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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上海往事(三十三——三十五)
发信人: zun711(小妖)
整理人: zrjh1015(2003-07-16 15:23:57), 站内信件
(三十三)
逃来逃去,逃不开自己的心魔。 


我在凌晨两点回到了家。除了失眠,还能做什么呢?闭上眼睛全是她的影子,20岁时的那个生日派对仿佛在眼前晃。百合花的香气弥漫在四周,然后是电梯口的相遇,火锅城里的“海上花”,JJ的疯狂,西郊无数个夜晚的缠绵,杭州城里的人力车,外滩的柔情百转的夜色,闹市公园里的木马转椅……还有她的盐水瓶,她昏倒在地上的情形。这样颠来倒去地做着梦,浑身都是冷汗。 

一早母亲将我叫醒,就象打仗一样地做头发,化妆,等待花车。一切都是贯常的一套。我曾经以为我是可以逃脱这些东西的,但是我还是无法逃,我在炮仗声里慌忙躲进了奔驰车里。车子在高架上一路飞奔着。我的手被Andy紧紧握着。结婚,终于是结婚了。事到如今,除了去接受这个现实之外,还能怎样。我逼迫着自己把梅蕊彻底地忘记。我不能害了一个梅蕊再去害了Andy。他无辜,就让他永远蒙在鼓里好了。我的这点爱,也许做别的不够,但嫁一个好男人却是足够了。没有了梅蕊,我会回到现实里来,我会去努力扮演贤妻良母的角色。而这个角色,谁能说不是适合于我的呢? 

我在半梦半醒当中被簇拥进了客厅。诺大的客厅里,显眼处,是用红色玫瑰连起来的一大个“心”字,那玫瑰,都是一样的艳红,一样的饱满,绽放在人群中间。我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我知道,除了梅蕊,没有人会送这样别致的厚礼。是的,很久以前她说过,我要送你999朵连根的玫瑰做新婚的礼物。她真的给了我一个惊喜。我四处寻找着她的身影。她似乎知道了我在搜寻她,不经意地从墙角边上走了近来,四目相对,我看见她坚定而温柔的眼光在鼓励着我。那一种温暖,隔着人群,隔着空气,幽幽地朝我袭来,将我的整个身体包围得暖暖的,我知道,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失去她了。 

结婚以后,我们在上海不过才住了一个星期,便要飞了。临走前的事情很多,我特意请了欣姐吃饭,恳求她能够帮我照顾梅蕊。她看着我,叹口气,说道,“她没事的,倒是你,叫人放心不下。既然你选择了婚姻,就好好善待你的先生吧。这样也不枉蕊儿煞费了苦心。”我点点头,答应道:“我会的。” 

离开上海的那天,天气突然有些阴沉。车开到机场,大家都担心会下暴雨延误起飞。我却暗暗欣喜,这些日子,越来越惧怕离开,惧怕那未知的新生活。于是哪怕有一点可以让我多留一天的迹象都会让我欢愉无比。我们一行人在那里等,天却又突然好了起来。太阳透过云层射进了候机大厅。Andy走过来温柔地搂住了我的肩膀。从此,我就要和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了。 

