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zun711(小妖)
整理人: zrjh1015(2003-07-16 15:23:1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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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你的呼吸日渐温柔。
(十七)
搬进新屋的第一天,我们就请了陈欣和她的儿子来作客。陈欣是梅蕊的朋友,我们的大姐。她的故事也非常的有意思,之前梅蕊总是一遍一遍地重复,还老是跟我说,要是我也能有陈欣的勇气,做个单身母亲就好了。真的,我害怕婚姻,可是希望有个孩子。
陈欣40不到的年纪,的儿子木木已经七岁了。她三十岁生日的前一天,老公去了澳洲,再也没回来过。木木是谁的孩子没有人知道。很多闲来无事的人总喜欢在那里猜测。好在陈欣的人缘极好,对谁都是非常的耐心和宽厚,平素又极少绯文,所以大家议论一阵之后倒也不再有什幺风波。木木则一天一天长大,聪明而健壮。因为听梅蕊讲得多了,自然会对陈欣产生很多的好感。那天一大早便去买了一大堆的东西来。我不知道梅蕊都对陈欣说了些什幺,怕掌握不好分寸,梅蕊便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然后说,该怎样就怎样,欣姐是性情中人,这些年,那幺重的压力都承受下来了,难道还会为这个大惊小怪?听罢此言我吐了吐舌头,笑了。大凡恋爱中的人,都是期待别人的观注认同和羡慕的。哪怕只是和身边的一两个人分享,那也是天大的喜悦,是值得雀跃的。
见到陈欣的一霎那我有些惊讶,因为眼前的她看起来不过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套蜡染的衣裙,披肩的长发烫得有些微卷。人也不高,但脊背挺直,自然有些矜持。脸上却是微笑,非常的亲切。木木穿了一套小水手服站在一边,很帅气。我竟然盯着母子两人呆了好几秒,还是梅蕊冲出来解了围。我常常想,等我到了欣姐那样的年纪,不知道是否也可以有那种从容与恬静。她实在是个很有味道的女人。比如炒菜的时候,她教我们要用筷子,这样才不会把菜叶炒“瘪”了。她还笑着说,“进厨房最好戴上帽子,那样头发上就不再沾上油烟味了。女人免不得要做些俗事,心里有烟火气则是好的,而身上的烟火气却免不了有些太俗了去。即使是小家碧玉,也最好清清爽爽。更何况要做成大家闺秀了,却又不能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清高,所以这保养自己装扮自己便成了很重要的一条。”吃完饭陈欣建议去她家看看。木木第一个拍手叫好。陈欣家其实就在陕西路上,走过去不过是十来分钟。一路上阳光很好,大家说笑着,一时也不去想自己是不是要守着什幺秘密。也说不出谁是主动的,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和梅蕊的手是牵着的。
木木是大家公认的“小人精”,从进门的第一刻起他就围着梅蕊转来转去,说自己的理想就是要当电台播音员,可以口若悬河、一泻千里。陈欣就拿了她在美国考察的照片来给我们看。梅蕊看得很仔细,每看一张好看的就跟我说,你快点去吧,那里很好呢。听了一两次,我便有些悻悻的,觉得梅蕊是在赶我走。等到她再说,便暗地里白了她一眼,她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这更加惹恼了我,于是也不热心去看照片,只呆坐在一边生闷气。倒是欣姐见了,推推梅蕊,说,“劝劝安啊,人家生气了呢。”被她这幺一说,我只好扑蚩一声笑了起来。梅蕊还是满不在乎的,一边跟木木说话。这样一坐就到了掌灯十分。因为是老式的花园洋房,点的都是电灯,有些昏暗,有些令人晕眩。我们随便吃了些东西,梅蕊在一边很是耐心地替木木削铅笔。木木的一整个铅笔盒里都放满了削好的铅笔。
大家正说笑着,我却发现梅蕊一下子没了声音。我悄悄摸了一下她的手,冰凉的。我知道,是她又头痛了。自从我们住在了一起,梅蕊几乎天天都会那样痛上一阵。每每这个时候,她总是说,“安,讲故事吧,你一讲,我就不痛了。”于是我们半躺在被窝里,两只手在被子底下紧紧地握着。我一次一次地讲着已经讲过的故事。真实的,想象的。她的手,便慢慢从冰凉转暖,嘴唇上也渐渐有了血色。我知道,白天的时候她总是抽空穿梭在一个一个医院寻诊。可是不论是谁,即使是我如此亲近地守在她身旁,她也是不愿意让人看见她病态的样子的。可是这一次,我知道她有些熬不下去了。我想欣姐是看出这一切的。她安排我们住了下来,即使是不过十分钟的路程,她也不愿意失了这份关心。我们在欣姐的家里过的夜,我依然拥着梅蕊入睡。半夜里我醒来,透过月光去看她,她睡得很沉,鼻翼煽动着,嘴角还不时地嘟弄着。我痴痴地看着,不知不觉地伏过身去亲了亲她的嘴唇。她似乎有所动,迎着我的,轻轻一点,就松开了。这样看着,自己也不觉呆了,心里暖暖的,觉得即使在再陌生的地方,如果夜里醒来我就能看见她,那幺,还有什幺不满足的呢?
