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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上海往事(二十九——三十二)
发信人: zun711(小妖)
整理人: zrjh1015(2003-07-16 15:23:44), 站内信件
(二十九)
如果时间会变老,如果世界会变小, 
我的爱永远不变,永远无悔无怨。 


梅蕊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忘记了安。忘记了那些个刻骨铭心的日子。 

她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很专注,眼神里有一点迷茫和无助。她一直一直看着我,看到我心陡然痛起来,一阵一阵地蔓延开来,一直到腹底。我深深地吸着气,脊背上是凉叟叟的。“蕊,你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么?”我知道这样问是徒劳,这些日子以来我一直支撑着耐心问着同样的问题。她给我的回答也是同样的:“对不起,我真的不记得了。我想,我们一定是好朋友,是不是?否则你不会总在我身边。”好朋友。这三个字,一下子把我和她的距离拉开到极点。也许真的就是好朋友那么简单就好了,可偏偏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是。我们的感情,离“好朋友”三个字要远很多,或者说丰富很多。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相濡以沫的感觉。无论多难多苦,我们可以彼此支撑和鼓励。也许只是一个吻,一个拥抱,甚至一个眼神,一切的一切都可能变得微不足道。但是,她选择了“忘记”。也许真的是上帝给我们开了一个玩笑。也许这一段孽缘真的就应该“忘记”算了。也许,忘记了过去的梅蕊与安,她的生活会因此明朗而单纯起来。这些日子以来,她身上的压力不会比我轻,一切有违于世俗眼光的东西是必须被摈弃而你却别无选择。 

那么,就让她轻松起来吧。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看着眼前的她,一脸的无辜。阳光从窗子里照进来,把她的半边脸照得很光滑,很亮,甚至可以看见细细的绒毛贴伏在脸上。我想象着自己伸手去抚摸她的脸。可是我不敢,我怕我会惊动了她此刻的恬静。“安,你不要对我太好。我觉得太重了,有些透不过气来。”她说。垂着眼帘,睫毛在眼眶下面不经意地眨了一下,我的心也随之一动。轻轻地说,“我这就走了,走远了,你也就没了压力。”我说得很轻很轻,大约存心是要说给自己听而已。我不知道她听见没有,但她没有再问。她只是一直低着头,太阳从她的头上悄悄落了下去。 

Andy的电话来得越来越勤,有时候大清早地就把我吵醒了。他反反复复的就是一句话,“我想你,你不会反悔吧。”我终于忍无可忍,说,“如果你再说,那么,你就不用回来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朝他发火。也许在心底的深处,我替梅蕊恨他即将“霸占”了我。可是,他是多么的无辜,他对此一无所知。千山万水地向往着的,是能够把他爱的女人娶为妻子,从而白头谐老。这有什么错呢?一点都没有啊。我又有什么理由去朝这样的一个男人发火?他不过是想把一个女人未来的幸福承担在肩上,除此之外,他甚至无所乞求了。我开始怨恨我自己,接电话时就压制了很多,可是没说几句又会故技重演。等到放下电话,又后悔不已。这种状态持续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似乎总有一个看不见的巨大的黑影向我压来,要把我逼疯。有时我想,如果Andy受不了我的脾气而说就此不回来了,我不知道会因此解脱还是因此背上更大的包袱。我一个人坐在台灯下翻着一元的硬币。我不断地翻着,不断地改着主意。我把自己彻底交给了冥冥中的上帝,我不想再主宰自己什么,我只想逃开,远远地逃开。我听见脊背后面是冷笑声,一夜一夜的失眠着,梦魇着,有好几次,我到自己的黑夜的森林里逃,无边无际的,我听到狼嗥。绿幽幽的眼睛在我的四处晃荡着。我被惊醒,汗水湿透了衣被。我问Andy,“你能不能娶两个女人?”他笑,说,“你要人伺候你么?”我也笑。笑得很痴狂。我说,“我想伺候她。” 

