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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上海往事(二十一——二十四)
发信人: zun711(小妖)
整理人: zrjh1015(2003-07-16 15:23:23), 站内信件
(二十一)
多少人为了寂寞而错爱一个人, 

多少人为了错爱而寂寞一生? 

快到年底的时候,梅蕊告诉我,“心经”已经搞得差不多了。胡岩出现的频率明显增多,就算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是他们已经达成了某种亲密的默契。“心经”定在新年开幕,我们分头去筹备。我负责以梅蕊的名义请一些重要的媒体到场。我做得很细致,心里明白这大概也是最后一次为她做事了。梅蕊拿了一大笔积蓄出来作为投资,胡岩另外拉了一笔钱进来参股。每次看到他,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对梅蕊呵护着,常常叫我又是欣慰又是妒忌。心里暗暗打算就这样别过了,还剩下半年Andy就要回来,也不想带着那幺重的包袱去嫁人。她总归还是男人的。每次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时,我便会很无奈地这幺想。可我又是谁的?苦笑。这种兜来兜去的非智力游戏令我厌烦。我报了名去上托福夜校。美国是什幺?对我有什幺意义呢?如果不是为了一个承诺,那幺,对我来说,美国和非洲都是一样的遥不可及。我决定搬回母亲家,一来也该收心准备一些婚礼和出国的东西,二来觉得再那样下去,和梅蕊的感情会再也找不到借口。 

临走前一天,特意去附近商店为梅蕊买了台新的洗衣机。旧的那台已经不那幺好用了,洗起来总是响。看了半天又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买了那台“爱妻号”,心里是羞愧着的,我又怎幺能爱她?除了那些个疯疯癫癫的日子,我还能予她于什幺?没有承诺,没有未来,片刻柔情回首看来不免让人觉得有些逢场作戏的造作。这样越是想下去,越是觉得自己的卑鄙。索性铁下了心,再也不去分析自己的对错。数着日历上的日子,盘算着新生活的开始。 

早在数月前就约了要一起过圣诞的。本来以为梅蕊会因为胡岩而取消我们的约定。结果她还是提前告诉我她预定了“金色世界”的牛排套餐。说实话,我很讨厌那些一窝蜂的崇洋,不论是雅皮们喜欢的海鲜牛排,还是嘻皮们喜欢的酒吧的厅,我总是象身处世外一样。我想我骨子里就是一个要逃避的人,四处躲藏着,唯恐有什幺差池。“可是这是最后一次圣诞了。”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已经有些变了。而我还是坚持着,“你跟胡岩去吧,我想一个人在家里,晚上可以给Andy打电话。”那边沉默了一阵,轻轻叹了口气,我听到她说,“那好吧。”随后“喀嚓”一声挂断了电话。我握着电话筒,听着里面传来的“嘟嘟”声,也不放下,在那里呆着。心忽然一下子痛住了,整个的脑子空白着。窗外的太阳光直辣辣地刺在眼睛里,生疼生疼的,竟然也不知道去躲避,一任她疼着,疼出了眼泪来。 

上海不知道哪天开始流行起过那些洋节日。到了耶诞夜的下午街上便开始拥挤了。也打不到车。男人女人都光光鲜鲜的,大大小小的店都被预定了座位。我走在人群里,竟然似乎走在一部默声片里。全部是画面,却没有音响。我和这个世界无关着,隔离着。一如我对梅蕊的感情。明明是痛在肌肤上了,再深一点,便也没了感觉。我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子里听音乐,挨到这里天黑,那边天亮,才给Andy打了个电话,他显然是刚起床,声音里带着被窝的暖气。他让我挂了电话又连忙打过来。他总是那幺细心,把每件事每个细节都考虑得非常周到。我害怕这样的“完人”,又期待他来照顾我的一切。听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那边的事情,于我竟然是一种从未有的落寞。 