我正发着呆,看着Andy和他的朋友讲话,忽然瞥见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竟然是胡岩。他远远看着这边,犹豫着要不要过来。我从Andy的手臂下钻出来,我跟他说,我要去一下洗手间。我猜想着胡岩一定有话要对我讲。而那一定是关于梅蕊的。 
我快步朝远处的厕所走去,同时示意胡岩跟我来。我们避开了Andy和送行的人的眼光,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胡岩走过来,看住我说,“梅蕊一会就要上手术台了。”我迎着他的目光看去,现在,他是唯一联络着我和梅蕊的人了。我已经整整一个星期没有她的消息。我不知道胡岩给我带来的到底是什么。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本大本子。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很久以前我和梅蕊一起逛商店时买的。那时她开玩笑说,“安,我要写999封情书给你。”我从胡岩手里接过本子,听到他说,“安,不要辜负了她。真的,她是那么爱你,你真的不要以为是她不要你才这么做的。”我吃惊地看着胡岩,惊诧他怎么会说出这些话来。他没有理会我,继续说,“我其实一直是有未婚妻的。我和梅蕊,除了普通的朋友并没有什么。她想让你安心,才拉了我来垫背的。”胡岩笑笑,耸耸肩:“我本来不应该告诉你这些,可是怕我不说,你就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你们的事情,从在杭州的那天晚上我就看出来了。”我惊异得不能自持,连声问他,“原来你们就那样设了圈套来骗我?”“安,不是骗你。如果她不承担这个责任谁来承担?可惜她爱你太多,就算三番五次地下了决心要抽身却最后还是被你说服了。她是一个病人,你要为她着想才是。”我忽然觉得无地自容。面对胡岩,似乎将我所有的自私都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他似乎不理会我的反应,又继续道:梅蕊说,“如果她下不了手术台你就看看这本本子,如果她手术成功了,你好好保存着,等到有一天再还给她。”胡岩一边说,一边又找出一盒磁带:“这个也是,她在‘心经’录的,让我转交给你。” 

我接过胡岩手里的东西,顾不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早已泪如雨下。我哽咽着,反反复复说着,“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这样?”胡岩上前一步,将我紧紧抱住了,他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梅蕊说,替她抱一抱你。” 

我目送着胡岩离去。返身去寻找电话,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疯了一样问过往的人,有手机么?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一个中年人把他的电话递给了我。我迅速地拨通了梅蕊呼台的号码,请小姐给她留了一条言。我说,“逃来逃去,逃不开自己的心魔。” 


阿三有问:“你的心魔,到底是什么啊?” 

“是阿蕊。我真的无法忘记!在异国的每一天,我都想念着她身上的每一丝每一毫,她的气息,她的微笑。她身上幽幽然飘过的‘味道’。她在我心里种下了魔力。让我无处可逃。” 



(三十四)
心有灵犀,何必一点再通? 


飞机掠过了云层,带着我们飘到世界的另一端去了。 

美国的一切都齐整得让人无可挑剔。学校很美,很大,和电影里面的一样。每个人都过来对你微笑,让我觉得非常的不真实。 

日夜颠倒的日子令我常常在半夜里醒来。看着熟睡在身边的Andy,一切似乎都是那么戏剧化。想着以后的每天醒来都会是这样的情形,我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恐惧。 

我和梅蕊失去了联络,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生死。打电话回去找所有认识她的人,但是得到的回答都是,不知道。她似乎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唯一能够证明她的存在的是那本日记和那盘磁带。我不敢去碰,我迷信那种“预兆”,似乎我一打开,便昭示着她的噩耗。这样反反复复地折腾着自己,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糟糕。 

一转眼,一年过去了。我给梅蕊写了很多的信都没有回音。陈欣告诉我,梅蕊手术很成功,她已经成了另外的一种样子。并说,她可能会去日本留学。我默默祝福着她,觉得这样的结局也许对我们都是有些好处的。虽然,那份思念并没有减少,我甚至在每次的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都会期待那是她的声音。 

