哲学理性完全不同。
但是,潘能柏格认为这种理性也不是基督教所说的那信仰涵接的理性。因为这种理性中的永存者,只能是巴门尼德的“心灵”,这种心灵的确与柏拉图的接受理性是相吻合的。因为信仰指向未来,或指向允诺与保证某种未来之物者,但是这种接受理性中,未来却没有什么位置,因为真理与思想的历史性在此并未被发现。
潘氏给我的启发是:作为理性,不仅只有近代的实证逻辑形的形相,而且还有一种往往为我们中国人所不熟悉的“古希腊理性”,这种理性在现代哲学中最卓越的重新发现和阐述就是海德格尔关于“存在”的哲学,其伟大之作首推《存在与时间》和《形而上学导论》,后期思想也还有很多的重要论述。这种古希腊式的理性存在于赫拉赫利特的哲学、巴门尼德的哲学和柏拉图的哲学中,而在亚里士多德那里却已经消失了。所以,在前苏格拉底的学说中,哲学与神学是一回事,这不能简单地斥之为哲学的“童年幼稚”,而如海德格尔所认为的那样,那才是“哲学的首先问题的第一次关键性的展开”。这种理性获得的方式不是逻辑推理,而是“洞见”,对早已存在的真理的突然心领神会,如在黑暗中一下子被带到光亮中看到世界的原相,柏拉图的意思原本就是含有此意。
在中国思想上,这种“洞见”的方式以惊人的相似性获得一个更为广泛的运用。“心”在中国思想中的特殊地位,我以为多少与这种思维方式有关,所谓“直悟本源”“醍醐灌顶”就是指这种如梦初醒、当头棒喝的领悟状态。人一下子通过“真理的光照”明白一直没有明白的关键道理。这种“接受理性”无可否认,从现代人看来,带有“神秘性”和“主观性”。
我这里暂时不去说这种理性在理性内部的“局限性”,我想按照潘氏的说法,看看这种理性可不可能达到基督教的信仰。潘氏的回答是否定的:
“在神学上,接受理性,即希腊意义上的对那永远存在的东西的知觉,曾反复地阻碍过对应许着的上帝的历史真理的理解,而这正是信仰赖以栖身之处。与此相反,依据《希伯莱书》2:1,趋向于未来事物的信仰允许向理性提出历史性问题。”
潘氏的理由是:在以色列人看来,可靠的与真实的东西是未来将要产生的东西,而并不是现实看得见的东西,而是将要证明自己的东西。这种思维决定了“未来”在真实中具有“决定性作用”,也因如此,基督教作为脱胎于犹太教的宗教一开始就带有浓厚的“末世论”。正因如此,真理被认为是未来的,“所以它也就不能用那种指向当下存在心灵(巴门尼德式的)来加以领会,更确切地说,它只能用信仰来把握,这信仰就是相信那将未来证明自己的真实可靠的东西。”
潘氏的这种解释可以在很大程度上解释得了为什么《新约》中记载保罗与希腊人的思想交流与交锋会是如此的“壮观”,因为显然,基于接受理性的希腊思想不可能产生对上帝的信仰,只会产生多神教与辩证法,赫拉赫利特看到万物皆流,巴门尼德看到万物为“一”,两者皆为典型的“接受理性”运动的结果。因此,接受理性必需要“转型”,才能接受犹太人信仰的上帝,与及保罗传的基督。哪怕后来的护教士、早期教父和中世纪的经院哲学深受希腊哲学的影响,但应该说这种影响是基于对希腊思想立足点的改造。以希伯莱思想作为更深的基础来运用希腊思想的理性成分。不过,无论如何,典型的“接受理性”离神很远。
它可以接受一个永恒的存在者,一个佛,一个道(希腊哲学意义上的“道”),却不可能接受一个既是无限者、又是人格神、既是创造者、又是主宰与审判者的至善至高的上帝,人的上帝,不可能接受十字架的真理。
为什么有些朋友,能够领悟到一个“无限无极的存在者”却无法接受一个宗教的上帝呢,潘能伯格对“接受理性”的分析是说到点子上了。因为这种接受一个永存者为真的思维,缺乏对作为“人”的生命的“本质”的和“动态”的把握,它仅停留在人的思想的“当下”而不指向和追问一个“未来”,即使想到“未来”,这个未来也是由“现在”决定的。而基督教信仰否定了这一点:人的未来不仅是一个未知域,这种未域却包含了“全部奥秘和结果之所在”,未来决定现在,而这个未来却又早在一种先在的预设形式里了。这种思维非基督教没有。
这是无神者、泛神论等思想无法认同的看法。在这种思维之下,无神论可以认同一个抽象而永恒的“道”,但却没有宗教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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