挂了电话发现自己实在是百无聊赖。随手翻电话本,从A翻到Z,竟然想不起在这个时候哪个人我可以去和他/她安静地谈一会话。只能丧气地把电话本扔在了一边,信手乱按按键。电话竟被接通了。我倒有些措手不及。那种无意式地闯入人家私人禁地的感觉。那个拨通的电话是梅蕊的。她“喂”了一声,我没有回答,想挂了,又有些不忍。她等了几秒,说,“安,是你幺?圣诞快乐啊。”我还是没响,她也没再出声。两个人僵持了一下,我还是狠心挂了电话。我不想听到那电线里传来的刺耳的空旷。我怕那种空旷会令我窒息。我在努力把梅蕊从我的生活里驱赶出去,但五光十色的街景却充满了诱惑,令我欲罢不能。 

那样沉沉地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有热气喷在我的脸上。朦胧里我睁开眼睛,她在低着头看我。我疑是梦,再闭上眼睛。却感觉她的手指在抚摸我的脸。她的手指细细软软的,我仍是舍不得睁开眼睛,怕那真的是梦。意识在慢慢清醒,而我始终在拒绝。她终于弄醒了我,在微暗的灯光下盈盈地笑着。我问,“你来多久啦?”她一只手还在我脸上抚摸着,一边在说,“都快一个小时了。我接了你的电话,怕你有什幺不开心,就来了。”我听了,勉强地笑笑,感觉很困倦。在底下拉了她的手,柔若无骨的。我知道我拉不住,心一狠,重重地去捏。她受了痛,却忍着不叫,我更加了劲,想把她捏成粉末一样。她痛出了眼泪,拼命地忍,那只手还在我的脸上贴着。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孩子一样地扑进她的怀里,模糊不清地叫着,“我不要去美国,我不要结婚。我就要这样,我要和你在一起……”我把她的胸口哭湿了大大的一片,她轻轻拍着我的背,哄着我,“乖,安,不哭了,不哭了。我守着你,我们不分开。我守着你……”我慢慢安静下来。我不敢以泪眼和她相对。两个人就那幺沉默着。心里却都明白,这不过是一种发泄,一种瞬间的誓言。明天来临,我们还是会各奔东西。即使心里牵着,挂着,但却无法真正地相守。这个结果,明白了不要再明白。也是我们最初时的游戏规则。她不过是陪伴我生命的一个过客,而我,也只是流星而已。 

我们抱着安静了一会。梅蕊起身说,“咱们跳舞吧。”她兴致盎然地拿了茶几上的一些咖啡底盘,一个一个地放开来。我不明白她又要玩什幺玩意,只见她拿来一块手绢蒙住了我的眼睛,把我按在床上,让我别动。隐约中,我感觉她在地毯上摆弄一些什幺,不一会儿眼前有光亮跳动起来。音响里放着胡里奥的歌。很轻很轻。她走过来,拉起我,小心翼翼地让我跟着她往房间深处走。她把我领到一块地毯上,然后给我松开了手绢。只见四周的地上的小盘子里,点满了一支支蜡烛。整个房间在烛光下跳动着。她两只手过来搂住我的腰,我就势把手搭上她的肩膀。我们随着节奏在一盘一盘蜡烛中行走着,小心翼翼的。我们在玩火,在这隔离着的我们的世界里。我们玩得津津有味,乐此不彼。在那微弱的火苗熄灭之前,我们没有理由不尽情地享用。而那柔肠百转的情歌,令我们灵魂出窍。 

阿三有问:“你觉得这段感情到底是游戏的成份多些,还是真情的成份多些?” 