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和她在圆明园的废墟里做爱。梦的开头是一片金黄,巨大的太阳使我无法睁开眼睛。梅蕊穿着工装裤,从远处慢慢走来。她还是那么瘦,手里拿了一枝黄色的玫瑰。她挑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下来,她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她歪着头,看着我,然后朝我招手。我走过去,挨在她的边上坐下。我们就这样默默地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然后她站了起来,站到了我的身后。她把手伸进了我的衣领,一直往下,一停不停……我还是紧闭着眼睛,一任她动作。我的整个身体在她的控制之下亢奋着,激昂着。她从后面再走到前面,然后解开了我的扣子。她一粒一粒地解着,不置可否地看着我,然后开口说话。我听不见她在说什么,她的嘴努动着,却没有声音。暑气在拼命地往上冒,我已经浑身湿透。她轻巧地坐在了我的腿上,捧起我的脸,仔细看着,然后凑过来亲吻我的唇。她的双唇湿润着,舌尖缠绕其中。我似乎被带入一 
个迷宫,昏昏沉沉地跟着她,无处逃遁。我们就这样面对面拥抱着,亲吻着。太阳在远处越来越暗。我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了游人。他们都去了哪里?身边是怪石磷峋着,似乎都是一头头巨大的兽,时刻会张开血盆大口将我们吞噬。梅蕊温香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我紧张着,搜寻着她的身体。她格格地笑着,逗着我,忽左忽右地闪着,她的舌头在我的皮肤上一舔而过,把我弄得酥痒酥痒的。我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按倒在了地上。她忽然就不动了,静静闭上了眼睛,然后抓住了我的手,往她的身体尽头送去。天,忽然就黑了。什么也看不见。我的手臂无端地握着,她却在眼前消失了。我想站起来,却没有力气,想叫,却没有声音。那些大石头发出“吼吼”声,又有尖利的似乎是硬器划过玻璃的声音。我似乎感觉到血流出来了。我还在叫着她的名字,我的手被牢牢握着,无法挣脱,我用尽力气喊。天,却突然亮了。我睁开眼睛,一片刺眼的白光直射过来。然后,我看到雪白的天花板下,是Andy的脸。他的眼睛,嘴,鼻子。我想伸手去摸他,发现手被他牢牢拽着。我一使劲,他松开了。然后伸了手过来替我擦眼角的泪。一边擦他一边问:“安,我是不是不应该把你带来美国?”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为自己的委屈也为了他的。我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够坚决一次?这样的患得患失,最终不过是害了所有的人。可是,如果我真的选择了留在上海,也许还是会伤心,我不能保证,一段再好的感情,在没有出路的状况下可以永远燃烧得那么热烈。 

Andy抱着我,吻我。我疯狂地回应着,恕罪一样。那一夜,我们有了大儿子Mike。日子从得知怀孕的那天开始变成了另外一种样子。母性的感觉渐渐超越了对梅蕊的思念和牵挂。麦克在肚子里就很折腾,出生以后把我累得半死。想想女人的日子就这样慢慢改了味道,尿片和牛奶成了主题。昔日很厌烦的一切现今都需要一天一天去踏实地做。看着麦克渐渐长大,我似乎已经无法再想起那些在上海的疯狂日子。两年以后,我生了女儿Melody。这个名字是梅蕊那天在杭州的黄包车上起的,说是给自己的女儿。算来我们分开已近四年。我也零星从父母和陈欣那里得到一些关于她的消息。她还是单身一人,电台却是不去了。我也试图给她打过电话,但永远是没有回音。我想象不出她的样子,别人也并不热衷于向我描述。陈欣面对我的提问总还是那句老话,别担心她,她好好的,倒是你,令人担心。我不懂得陈欣为什么这么说,但我想,梅蕊一定过得不错,或者早已把我忘记了。 

Melody一岁的时候有天下午,我和孩子们在花园里游戏。我坐在秋千椅上,看着他们奔跑嘻戏,春天的风吹在脸上酥酥痒痒的很是舒服。我的心忽然一疼,很久以前的那个下午突然跳了出来。我和梅蕊在公园里坐的那些转马,竟然神奇地在我的眼前幻转开来。 

我无可抑制的忽然就想去寻找那旧日的印迹。我奔进书房,从保险柜里取出了那本日记。它还是和四年前我放进去时一样。静静地躺着,乳白色的封面。旁边是那盒磁带。我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捧在手里看着,我还是犹豫着是否应该去打开它们。终于,我还是无法忍耐住。我戴上了耳机:是已经久违的声音传了出来。“是这般奇情的你,给我一个梦想……” 

