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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上海往事(三十六——完)
发信人: zun711(小妖)
整理人: zrjh1015(2003-07-16 15:24:05), 站内信件
(三十六)
谁又不是在分分秒秒算计着幸福? 


X月X日 

眼看着一切就是前功尽弃了。我恨自己,怎么就下不了决心了呢。 


X月X日 

半夜里我起来。看着你。安,我真的决定“忘记”了。安,你要成全我。我无法支撑下去,我必须逃。安,我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冠冕堂皇的话。安,我只是不够勇敢不够彻底。我怕我们终究是好梦一场,到头来,心都伤透了。还有几十年的日子呢。我们真的能过下去么?不行啊,安,我怕。可我又不能告诉你。我得假装不爱你,不记得过去,我们要就此分离。我已经决定这本日记永远不会给你看了。只是我心里太苦了,没人去说,写了下来也就舒畅了一点。 


X月X日 

这样已经坚持了一个星期了。每次听你问同样的问题,看你睁着眼睛看我的样子,我都难受得要死。今天差点儿是坚持不住了。 


X月X日 

你一脸的诧异。我知道你在怀疑了。看我怎么会记得婚礼的。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不能在你婚礼之前就死掉。是,安,我不会死掉的,你说的。 


X月X日 

今天去店里看为你订的花的样本。老板带我去了他们的玫瑰园。他说999朵真是不少,他很久之前就开始培育了。我知道花总归是要谢的。可是我的心是不会谢的。我心里的玫瑰是为你开的。嘻嘻,是不是有些肉麻?埃,现在连对着你说情话都是不可能的了。 


X月X日 

小刘医生跟我讲了很多他的事情。他真是好人。他说,他会尽力把手术做好的。事实上他这些日子一直在研究我的病历,所以还是很有把握的。安,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我真的不会死了。 


X月X日 

离你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X月X日 

安,你又任性了,埃。你怎么可以把自己弄伤呢?马上就是婚礼了。现在是半夜了,我没有睡意。那些被你撕碎的碎片一直困扰着我。“不离,不弃”。安,就算我们终于不能身处同室,但我们还是可以常常想起这往事,想起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她永远不会背叛,不会离去,无论在哪里,在做什么,都可以看见她的鼓励的眼光;无论是多么的痛楚与挣扎,那份温暖会支持着我们彼此,在最寒冷的冬天里,依然温馨。 


我知道,日记写到今天已经应该有个结束了。我坐在台灯下,一页一页翻着以前的片言只语。时尔轻笑,时尔垂泣。安,三生有幸,能与你谱爱。我是不会后悔的,你呢?我知道,你必然是懂得我的自私与软弱的,而我也是懂得你的。你的善良才让你如此的左右为难,即使你一次又一次把所有的罪则都揽在身上,可是那是丝毫不能减低我对你的感情的。张爱玲说,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你那心里最最柔软的地方我曾经那么清晰地触碰到。而我的那一处,也在你的掌握之中。 

爱,不一定是天长地久。哪怕是一分钟一秒钟,只要是纯粹的,百分之百的感情,那已经足够了。谁又不是在分分秒秒计算着幸福呢?音响里不断地放着“因为明天,你将成为别人的新娘。。。”。明天,是啊,明天,我们就都会有新的生活了。 

安,我最不放心的,是你对我的不放心。你走了以后,我自然会好好照顾自己,会治病,然后结婚,生子。 

安,不要怪我,我已下了不再见你的决心了。所有的一切,就让她在这里开始又在这里结束吧。 

上海,一个充满女人的秘密的城市。即使是在这样深的夜里,总还有一些灯光亮着,在讲述着一些平凡的,又惊天动地的故事。而我们的故事,就要落幕了。 

晚安,我的爱人。 


阿三有问:“你们真的就这么‘永不相见’了?” 