小刘医生终于通知梅蕊要去开刀。时间正好是我婚礼前的一个星期。那天我们并排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梅蕊出乎意料地说,“能不能再晚些?我想看安披上嫁衣。”我迅速地在大脑的里将记忆扫瞄了一遍,断定她“失忆”之后我并没有跟她说起过婚礼的事情。听她那么一说,我的心“格登”一下,一直沉到腹底。我的疑问再次升起来。而她,却象没事一样,继续和小刘医生讨论着关于开刀的时间问题。我侧眼望去,她的眼睛里面有一层雾水,慢慢地蔓延开来,渗透到我的全身,牵掣着的疼。小刘医生转过头来对我说,“恭喜你啊。”我刹时被他们两个孤立了起来。他们都来恭喜我,从而他们站到了一条战线上。而我,孤立无援,没人问我到底要什么。就算有人问,我又怎么回答呢?我突然无缘无故地痛恨起这两个人来。我淡淡地笑着,并没有给他们很大的反馈。梅蕊似乎并不介意,小刘医生却已经觉得了无聊,便也不再说什么,话题重新回到梅蕊开刀的问题上,最后确定推迟两个星期。 

我们两个人走出医院,彼此都并没有先向对方开口的表示。最后还是她在路边伸手招停了一辆车,我们上了车,还是一声不响。我只觉得身边的她已经遥不可及,拼命控制着自己离她一定的距离。车开到淮海路停下,她下了车,返身把我堵在车里:“别送我了,你回家吧。我有点累,想睡觉。”她淡淡地说,却是把我拒在了千里之外。她顺手推上了车门。很沉闷的一声,把我重重地击倒在了狭小的车厢里。 

我看着她的背影,慢慢消失在了我视线的尽头。司机回头问我,“小姐,去哪里?”“随便。要不就过江吧。离得越远越好。” 收音机里放着苏芮的老歌: 

如果时间会变老,如果世界会变小, 
我的爱永远不变,永远无悔无怨。 


阿三有问:“梅蕊真的失去记忆了么?” 

“不管是真,是假,她想忘记我是一定的。” 



(三十)
不离,不弃。 


度日如年。 

周遭的变故是如此的清晰。里里外外是要出嫁的气氛了。而梅蕊,消失在我的气息之外,即使是一个电话,一句问候,都是没有的。我努力令自己收回飞扬的心。也许结局在开始的时候已经是注定了。离Andy飞回来的日子越来越近,不置可否的未来令我无法逃遁。烟和咖啡成了最无聊时候的最好陪伴。我慢慢开始相信梅蕊对我就是一个神话。她在开局的时候已经想好了怎么结尾。她要的,不过是短暂时辉煌的一刻。生命于她,更多的是挥霍和享受,她不要未来。感情的天平在慢慢地倾斜着,我觉得人有时候就是实际得出乎意料,即使再深厚的感情,离得远了,便会慢慢暗淡直至消失。而相反,一个实实在在存在于你身边的人,可以给你的寄托却是强大的。 

Andy回来的前一天,我决定回一趟淮海路。一是给梅蕊送请柬,二是,我想,这场游戏是应该有个收场的姿态了。我虽然牵挂着她,但我无法始终面对拒绝和冷淡而再作出任何进一步的表示,那是不公平的,而且,我早已没了资格。其实我是打算好了在那里过夜的,所以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在房间里打电话,看到我进来,便示意我去沙发上坐。我安静地等着,半个小时过去了,她并没有要停止的迹象。我告诉自己冷静些,然后去书架上抽了一本张爱玲来看。书是看过很多遍的。这会儿在有些昏暗的灯下重新翻开来,感觉上有些相契的亲切。就这样翻着,忽然书里掉出了一张照片来。那是很久以前我和梅蕊在西湖边上拍的。我翻过来,照片的背后写着:不离。我还记得写这两个字的晚上,她的手被一个大头针刺破了,于是心血来潮地便顺手拿了那张照片来“写字”。血很快凝固了,她又故意用针去挑破指尖,我在旁边看着她疼得疵牙咧嘴的样子,心疼地帮她用邦迪给止住了。这样一搁就是好几个月了,我想她早就忘记当初说的,“哪天再挑破了指头把‘不弃’那两个字也给写上去。” 

