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bedau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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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lyndabc(2004-03-11 09:42:4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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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场颠沛流离。
初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我踏着脚下连成片的暗红。天空的色彩是无从追忆的细节。我记得我走过一条一条的街道，暗夜涌动的霓虹，仿似画布上流动的油彩，纷扰，凌乱，绚目，那无孔不入的灿烂，使我无法定睛去流连于一处风景。擦肩而过的那一张张松弛的表情，残存着无法完全卸下的戒备。那一具具做工精致的面具，慢慢嵌入皮肤。
我突然在人群中开始惶恐。周围被节奏惊人一致的呼吸慢慢侵蚀。那年我十二岁，即将生活在这个城市，却不得不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突兀插入。
我不喜欢这个城市午夜时分仍过分的喧哗，歇斯底里的狂欢，然后每个角落都如此疲惫的沙哑。始终无法学会在叫嚣狰狞的空气中安然入睡，却保持着清晨起床的习惯。赶在整个城市苏醒之前，编织着自己的世界。
我仍然遍密实的麻花辫子，眼神也依然安静，淡然。我如此流连于镜子中的自己。有着熟悉而可以从容面对的美丽。没有了物是人非的苍凉。
我推开一扇窗户，仰头，看见天空中异常遥远而淡然的色泽，云彩透明。
我知道，这个秋天即将离去，就像长而幽深的长廊里的风，只轻轻划过每一块亘古的城砖。不会逗留，温和而空洞。我捡起窗台上的落叶，夹进一本印刷考究的厚厚的诗集里，悄悄留下些许时间的清香。
我跪在地板上，打开落满尘土的原木箱子，干燥的空气木箱上烙下粗糙又细密的裂纹。有着沙漠的粗旷，又有水乡的温和。我拿出箱底一条棉麻梭织的裙子。旧旧的玫瑰红色，简单的样式，看上去却明快又舒适。我穿上它，散开长发，头发被长期编辫子的习惯弄得细小波浪般的弯曲。看上略微凌乱。
于是如此，我奔赴了那个秋天最后的舞会。
我将自己隐匿在灯光之外的黑暗中。只有自我欣赏。在孤独中慢慢腐烂。
眉。请和我跳舞。
我抬头，悄然打破了眼神的平静。我看见眼前的身影，将笑容和眼神都埋没的如此深刻。我确定眼前的一切只是某个华丽梦境的化身。我伸出手，突然触摸到他指尖的温度。不是冰凉，也不容许过分的激情。他的眉目清晰的倒映在我的瞳孔。旋转，旋转，视线连绵。
他叫澈。
澈告诉我，他的家乡在北方的海边。那里留下了他短暂的童年。离开那座城市，他便开始长大。然后将成长的印记埋进这座城市的土壤，他把它们筑成了一座坟墓，别人无从得知。他摸摸我的脸颊。眉。想不想去看海。澈的脸色由于激动而微微泛红。那片还边的沙地，是澈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一整夜，我都抱着澈。这样，当我们分离后，即使相见时，他已经非常的苍老，仍可以记得我。澈读诗给我听，我记得那些委婉而美好的音韵，他抚摩我的发丝。于是我用嗅觉记录他的温度。他起身悄然离开。我闭上眼睛，屏弃了所有的视觉。却听见了荒芜一片。
他即将离开这个城市。没有人去追问一个理由。离去的那天,他带着简单的行李和每一个人告别，然后微笑。他走到我的面前，眉，再见。他的神情坦然，眉目舒展。他沿袭着一陈不变的淡然。笑容温温而雅。我站在人群中，经历着最平淡的告别。我看着他的影子转身离去，专心的注视着它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却在空气中凝然。
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他指尖的温度——不是冰冷，也不允许过分的激情，在离别的空气中，顷刻间变成了黯然的灰色。
我奔跑过城市的街道，推开一扇一扇的门，我穿过拥挤的人群，狭长的走廊，明亮的广场。不肯停歇，无处躲藏。逃避着自己的慌乱，经历着一场颠沛流离。叶子在空气中划过一个缠绵。又是一个秋。我捡起一片红叶。
我看到他到了对岸的小岛，而我的船还没有过来。荒凉无法测量。夜幕才刚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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