日记写得很多,厚厚的一本几乎写完了。我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翻开了第一页。那是梅蕊秀气的字迹:“和你的日子,居然是这样的一种时光,狂喜狂乐,彻痛彻悲……一切都是滋味十足。喜欢和你盘腿而席地,听你讲许多对我而言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事和人。喜极!……而泣!!心痛--而且--无奈。”“然而三生有幸与你谱爱。天生爱,人生情。'心有灵犀,何必一点再通?'感怀良久,是为蕊而有安,还是蕊为安而生?”“纵然昼夜总要交替,纵然你我总要分离。我把我的心思写在纸上:请你收起来后放在你的心思里藏着;以后没有我的日子里,挑起一点、二点,放在嘴里含着,做另一种品尝。” 


阿三有问:“既然已经都过去四年了,怎么会又想打开那本本子呢?” 

“世界上的事很多时候很难说,就是一念之间吧。骨子里,我总是觉得欠了她的,心里却又不甘心她对我的拒绝。即使现在的日子再过得舒适,可是曾经的痛楚是无法真的平和的。选择是无奈,所以我痛恨。因为选择就必须失去。那种痛,一辈子,都深深地存着,一到了雨季,便会隐隐作痛。” 



(三十五)
如果我的心思是永远的不可告人,那么,我就记在这里。 

以后,让你点着了,为我殉葬。 


X月X日 

安,亲亲的你。在我的身边睡去,象一个婴儿那么纯净。白天你哭。我吻到你了你的眼泪,是咸的,又有一点苦。我好心痛。我痛,是为了你的好,我知你对我好,于万千柔情中想寻一个归宿。而这个归宿,我是不能给你的。生命于我,不过才算开始,却恐怕就要结束了。可是那又有什么呢?我有了你。有过你的哭,你的笑,你的所有的喜悲与哀乐,我是满足了。 
爱的价值不在于长短,而是深浅与投入与否。我是不信永恒,又渴望永恒的。不信,是因为渴望,又惧怕失败。我要的,是百分之一百的燃烧,而这,是不可能永远的。所以我不贪求,我只要你的一年,剩余的生命,让你自由地支配。 

安,今天你说,惧怕一生过得太平凡。那让我做你的萤火虫吧。照亮你的黑夜,闪闪地在你的周遭,给你一点灵趣和快乐。我便知足了。 


X月X日 

今天又痛。寻死的念头下了又下。瞥见你的眼神,比我的痛楚更甚,我能怎样呢?抓住你的手,又怕牵累了你。让我左 
右也是不好。 

可是,快乐的时候毕竟是多的。有时我会不自禁地想起初见你的样子。你差点儿漏光呢。还有啊,你毫不犹豫地当着 我的面脱了衣服却忽然羞涩起来。我那时一直低着头,可是我在悄悄看你,虽然灯光暗暗的,我却还是看到你脸红了。你脸红的时候很好看,娇羞的妩媚,令我忽的生出那么多柔情来。 

安,我常常想,对你,我是一见钟情的。 


X月X日 

安,你说,人和人的相遇是不是因为偶然呢?比如我和你,分开那么久又突然见了。见你,是看见昨天的自己,在你的眼睛里,又可以变得栩栩如生了。 

这世界,肮脏得紧,而我,只可以躲在你的怀里。或者,让你躲进我的。我们就这么相互地蔽护着,躲藏着,最后是一个定格。 

安,我们足足浪费了四年的时间。如果再早些,我不会给别人机会的。而最好,我即是一个男子,这样便可以天经地义地娶了你了。只是若我成了那男子,在你的眼里难免又是污浊的了,于是我便更加没了机会,那可怎生是好? 