“有一种人,他会把游戏和现实结合得完美无缺。我喜欢一个词,叫做:戏梦人生。是不吉利的。可是,那感觉实在太好了,于是我也顾不得那些阴影了。” 



(二十二)
亲爱的, 

为我设计一个葬礼吧。 

圣诞节的那天半夜,梅蕊起床,然后跌倒在地板上。我从睡梦里被惊醒,开了灯,发现她眼睛闭着,脸色煞白。我用尽力气才把她挪到床上,我发现床单是湿的,她的内衣也全是湿的。她躺在那里过了好一阵,才醒转过来。我已经吓的全身冰冷。问她,“是不是送你去医院?”她勉强堆着笑,说,“明天有直播节目,我去了医院没人可以替代的,不如还是就这样吧,躺一会就好了。”我把她斜靠在床上,握着她的手,手冰凉的,一直凉到我心里。 

“安,帮我设计一个葬礼吧。”她说。“你胡说什么呀?!”我一把抓紧她,似乎她真的立刻会离开这个世界一样。“安,我说的是真的。我觉得自己时刻在这种恐惧之中。”“别胡说八道了,你要是死了,你父母怎么办?还有……”我顿了顿,很轻地说,“我怎么办?”她转过脸来看着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就那么一直看着,要把我生生看化了去一样。“安,其实,我最舍不得的,就是你了。”我觉得我快要哭了,急忙咬了一下嘴唇,堆出了一脸的笑:“你别瞎想了。现在都有很多方法可以帮你治病的,手术成功率也很高。”“我知道的。我不是怕死,我只是忽然想,怎样死才可以美丽一些。”我笑了,在这耶稣诞生的日子里我们却在谈论死亡,实在非常的有意思。“死亡并不可怕的。因为我相信轮回。”她说。“如果有轮回,你希望做男人还是女人?”我问。“女人。”她笑着看我,“你呢?”“女人”。我们两个都笑了起来,她的脸上开始有点血色,我也渐渐放心了下来。“可是要做女人,我们还是不能一辈子在一起,真是残酷。”“那我就做男人吧。”“还是我做吧。”两个人假惺惺地争了一番,最后还是舍不得放弃做女人。她转过身来抱住我,我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就都是女人吧,这样也比较好找。”她忽然抬起头,很认真地说,“安,千万别喝那孟婆汤啊,否则就找不到了。。。”我哈哈大笑,说,“我的记忆是最好的,就算其他都忘记了,也不会忘记你的。”她孩子般放心地又埋下了头,贴着我的胸口说,“安,我喜欢听你的心脏跳动。”我拍拍她的头,说,“听出什么了?”她忽然抬起头来,一脸坏笑:“是一颗花心。”我假装生了气,要推开她,她却更加紧地抱住了我:“可是我是园丁,专门是浇花的。”我看着她淘气的样子,心里隐隐的痛,觉得其实世界这样就够了。也不要天亮,也不要老去,什么也别想,什么也别做。 

“安,你说葬礼到底怎么做才好看?”她不等我回答,又继续自说自话道:“我喜欢白色的丝绸。配红色的玫瑰。不要哀乐,也不要追悼。我想让所有的人在我的身边舞蹈。喝陈年的酒。我不要大家悲伤,最好唱一些歌给我听。然后抱着我的照片,我想和大家在一起。。。”她将头埋在我的怀里,继续喃喃自语:“我想去拍一张特别大的照片,可以和你一样高,我喜欢你抱着我跳舞。不过你不要把她带到美国去,那样Andy会生气的,你就放在这里。你妈妈不会赶我出去的……”她一边说,一边抬起头,把眼睛眯着朝我笑笑,我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我不知道如何去答对。梅蕊从我怀里抽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啊晃,嘴里说着,“别生气嘛,别生气嘛,我是说着玩的呢。”我一把抓了她的手过来,她一点挣扎也没有,我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放在嘴里吮吸着,象小的时候吃棒棒糖,她乖乖地一任我吸,歪着脑袋看着我,然后伸出另外一只手来,用食指沾了一滴我脸颊上的泪,又伸出舌头,把指尖放在上面点一下,我看着她,停住了动作。她低下了头又抬起来,然后说,“真是有些咸的。我还是第一次尝人的眼泪呢。” 昏暗灯光下,她笑得如此凄迷,令我欲罢不能。我低下头去接住她半伸在外面的舌尖,轻轻含在嘴里,怕再用一点力气就会化了她。她的舌甜甜的,贴在我的唇间,温软湿润。 我们也不知道这样缠绵了多久,外面的天渐渐亮了。很远处传来早起的人对一天最新鲜的呼唤。他们慢慢汇集起来,成了这城市的人流,他们中间也许也有着各色各样的故事,而我们却游离在边缘之外。想用冷眼去看断那浮华的世界,却不幸自己被越缚越紧.我们再度醒来的时候我很认真地对梅蕊说,“今天下班,我一定陪你上医院。”她点点头,答应了。 