抬头去看,她依然在那里讲着电话,似乎并不当我的存在。斜眼看钟,又一个小时过去了。我隐隐约约猜到她是在和一个很亲密的人说话,是胡岩,是小刘,还是其他什么人?我无从问起,而周身象是染了火,想立刻升腾了出去。那本书被我翻得啪啪乱响,暗地里期待对方可以快点把电话挂了。有几次我听到她说,“没关系的,让她去好了,我们再讲一会嘛。”她那么轻飘飘地说着,把我的心搅得生疼的,有几次,我站起来要走,最重,我还是没有离开。我知道,离开了,我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整整四个小时。除了手里的那本张爱玲,我无事可做。眼泪在眼眶里不断地打转,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一下子爆发了出来。我飞快地冲进了洗手间。返身把门重重地锁上了。我手里捏着那张照片,我和梅蕊倚靠在一起,笑得很甜。那背面,写着“不离”。我忽然觉得万年俱灰,我翻寻着她的刀片,迅速地在手指上割了一道。血,涌了出来。我的脸上露着一种残忍的冷笑。不是希望我伤心么?那好,我伤了自己,最多不过是一条性命,于你,也算是一种成全了。即使是我的软弱伤害了你,那么,今天就这么一了百了了也罢。我用力在手指上挤出更多的血,然后飞快地在照片背面写下了“不弃”。蕊,我把它写完了,你总应该明白了我的心思了吧?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又能够怎样?眼泪滴在搪瓷脸盆里,把血滴慢慢冲淡成了一条粉红的线。我一狠心,把照片撕得粉碎:“不要,我什么都不要了!”我歇斯底里地叫着,拿起刀片对准了自己的手腕。我不断不断地重复着:“爱她,证明给她看。”我的手颤抖着,眼睛一闭便划了下去。划开的口子并不深,血顺着手掌,指尖,慢慢 
流进了搪瓷盆。一下子把白色的脸盆染红了一半。我还在着魔一样地噫语着:“爱她,证明给她看!” 

正在我准备继续割下去的时候,我听见她在外面惊天动地地把门敲响了。她使劲地敲门,带着一些哭腔,说,“求你了,安,出来啊,你不要吓我啊。”我毫不理会,更快地把刀片划向手腕。但我无法集中思想。一个濒死的人,一旦有了生存的呼唤,难免是会心慌意乱而本能地生出了求生的欲望。我暗地里竟然希望她一脚把门踢开来夺下我的刀。想到这里,我的委屈更甚,竟然哇地哭出了声音。 

我听见梅蕊在外面说,“对不起,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求求你开门,你开了门,我们再说好不好?”我没有回答,依然一泻千里地哭着。我听见外面“扑通”的一声,随后是她的哭声:“安,我给你跪下了,求求你啊。”我的心大痛,顾不得手腕还在流血,冲向门边,飞快地打开了门。门外的情形令我惊呆了,满地的血。她半跪半躺在瓷砖地上,我顺着她的身体向上看,发现她的鼻子里全是血。她低着头,支撑着,看到我打开门出去,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歪倒在地上。 

我不顾一切地去抱起她,两个人的血一路滴到卧室。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拿了云南白药来给她。我知道她这样流血一时是止不住的,那是她脑子里的血块。唯一的办法,是拿云南白药里面最强劲的“保险籽”给她。我手忙脚乱地拉了一块棉纱把自己的手腕绑上,然后给她弄来一杯温水,她拿了棉花塞进鼻子,然后很凄楚地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说,一口把药吃了下去。这样过了几分钟,她的脸色慢慢红润起来。她拉过了我的手,细心地把绷带拆开,因为刚才包得太匆忙了,皮肉都连着,这会儿一扯,生疼生疼。我坚决地忍着,一直到看见了伤口。她皱了皱眉头,叹口气,说,“安,答应我,不要再伤害自己了。”顿了顿,她又轻轻地说,“其实,你的心思,我何尝是不明白的。”我的委屈再次袭上了头颅,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下来。我无法再说什么,有她这句话,我还需要什么呢? 

她小心地帮我用棉花把伤口擦了干净。幸好并不是很深。她在纱布上洒了白药止血,不一会儿,便没有再往外渗了。我看着她,不知道自己能跟她说什么。忽然觉得自己实在太任性了。如果她不来阻止我,如果我真的做了傻事,难道就真的能证明我的爱么?不过是无端让她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我的父母和家人,明天就要回来的Andy,他们怎么会原谅她呢?因为爱她却生生害了她,那又怎么是“爱”?其实“爱”,根本不是不顾一切地去“表示”那么简单啊。更多的时候,爱是一种忍受,一种克制,一种顾全大局的退让和舍弃。一种明知不可为而让他/她自由的心怀。 

梅蕊又轻轻叹了口气,握了我的手在手心里,幽幽地说道:“安,好好保重自己,为我,为你自己,为你父母,也为Andy。” 