“不必相见,却常常思念。” 



萤火虫飞过的天空里,我追着你的影子。那一夜的百合花香又涌上了我的梦。尾声 


在日记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那张照片。蕊儿用透明胶一点一点拼起来的,那张被我撕碎的照片。背后的字迹显得已经不够齐整,但依然可以看见那四个字。我反反复复地读了又读:不离,不弃。 

2000年的夏天我回到了上海。我的左手牵着Mike,右手是Melody。他们用半生不熟的中文和娴熟的英文跟我讲着话。我带他们去外滩坐游轮,到东方明珠看夜景,在九曲桥上喂鱼。上海已经变得面目全非,只有到了夜晚,我才能从湿润的空气里嗅到一点昔日的意味。 

淮海路旁边的小路上开了很多的酒吧。那些个浓装艳抹的孩子们在迫不及待地消耗着多余的青春。再也没有10年前,看到梅蕊时那种清澈得浑身都会升腾起来的感觉。但是,她从这个城市消失了。她断了所有的与我的朋友的联系,她的父母告诉我,她去了外国了。欣说,她在大阪念管理。 

我在那个城市滞留了10来天,终于是不得不走了。最后的那个傍晚,我带Mike和Melody去“红房子”吃“火烧冰激淋”,于是又走回了淮海路。我在那个熟悉的弄堂口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还是很坚决地往里走了。两个孩子跟在后面,互相用一些我都不太明白的孩子的俚语嘻噱着。我们终于停在了那个门口。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模样,走廊里亮着昏暗的灯。隐隐约约可以听见人们房间里传出来的电视连续剧的声音。正想着要不要进去,那扇门被打开了,里面出来个剪着短发的年轻女孩,干干净净的样子,一条白布裙子,手里拽着本书似乎要出门。 

她看见了我,很有礼貌地问,“请问您找人么?”我看着她,笑了笑,说,“我很多年前在这里住过,今天忽然想来看看。”她听了一下子来了兴致,连忙说,“真的啊?进来看啊。” 

她的一口普通话说得很纯正,看来是个来上海发展的北方女孩。她一边说,一边过来拽我的手,她的手柔软而细致,年轻而充满张力。我们走到门口,里面又迎出来另外一个女孩,她叫了一声:茜,你怎么还没走啊?原来拉着我的手的女孩叫茜,这个名字听起来很符合她那种纯粹的样子。茜显然有些兴奋,一边还拽着我的手不肯放,一边大声说:霏儿,这位大姐说她以前在这里住过的呢。叫霏儿的女孩显然要成熟稳重些,她没有说什么,只朝我笑笑,侧了身,让开一条路,算是欢迎。 

我跨过了门坎,似乎跨回了时光隧道。一切都还是那么静静地存在,虽然家具都换了,但还是那种简朴的木质的风格。我忽然瞥见墙上有几张泛黄的信纸,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我自己的笔迹。 

茜看我好奇,就示意我走过去。她说,这是我们以前的主人留下的。后来换了不少人,但总是关照下面进来的人把这个保留着。我猜那时候这个屋子里一定发生过什么刻骨敏心的故事,即使从这些片言只语就能感受到了。 

你们知道那是谁写的么?我问。不知道。这次是那个叫霏儿的女孩抢着回答的:不过听说以前那个“伴你到黎明”的主持人梅蕊在这里住过,我想也许是她的吧。 

我笑笑,不置可否。一个人离开那么久还被人惦记着无疑是值得欣慰的事情。我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回头却瞥见那两个女孩正在相视而笑。她们的眼神是那么那么的清澈,在眉目之间传递着只有她们自己才明白的秘密。我心底忽然一动,悄悄退后了一步。这样我可以看见隔着书橱的里屋的全部。我确定,那里面只有一张床。而正对着我的梳妆台上,插着一瓶百合花…… 

茜和霏儿送我出去。茜说正好自己要去图书馆还书,可以顺路和我一起走。我们走出几步,霏儿在后面喊:“茜你记得带些蚊香回来啊。”“知道了。”她答,“你先去洗澡看电视,我一会就回来了。”我看看她,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朝我笑笑,眼睛里却藏不住的快乐。 

走到弄堂口我们准备告别,她看了我几秒钟,然后说,“再见,安姐姐。”说完,把一脸诧异的我留在了那里,自己径直转身往马路上走去。又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大声说,“那些墙壁上的字写得真好。” 

我望着她的背影渐渐在这霓虹夜幕中融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普通,执着。也许没有人会去理会她的快乐她的痛楚她的故事,包括刚刚认识的我。但是人总是要这样在自己选择的道路上走下去的,经过一点什么,然后明白一点什么。最后,我们都是这人群中的一分子,把秘密藏在心里,把微笑留在脸上。 

“妈咪,我累了,要回家。”Melody使劲用小手拉着我,我蹲下身子,抱起她,一手牵过Mike,我对两个孩子说,“走,妈咪带你们回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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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贝壳里,无风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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