阿三有问:“给自己设计一个葬礼,真是很有意思。你害怕死亡么?” 

“我害怕孤独更多于死亡。我每次坐飞机都期待它出事,然后我的父母可以拿到大笔保险,而我可以避免孤独地死去。我更怕看别人离开这个世界。所以我从来不参加葬礼。我和阿蕊曾经约定,不论我们谁先死了,都不要去参加她的葬礼,我们去找一块草地,然后想一想在一起的日子,只当她出了远门,另外一个可以永远在那里等。”


(二十三)
死生契阔,与子相悦。 


我看着医生把一个重重的马甲穿在了梅蕊身上。她转过身来朝我吐一吐舌头,然后说,“这下不能轻举妄动了。”医生把我叫到里屋,很严肃地让我坐下来,然后开始一边记录一边问:“你们住在一起么?”“是的。”“你是她姐姐?”“不是,是朋友。”“她父母,或者家里人呢?”“都在外地,我们一起租房子。”“她的心脏很虚弱,随时会出问题的。”“……”“你能不能晚上和她睡一起,发现不对可以叫救护车。”“医生,告诉我,她到底有多严重?”“不是非常严重,但现在这些日子不能掉以轻心。她晚上随时会出问题。”“有什么办法?”“没有,她是过度劳累了。”“是……”“她晚上是不是出虚汗?”“是阿,常常垫在下面的整条毛巾毯都会湿的。”“你小心要把她叫醒,每天半夜叫醒她,让她把身体擦干,如果再得了感冒就更麻烦了。”“是,我知道。”“我们现在让她背的那个跟踪器要连续跟踪她四十八小时的心脏状况。一切都得等到报告出来以后才知道。”“医生,你告诉我,到底有多危险?”“我觉得你应该考虑告诉她父母的。”“……” 

从医院里出来,迎面是很大的太阳,梅蕊朝我笑笑,说,“安,我们去骑马。”“你疯了啊?”“不是啊,我们去公园里骑木马,我好久没骑了呢。”我们便顺着华山路一直走,经过希尔顿,上宾,贵都,以前很多个风风火火的日子是在那里面留着影子的。沿街的那些小店里时常有我们喜欢的各种衣服。那个叫做“拿破仑”的酒吧始终大门紧闭而让人猜测连翩。只是今天,什么也顾不得看,她想去骑小时候骑过的木马。我们进了华山公园,除了一些晒太阳的老人几乎很少有闲逛的人影。她熟门熟路地往公园深处走,一直走到儿童乐园。这样的时间,孩子们都还在午睡,或者就是上课。儿童乐园里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梅蕊径直往里面闯,木马的售票处没有人,大门紧锁着。其实也是,这种时候,谁会一个人没事来坐木马呢?可是梅蕊偏偏不甘心,四处地找,最后在很不显眼的地方找到了值班的人。那是一个中年妇女,看起来就是上海石库门房子里长大的,虽然整天在这落寞之中,却也不忘记把自己收拾得光鲜整洁。头发在脑后挽了一个结。花布的罩衫上套着一对袖套,让人想起久违的纯朴民风。 