那一夜,我们赤裸着相拥,期待不留一丝缝隙地可以把彼此都溶入到身体的尽头。 


阿三有问:爱,真的不是占有,而是舍弃?我无法明白。 

我想,爱的最初自然是占有。但是到了最后,就是,让爱自由 



(三十一)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从机场把Andy接回家,一路上我们竟然没说什么话。一年多不见,他变得老成了很多。大概是一夜未睡,他的精神很疲倦,我有些不忍又觉得离开脑子里的印象差了很远。 

到了家,他的父母和家人不停地问东问西。我没有时间插话,便悄悄躲在了一边。感觉上象是一出戏,大家都在努力地表示喜悦。其实不过是各自盘算着他的心里到底谁的份量最重。而衡量的标准便是拉开他的旅行袋,一一检阅他带回来的东西。分到最后,Andy终于有时间过来和我说话。我懒懒地笑着,他无奈地说,“对不起啊。”然后从贴身口袋里拿了一个丝绒的小盒子出来:他在电话和信里提了无数遍的那对钻戒此刻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他用两个手指把戒指小心捏了出来,然后跟我说,“喜欢么?”钻石在阳光下一闪,顿时刺痛了我的眼睛。眼泪就要流下来的样子。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哭,是为了这一年多的等待,还是为了Andy的诚意,亦或,是为了就要离开上海,离开梅蕊?我不知道,也无从去想,只呆呆地拿着那对戒指,什么也说不出来。Andy过来把我抱在怀里--我很久没有被男人抱了,那股男人的气息强烈地冲击过来,我霎时被电击了一样,全身瘫软在他的怀里。彼时彼刻,我忽然明白了自己从来就犹豫不定的感觉到底是什么,这辈子,我注定是要属于男人,被他们照顾,为他们所爱的。没有办法,即使在心理上那么那么需要细腻的感情,但在另外一方面,渴望着被一种更加强大的力量去征服。是啊,一个爱男人也爱女人的双性恋者,注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怜也是最可悲的人。除非她/他能够彻底的玩世不恭,但事实上,她/他不可能真正去失去哪一方面:男人,或者女人。都是组成这个世界的一部份,缺一不可。 
只是如果碰到一个同性能够彻底拴住了他/她的心,他/她便成了同性恋者,反之,他/她又会成为异性恋者。他/她在男人和女人之间徘徊抉择,永远不能两全其美。 

婚礼前的忙碌是可以想见的。我们每天一清早出门,在民政局,医院,公安局,饭店,摄影棚之间穿梭,几乎成了机器人。他的假期才三个星期,而在这三个星期里面,我们必须办妥所有的从结婚到最后我的签证的手续,然后我才能够和他一起飞去美国。因为事先把很多事情都打听得很清楚了,所以没有花很多周折就办得差不多了。出乎意料的是,我的签证竟然也异常顺利地拿到了手。走出美领馆的时候,我呆呆地看着外面的一群人。太阳很大很大,灼伤了他们的脸,每个人都在脸上蒙了一层油,然后非常焦急地来问我:签出了没有?我点点头,没有大多数人兴奋的表情。也许我本来就对出国并无太大的兴趣,也许我本来就知道我不会被拒绝。总之我感觉不到什么兴奋。一切是懒懒的,淡淡的。给家里人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们签证签出来了。他们也是半喜半忧,知道分手就在眼前,但还是希望不要阻拦我的“前程”和“幸福”。 

我没有时间去思考,周围的空气里弥漫着上海特有的潮湿。几乎每天都要经过淮海路,几乎每天都可以看到曾经住过的那条弄堂。我揣度着梅蕊是不是在那里,我打电话给她,家里永远没人接,手机永远关机,呼台小姐告诉我,主人去外地,有事请留言。我明白她又开始和我玩捉迷藏的游戏。但这次我却镇定了许多。我能怎样去强求她呢?让她示爱然后令我左右为难?我不知道如果梅蕊真的苦苦相求,我会不会留下来。她不敢冒这个险,我也不敢。 

母亲看出了我的不快乐。趁着Andy不在,轻轻地叹口气,对我说,“我也知道你跟梅蕊的感情。妈妈不强求你去选择。可是,做大人的心里总是自私的,总希望你,能够平安地去过一生。Andy很优秀,也是个可以负责的男人,这样的丈夫,你错过了,就不会再有。而且,梅蕊的病,万一……你怎么去跟她父母交代?”我粗暴地打断了母亲的话,摇摇头,说,“我已经决定了,你劝也没用。梅蕊有自己的男朋友,她也会结婚的,我留下来又能怎样。我不过也是个女人,她要的家庭,孩子,我都给不起,我们不可能永远年轻,永远可以挥霍,所以,我想,还是我离开吧。” 