想来想去,我只有知足。 


X月X日 

今天陪你去看<<胭脂扣>>。安,你就那么一直握着我的手。我能够感觉到你的手心在出汗。安,我们两个,谁是如花,谁是十二少呢?如果有一瓶砒霜一杯水,你会怎么做?安,对不起,我怎么可以怀疑你呢?你自然会和我一样,喝了下去是不是?还是不要吧,我们都好好活着,至少你是的。我的病,拖累了你太多,将你天上地下地甩来甩去。安,我来生报答你吧。安,如果我真的不幸死了,我投胎回来找你。对了,我们应该有些暗号才对,象山姆和莫莉一样。安,我变成了鬼,一定不那么好看了,你可能会认不出我来,所以我要弄一点标记给你。下午的时候我独自在家,对着镜子照了很久,我发现,背上的那颗痣还是很明显的。安,你要牢牢记下了呀。我转世的时候不去孟婆那里,我不能忘记前世的记忆。可是有一点,我是犹豫的,如果来世的时候,我还是那么年轻美貌,而你已经垂暮,我们怎么办?想来想去,我决定不论你那时候多老,我都来找你:我们拉勾吧。I promise. 


X月X日 

下雨了。整整一天没你的消息。 


X月X日 

安,如果我有翅膀,你猜我会去哪里?飞到你心里。^&^ 


阿三有问:“如果给你机会,你会不会回去?” 

“我知道,我永远也回不去的。”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X月X日 

今日闲来无事,顺手摘了一首大晏词。这男人,要是多情起来,原来也是那么有滋味的。(笑)只是偏偏被我偷了来给你,大概也算未来的日子我生活的写照例吧。 

红笺小字 
说尽平生意 
鸿雁在云鱼在水 
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 
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 
绿波依旧东流 


X月X日 

安,自杭州回来你总是闷闷不乐。这又是谁开罪了你了?我知你贪着咱俩的情份,可是说好的事情是没有商量的余地的。 
我其实也想了又想,将你留在身边的结果无端是毁了我们两个。就算今天你不跟Andy,明天我总归也是得走这一条路。除非…… 
我倒是想,要是咱们都一同去了美国又会怎么呢?可惜我是不爱那番邦的。我只喜欢你这般的江南女子,那种“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凉风的娇羞”。 

安,你说你喜欢“心经”的,其实我喜欢“传奇”。胡岩说要开个KTV,我觉得主意不错。就叫“心经”怎样?只是怕真的开了,你却也不喜欢,我们就白白张罗了。安,你到底要什么呢?我到底能给你些什么呢? 


X月X日 

安,我知道你生气了。你生气,说明你在心里在乎着我。我心痛,但是却也暗暗开心。我的病,这样好好坏坏,令你担心着。我实在是不忍。每一次痛得彻底的时候,我都想,去了算了。可是,安,我舍不得你。我就算闭了眼睛也是看得到你哭的。你别哭,你哭,我心疼。 

胡岩对我好,但却不是那样的好法。他其实也是可怜的。是因为总是身不由己地去做一个好孩子。我们也是。从小到大,总是被表扬,被树为榜样,于是便要去做大人喜欢我们做的模样。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如果没有遇到你,我大概还是会在这轨道里呆着,可是你那么充满诱惑,什么可以阻挡我呢?只是,我的力量如此虚弱,抱着你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怀抱空虚了。 


X月X日 

我告诉了胡岩,安你会生气么? 


X月X日 

胡岩讲的故事:我从小是没有父亲的。我的母亲靠在菜场外面摆小摊贴补家用。我10岁,裤子仍然是有补丁的。我12岁的时候,遇到了玲子。玲子住在我的隔壁。她每天带一些巧克力,糖果之类的零食给我。我13岁的时候第一次吻玲子。那时候我还没有开始发育。我撩开她的衣服,她给我看她小小的乳房。我对玲子说,过两年,我就来娶你。18岁的那年我们高中毕业。我爱玲子,玲子也爱我。我们都进了大学,玲子给我买了新蚊帐和新脸盆。玲子对我,比之我自己的母亲却还是要好些的。两家人都早已承认了我们的感情。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没了那份激情。我对玲子好,就是因为她对我好。她始终对我好,不管我到底是怎样。后来我们在我的宿舍里破了戒,我才发现,我对玲子,这些年根本没有肉欲,而是一种姐弟一样的亲情。更糟糕的是,她怀了孕,而我,彻底地阳萎了。 