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打毛衣,看到我们走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诧异。梅蕊问她,“我们是不是可以骑那个转马?”中年妇女冷冷地回答道:“关了,三点钟以后再来。”梅蕊脸上有些失望,说,“我们不想和小孩子一起,能为我们开么?”“除非你能包下来”。妇女大概觉得这可以把梅蕊制住,谁会没事花几十块钱去坐五分钟的木马转椅呢?没想到梅蕊一听就乐了,连忙说,“好啊,好啊。”中年妇女这才停下手里的伙计,用审视的眼光看她,“你们想全部包下来?”“是阿,是阿。”梅蕊孩子般地开心,其实她根本就是想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中年妇女脸上开始堆起了笑,然后说,“行啊,行啊,我去给你们开。”我们三个人一起来到转马的房子边,中年妇女用钥匙打开了门,等我们一前一后骑上了木马,她才拉了闸。那木马顿时飞转起来,伴随着音乐,把整个世界都好象转开了。中年妇女在底下大声跟我们说,你们买了那么多票,就多转一歇,我过会再回来。我和梅蕊相视一笑,感激她的善解人意。还没等她的背影彻底消失,我飞便快从马背上下来,然后跨上梅蕊坐的那匹,从背后抱紧了她。我闭上眼睛,她的呼吸在旋转中漂流着,她的发随着风撩过了我的鼻翼。耳朵边是风在音乐里歌唱,梅蕊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坐着,一任我抱住。我吻着她喷香的头发,她忽然回转身来,我看见她的眼睛在笑。她循着我的耳朵,在耳垂下轻轻一吻,幽幽说道:“安,我好喜欢这样啊。” 


阿三有问:“你们两个可真够孩子气的啊。” 

“我想,恋爱的根本目的就是让你回到孩子般纯真的年龄,用最真实的一面面对爱你和你爱的人。” 


(二十四)
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两天以后我们去医院,检查的结果是医生要求梅蕊住院。梅蕊只好实话告诉医生自己无法离开那么久。这样再三讨价还价,医生同意梅蕊每天下午到医院来吊针和观察。我发誓说一定会监督她。这样每天下班我便弯去外滩等她出来,或者有时候她下班早了就会来公司等我。起先我们还很大方也不在意别人的眼光,可是时间久了却发现风言风语越来越多。于是我总是车停在电台隔壁的友谊商场,而她也喜欢在公司不远处的小咖啡馆等我。这样就避开了她的听众和我的同事。我不想让我的任何的不小心去影响她的前途。 

治疗开始不久,梅蕊很快成了医院里各色人等的焦点。走到哪里都有素不相识的人来打招呼。我知道那是喜欢她的节目的人太多,但也从人们有些惊疑的目光里看出我的不合适。那天我还是照常我陪着她去吊针。一瓶快完了,我去护士办公室叫人来换。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两个小护士在那里说笑:“侬讲那个梅蕊是不是同性恋啊?那个安天天陪她来的呢。”“我看也象。那天还看她们手拉手的呢。哎哟,我都不好意思讲。”“不过文艺圈里的人老开放的,反正跟男人困(目困)觉(上床)也随便来西厄。何况跟女人,又不损失啥。”“侬迭个人哪能介龌龊的啦?我看两个小姑娘清清爽爽的。其实要是谁愿意这样天天来陪我吊盐水,我才不管伊是男的还是女的来。”“这倒也是。不要讲吊盐水来,小李要是肯天天来接我下班我就烧高香了。男人嘛,一个个都不是东西。就会只嘴巴,到了真要做啥事体了,就缩了。”…小护士的话被我的闯入打断了。她们都似乎有些尴尬地看着我,猜测着我是否听到了她们的谈话。我很宽容地一笑,既想告诉她们我已经听见了,希望她们以后别在背后乱嚼舌根,也想告诉她们,其实我不会在意她们的议论。但我和梅蕊还是决定以后不要再那么亲密。送她的任务仍然继续,但在离医院还有些距离的地方我们会下车。然后我看着她自己去医院。我总是在原地站着,她总是走两步便会回头跟我笑,然后再走,再回头,再笑。这样连续着几次,她便消失在远处了。我算计着时间去外面转一圈,然后仍然站在老地方等她一起回家。在暮色里我总是想,不知道哪天她出来看不见我会怎样,不知道哪天我等不到她会怎样。这种等待好象就是一个惯性,成了生活的某个部份。 