和母亲的谈话算是有了一种默契。她对Andy出乎寻常的好,似乎是为了弥补所有的我的过失。幸好Andy不是一个有心计的人,他甚至粗心到并没有追究我手腕上的伤,只是很疼惜地说了一句“以后要小心阿”便再没了下文。我听了,又是愧疚又是怨由,自己并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应对。只是暗暗觉得,也许离开了上海,离开了中国,我和他的生活便会有一个崭新的开始。 

婚纱照终于冲了出来,一大叠在大家的手里传来传去。我看着那跟我根本不象的脸,被浓妆艳抹着,娇艳造作。也许结婚就是一场热闹的戏,而且连彩排也没有。我们即兴上了场,然后匆匆退场。 

那个夏季流行着张艾嘉的歌。她抱着年幼的奥斯卡在唱: 


走吧,走吧,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家。 


也许生来我们就在找“家”,妥协与挣扎的最后结果,无非也就是为自己的心找一个可以躲避的地方罢了。 


阿三有问:“其实我很羡慕双性恋的,男人女人的爱都可以无拘无束地享受到。” 

“可是事情总是两方面的,当你鱼与熊掌只能取其一的时候,你的痛比你什么都没有还要来得更甚。” 



(三十二)
今夜,将我的爱给你 


婚礼放在最后一个星期,我们在西郊的一个私人别墅里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派对。 

婚礼前一天的晚上我接到梅蕊的电话,她说,“刚刚回到上海,不知道还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她的语气轻松而实在,似乎我们之间没有过任何的纠葛。我在心底里暗暗叹口气,顺着她的语气说,“都准备好了,明天你要早些来的。” 她哈哈一笑,说,“一定的,我还会给你一个surprise。”说着她便挂了电话,也来不及等我说再见。我无法想象电线那头的她是什么表情,总觉得她的平静是佯装的。我关了电话再打开,再拨过去。电话响了很久,她才来接,声音有些闷闷的,让人觉得刚刚哭过。我问,“什么时候手术啊?”“下个礼拜。”她答道,“你起飞的那天。”“你怎么知道我哪天走?”“想知道的事情总是能知道的。”“为什么选这天啊?你不去送我么?”说完,我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不去了。我想静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睡着了,便不会去想不愿意想的事情。”我不答,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她又说,“也许就这么睡过去了也不定呢。”“你别胡说八道。”我急道:“这种手术根本没什么危险的,小刘医生保证过。”“谁保证也没用,就看上帝是不是保佑我了。”她格格地笑起来,笑得我脊背很凉。 

我挂了电话。呆坐在床上。忽然觉得很累很累。这近半年的时间来,我和梅蕊,就象进行着一场看不见的战争。而一如她说的,战争还没有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这样坐了半天,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披了一件衣服便冲下楼去。我要去找她,我不甘心。如果她爱我,她一定会留我下来。我一路上在车里不断地用各种方法去假设她的回答,双数是留,单数是走。沪照是留,外照是走。男人是留,女人是走。 

就这样忐忑着到了门口,我发现自己竟然在发抖。我问自己:到底来做什么?回答,问梅蕊,是不是爱我。再问,如果她要你留下来,留还是不留?没有犹豫:留下来。就这样停了两分钟,有人走出门来,奇怪地看着我,又走开了。 