玲子没有嫌弃我。她爱我。她没告诉我怀孕的事情,是自己去医院做的。要不是我妈拿了条帚来打我,我还不知道闯下了祸。可是,说什么,我也是不爱玲子了。我发现,我爱上了另外一个人。我对床的那个阿盖。起初的感觉是我忽然发现阿盖身上竟然有父亲的影子。再后来,我们形影不离了。 

奇怪的是,玲子对阿盖也好。 

我和玲子很久都没有做爱了,因为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在阿盖的身上。但玲子还是对我好。 

我恨自己。我没法恨玲子。她没有错。 

母亲催促我结婚。当着玲子的面说的。那天阿盖也在。我们三个人偷偷地互相望了一眼,我说,这事,就这么定了。 


阿三有问:“真难想象,胡岩也是个同志。”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梅蕊和胡岩怎么会那么近。我想,这大概是原因之一吧。” 



如果无奈将是主题,那么,我们就顺应着潮流去演一场戏吧。 


X月X日 

安,我们决定要伤害你一次。这一次的伤害对你来说也许会很重,我怕,你会受不了。可是安,伤害你是为了你能够不要再那么痛苦下去。我知道,选择是很痛的,尤其是无可选择的时候。 

好吧,让我来替你选择吧。 

胡岩的问题也是同样的。现在我们两个傻乎乎地整天盘算,怎么把自己心爱的人推开。这个社会真是滑稽,明明两个人相爱,却要设了圈套来分开。你要怪就怪我吧,埃。我也是翻来覆去地想了又想的。爱你,才更应该让你离开。你说是么? 


X月X日 

安,今天我看到了你眼睛里的怒火。安,我在心里一次一次求你: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爱你的。可是,安,你能听见么?如果可以,我是愿意剖开这心给你的。让你握在拳中,看着她一点一点地为你而跳。 


X月X日 

今天吃饭的时候我有些失态。我不知道为什么要甩开你的手。我知道,那些朋友都是关心和爱护着我们的。比起那些不得不躲起来的姐妹,其实我们是大大的幸运的。我们在一起,看到的人们的眼光是和善与懂得的。可是,将来呢?对啊,没有将来的。就让所有的美丽在她最辉煌的时候定格吧。 

你在那里和他们侃侃而谈,我在一边挑了那些螃蟹肉给你。我看见涛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我朝她笑:那又有什么呢?我喜欢呢。是阿,安。那一刻,我觉得我是你的女人,你也是我的。我们就那么相互宠着,爱着,多好。是不是? 


X月X日 

埃。我怎么能这样呢。一边要赶你走,一边又想尽了办法要对你好。我要下了狠心了。安,原谅我啊。 


X月X日 

再拖一天吧,今天看见你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不忍心。 


X月X日 

安,你怎么了?好些天没来了。 


X月X日 

回来看见你做的吃的东西,我心大动。要是日子天天都这样该多好?不行的。我不能管不住自己。我要你离开我。 


X月X日 

听见电话铃响起来,知道是你。却不能接。 


X月X日 

胡岩和我,演戏骗了阿盖。我们去了淮海公园。胡岩一直在那里抽烟。抽了整整两包。后来他就要拿烟蒂往手上烫。我听见皮被烧焦的声音。安,我心痛。为他,也为我自己。想到阿盖此刻连陪的人也没有,我就更怕了。怕你伤心。 


X月X日 

我顾不得了。再不下决心就没有时间了。 


X月X日 

安,你逃走了。祝福你,安。我知道,你也会祝福我的。 


X月X日 

安,整整一个星期了,我想你。 


阿三有问:“梅蕊为了你的未来,真是煞费了苦心。” 

“我也不知道她这样做对不对。也许是错的。如果她坚持一下,或许我就真的决定了。但说这些都没有意义的。人和人都在时时刻刻地猜测着对方的心思,就怕自己猜错了,连重新起步的踏脚点都找不到了。” 



我在菩萨面前许了一个愿,把我自己许配给了你。 


X月X日 

摇摇晃晃走过Time Disco,门口还是很多人。我晃了进去。以往总是和你一起来的,我们在人群中跳那些令人盅惑的舞。 
周围的那些男人,用不怀好意的眼光看着我。让他们去吧,我已经不会在乎什么了。 