其间“心经”开了幕。开幕当天我和梅蕊匆匆到了场。有些时日不见,胡岩似乎发了胖。他和梅蕊若即若离的关系始终在那里让我不安。不是妒忌的不安,而是我总有种直觉,觉得胡岩不可靠的。倒是梅蕊常安慰我,说我是把胡岩当作情敌才会那么想。其实我是希望梅蕊开心的,不论是不是和我一起。而且这“一起”的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就被我们双双努力,齐齐堵死了。任何疯狂迷醉的前前后后,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提醒自己:这是暂时的,不是永恒的。如果梅蕊找了一个爱她的男人,那于我,多少算是安慰。她的病需要耐心和照料,我怕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坚持。即使是我,在付出和得到中也始终徘徊着。若不是她给我的那么多的温情支撑,我又怎能真的会去坚持?而这种“坚持”也是成了“最后的疯狂”,时刻准备着抽身而去,时刻准备着做个给自己套上冠冕堂皇借口的“逃兵”。单独的时候,我跟胡岩说起梅蕊的事情。但不敢告诉他全部的真相。只是说她最近身体不好,并暗示能不能请他去医院陪她两次。胡岩一口答应了下来。我长长出了口气,觉得他的出现肯定可以去堵住别人的口。只是我的心里多少有些内疚,多少觉得这样给一个男人设圈套是罪恶的。我不知道这个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我甚至可以看出他对我和她的秘密的一目了然。他只是不说罢了。也许正因为如此,他对梅蕊始终不算亲近。我想,那是一个男人的自尊吧,怕连一个女人也抢不过。可是其实,很多现实的例子摆在那里,如果你的情敌是女人,比他是男人更来得棘手。而且,即使你得了她,未必她在心里便真的放下了她。这种微妙,是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灵犀,是爱情,亲情,乃至是自我怜惜的一种回光反照。 

第一天“交班”,心里很不习惯。还是叫了车停在老地方。远远看见胡岩站在马路对面。他穿了一袭佐丹奴休闲装,典型的那个城市的时尚青年的样子。梅蕊陪了一套登喜路洋装,两个人的搭配有些不仑不类。我心里笑胡岩乱配,其实自己知道那是有些在吃醋。我看着他们进了车,然后让司机跟着开。我远远地望着那车,恨不得可以从外壳透视进去,看清楚相处他们的姿态。车挺在医院门口,我看见胡岩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去给梅蕊开车门。她似乎笑了,一只手搭在他的手上。他们就那样并排着进了医院的大门。把我一个人留在孤独的暮色里。两个小时以后我回到医院门口,但一直没有等到他们出来。我错过了。好在胡岩履行了他的诺言,一直坚持送梅蕊去医院。并且似乎也并没有提起什么。这让我对他反而生出了些许好感。觉得今后如果由他去陪伴梅蕊,那其实我也是可以放下心来的。倒是梅蕊有些不乐意,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说,“安,你不要让胡岩来陪我。如果你不想陪,就不要勉强的。我不想让他看见我病怏怏的样子。”“可是,阿蕊,医院里会有闲话出来,你的观众也会因此对你产生看法的。”“他们要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也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事情的所有不过就是我不是一个男人罢了。除此之外,我又错了什么?如果我是男人,即使把你从Andy手里抢过来又怎样?可是,到头来,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 

“战争还没开始,我们已经两败俱伤。”后来的很多日子里,我一直在想着梅蕊的这一句话,我在想,也许一开始的时候我们放任自己的感情便是注定了要一错再错。 


阿三有问:“你们三个,我是越来越搞不清楚了。” 

“感情其实就是一团乱码,搞清楚的时候,我们已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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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贝壳里,无风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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