我摸黑顺着走廊找到房门。用钥匙打开了门。她盘腿坐在沙发上,听到响声,头也不抬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的。“蕊,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她抬起头,在灯光下极尽妩媚地一笑:“Andy也是爱你的。”“我不要听这个,我只要你说,你告诉我阿。你爱我的,是不是?”我几乎是哀求地半跪在了沙发前。我抬着头看她,她的脸是冷冷的。“不要说傻话,明天就是婚礼了。”“我不要婚礼,我只要你爱我!”我歇斯底里地叫着。她依然是平静得让人窒息的声调:“安,不可能的。我们都是最俗的俗人。能够这样爱一场,我觉得已经足够,甚至是奢侈了。一辈子有多少时间是可以让感情燃烧生命的?我们根本赌不起。就算我今天留了你下来,未来是什么呢?我们真的可以不顾一切而在一起么?再说了,过两天我上了手术台,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留下来呢?不要以为你会说‘爱’就可以做一切。很多事情你是做不到的。你好好的,开开心心地去结婚,到了美国,生一群孩子。你这一辈子,就什么都齐全了,是不是?没有婚姻的女人是不完整的,没有孩子的女人更是很大的遗憾。不要说你,于我,也是希望去做母亲的。所以不是我无私,相反,我是自私的。因为让你背了这‘逃跑’的罪名,其实,迟早,我也会逃跑的。我们都不能将爱进行到底,但我们已经爱过了,这就够了。还能要求什么?”她那样反反复复地讲着,始终就是那样的几句话,脸上没有表情,眼里没有泪水。她的鼻粱挺直在那里,我无法拒绝,无法表示任何的反对与顺从。她为我找好了所有的台阶,甚至把所有的今后的罪责也都自己背上了。她背着,不会显示她的卑鄙,但我背着,却会是永远的懦弱。 

我将头埋在她的双腿之间,心里堵着,却哭不出来。她的手在我的头发上轻轻地抚摸着,我麻木地闭着眼睛。我的手透过她的衣服去抚摸她的身体,她的皮肤光洁如丝。我站起来,把她抱到床上。音响里的唱片恰到好处地放着我们都喜欢的音乐: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It seems the natural thing to do 
Tonight no one's gonna find us 
We'll leave the world behind u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And hope that deep inside you'll feel it too 
Tonight our spirits will be climbing 
To a sky filled up with diamond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tonight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And that midnight sun is gonna come shining through 
Tonight there'll be no distance between us 
What I want most to do, is to get close to you Tonight 

我们相互一层一层地将对方脱得一丝不挂。她的瘦弱让我心疼无比。我们疯狂地亲吻着,这是最初也是最后的机会了。我的手在她的身上游走,我的唇象一只蜜蜂在寻找花蕊的芬芳。她翻过身来,让我平躺在她的面前。我就那样一任她动作着,她纤细的手指滑过了我的脸颊,我的耳垂,我的脖子,停留在我的乳房上。她摩挲着她们,舍不得碰疼一样。我微笑地看着她,半闭着眼睛。她低下头来,含了一颗在嘴里。她的舌头柔软温淳得象要把我融化。我无力拒绝她的柔情万丈,我用双腿紧紧把她缠绕住,她的整个身体被我包围在里面。而她变得更为奋勇。她沿着胸口一路往下亲吻着我的每一寸肌肤,象春天的风在吹拂着人的梦。我的欲望象潮水一样的膨胀。而她则是一条妖媚的水蛇把我迷惑得如痴如醉。 

她的手在那一片丛林深处探险着,而我已经再也不能自持。我抬起身体向她示爱,眼睛里全是渴望。她的动作变得沉重,似乎随时是要做一个决定。我闭上眼睛等待着,她的唇先是贴住了我的。我们互相吮吸着,要把彼此都吸干了那样。我感觉到她的手指已经触摸到了我的敏感处。我挺着下肢,等待着她进入我的身体。她忽然停了下来。她抬起身体,一只手支撑在床沿,一只手抚摸着我的脸,她就那样看住了我,轻轻地说,“安,你的初夜,还是应该给他的。我们已经忍了那么久,就再忍这一次吧。” 

我的眼泪,从眼角滑下来。灯光下,她的眼神凄迷而无奈。我无法去打破她的建议,我甚至觉得如果坚持要把自己给了她是强了她的所难。她是甘心要做这个圣人,在这场恋爱中,她没有一丝一毫的出错。时时刻刻,她扮演的,都是高尚。而这,虽然我恨,却无可指责。世界上有人自私就一定会有人高尚。既然在这场游戏中我不巧要扮演自私,那么,她如果能够高尚,我们何不屈彻底地成全? 

音乐还在响着: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And soon this old world will seem brand new 
Tonight we will both discover how friends turn into lovers 
When I make love to you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to you 
And tha midnight sun is gonna come shining through 
Tonight there'll be no distance between us 
What I want most to do, is to get close to you 
Tonight I celebrate my love for you 
Tonight 

阿三有问:“你怎么可以说梅蕊在扮演高尚呢?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埃,有时候,我觉得人在恋爱中不能太‘高尚’,那样,别人的心理压力就会很中很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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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贝壳里,无风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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