跳慢舞的时候有人突然从后面抱住我。刹那间,我又感觉那是你了。可是那不是你,那个人不知道在音乐的节奏转换处在我的身上稍稍使一点劲,也不知道用下巴来摩擦我耳边的发丝。那个人,我甚至不知道她还是他,就那么抱着我在晃,我闭着眼睛任由他动作。渐渐感觉出来了,那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干净的男人,甚至是和女人一样细致的男人。 

跳出了一身的汗。走出大门我把外套脱了,就这么光着半个脊背,一任风吹。以后的日子也会这样过下去,我告诉自己要习惯深夜里一个人回家。 

对了,那只歌那个阿根今天又唱了:你答应我不要在这深夜里买醉,不要让别的男人见识你的妩媚。我想起你改的词,忍不住笑了起来。 

安,想你的时候,我的心是温柔的。 


X月X日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的,我动不动就流鼻血。而且制不住。我有些害怕了。我问了医生,他们说可能是肿瘤在压迫我的神经了。啊,我也许真的躲不过去了。 


X月X日 

安,看到你神色紧张地冲进来,我的心好安慰。你是知我爱你的,是不是?我当然是知道你也爱着我的。你乖,好好地走下去,不要管我了。 


X月X日 

胡岩告诉我,那张病危通知是你签的。他不能签。他和玲子前天去登记结婚了。我见了玲子了,很美好的一个女孩子。胡岩说,他这一辈子欠了两个人,一个是玲子,剩下的时间做牛做马会报;另一个是阿盖,他说,等将来有了机会也是会报的。不论他开什么口,只要阿盖开口,他都会去做的。 

造物弄人。我们都好好的吧。 


X月X日 

这一次我又输了。安,我承认我实在是离不开你的。看着你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的身影,我欢喜得心都快要跳出来的。很多次想拉过你的手,跟你说,安,留下吧。可是我说不出口。我没有这个自信,可以给你一个快乐和稳定的未来。 

你可不可以不要怪我? 


X月X日 

安,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失明了,你会留下来么?我想你会的。所以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祈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即使再也看不见也是无所谓的。 

可是转眼想想,我有怎么可以那么自私?要你照顾我一辈子呢?不行不行,还是应该健健康康的。我只能把我的快乐留给你。这样,才算是爱着你的。 


X月X日 

安,我想参加你的婚礼。你不会怪我傻吧?如果我死在手术台上而不能看到Andy把你收入他的生命,那么我会遗憾的。永远永远地遗憾。我会死不瞑目。 

安,不论你是不是在我身边,我都愿意你快乐的。 


X月X日 

安,我心里开始难受。你真的就要结婚了。留下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我知道,从此黑夜里回来不会再有人等,生病的时候不会再有人疼。这样想着,我便开始要恨你了。 

埃,爱你,恨你。很多复杂的感觉,我一时也理不清楚了。 


X月X日 

安,我喜欢你送我的玫瑰花。白天的时候你问我,到底在菩萨面前许了什么愿了? 

安,那么你呢?是不是和我同样的愿? 

我对菩萨说,和我一起跪在你面前的女子,是我爱的人。我们相爱着,却不能终老,今天在你面前拜一拜,算也是我们有个结发的仪式了。从此在我的心底,她便是我的妻。不论发生了什么,我只善待她,宠爱她,尽力去懂得她,成全她。她的喜悲,就是我心动的原因。 

安,你静静地跪在那里,令我想吻你。 


阿三有问:“她真的就这么做了啊?你们也算是有个说法了。” 

“我觉得自己好傻,竟然不肯追着她问下去。若我知道她是那么许的愿,说什么,我也要留下来的。真的,为什么呢?那么长的日子,她竟然不说未来,不要永远。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的暗示与鼓励,事情也许就不是这样了。她苦着自己,也苦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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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贝壳里,无风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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