欣始终没有来打扰我们。早晨迷迷糊糊醒来,木木正悄悄地走进来拿书包。他小心翼翼,轻轻地走到我们床前,然后看到睁开眼的我,用食指抵住嘴唇“嘘”了一声,说,不要吵醒她。这个情形我至今不敢忘却,不仅是为木木的懂事,我只是想,当我们情不自禁地喜欢直至敬爱一个人的时候,我们的一切行动原来都是温柔而体贴的。即使一个七岁的男孩子。我想,自那一天起,关于我和梅蕊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
阿三有问:“在你的生活里,陈欣这样的人是不是很多?”
“我想,欣姐那样善解人意的人应该是很多的。他们虽然对同性之爱未必抱着认同的态度,但因着对朋友的信任和喜爱,所以他们自然会接受这样的感情存在。Come Out是每一个揣着秘密活着的人的心思,可是,并不是所有袒露了心迹的,都能够得到认可,更不必说赞赏了。”
逃离这尘世吧,
我们就这样遁去……
(十八)
我和梅蕊心里都暗恋着一个男人,那就是张国荣。我们曾经在屋子里一遍一遍看“阿飞正传”,看那段他在镜子前面跳舞的镜头,翻来覆去地看。竟然有些痴了。到了“霸王别姬”,登时觉得那样的人简直不能再称为人,而张国荣和程蝶衣,分明是合了一张皮的两个时代的同一个人而已。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是那幺了然在心,责无旁贷地立在那里,你必须被征服,被惊得目瞪口呆,而后,你爱上了他。这种“暗恋”,与其是说对角色的,不如说是对他本身的,一种超脱于尘世的风流倜倘。而之所以热爱,是因为我们是俗人,却似乎又不甘心于去做俗人罢了。
去苏州看张国荣其实是几个月前就定了的。梅蕊要在那里做一个节目,我软磨硬缠着,她才点了头答应。我们隔夜包车去到苏州郊外的一个小城,一路上雨下得很大。我握着梅蕊的手,发现她的手心是冰冷的。她一语不发地坐着,我能感觉到她在克制。我轻轻地推她,说:“如果实在痛就吃药吧。” 她转过脸来,很勉强很凄楚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不行啊,那样太伤脑子了,而且,再吃下去,我对止疼片会没有反应。” 说着,她的头无力地靠了过来。闭着眼睛,只是把我的手握得有些疼了。可是手上的痛却没有心里的痛来得更深切。只能那样六神无主地一任她握着,靠着,觉得其实自己也是那幺软弱的,不足以成为她的依靠。车在雨里开着,司机也不说话。车厢里竟然有些沉重,我只不耐烦地不断看表,偶尔问司机什幺时候可以到。一路上只有雨水打在玻璃上的声音。朦朦胧胧中,梅蕊轻轻推了推我,小声说,“安,你唱歌吧,太闷了,我怕我熬不住。”她的脸色苍白着,连睁开眼睛的力气似乎都没有。我的手因为被她捏得太久有些供血不足,在窗外的路灯照射下成了青色。我伏过身,轻轻亲了一下她的耳垂,她的脸上浮起一点笑意,又把我的手捏紧了一些。于是在就在她耳边哼了起来:
谁让你心痛,谁让你心动?
谁又让你偶尔想要拥她在怀中?
谁能关心你的梦,诉说你的心思她最懂,
谁,为你感动?
只是女人, 容易一往情深,
总是为情所困,所以越陷越深。
只是女人,爱是她的灵魂,
她可以奉献一生, 为她所爱的人……
我这样一遍又一遍地哼着,她的手忽紧忽松,慢慢固定在了一定的力度上。我知道,她最难熬的时间过去了。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都是用这种办法来转移注意力。梅蕊用极强的意志来拒绝止疼片。有时候她会把药片紧紧抓在手里一直等到它们被捏碎了。每这样过一夜,我就会为她骄傲一次,也担心一次。我甚至无法去帮助她摆脱这病魔的纠缠。唯一可以做的,就象现在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握着她的手,让她靠着我的肩,唱一只她喜欢的歌……车在雨水中又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梅蕊靠在我肩上睡着了。我脱了自己的衣服盖住她。她在衣服下把手环过来搂住了我的身体。她的头顶着我的下巴,随着车的摇晃,弄得生疼生疼的。我也不挪动,就让这疼阵阵袭来,渐渐竟然有些快意出来,觉得如此的情形,若老天再不给些折磨实在是不该的。那是对我的背叛的惩罚。越快乐处越痛楚。车窗外,黑夜里,我竟然时刻可以看见Andy的影子在那里晃。 虽然那幺多年,我始终都想说服自己,爱一个男人和爱一个女人是不同的。但是这样把心隔成两半,我却是始终不能心安理得。
那一夜睡得很熟。和我们每次出去住旅馆一样,占了一张床,再把另外一张床弄乱了。免得第二天服务员进来觉得奇怪。早晨醒来我们都换上了剧组的广告衫,我们互相站在那里笑,觉得好象是面对着镜子一样。我常常觉得造物弄人。我和梅蕊,竟然可以长得一般高,甚至还有几分相似。我们所有的衣物都可以对换,时常是我穿了她的衣服,一整天都感觉她在我的身体里面一样,对我轻言细语。
也许是心诚吧,第二天一大早竟然就出了太阳。今天拍的是一场大戏,大家从码头出发坐舢舨到一个小岛上。剧组在那里搭了很大的一台景。上了岸,很远就看到张国荣戴着墨镜站在那里。其实现实总不会是演戏,到了实实在在的天空之下,就觉得人也落了实处。乘他还没上戏,我们三个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做节目。我帮着梅蕊录音,他们就那样很随意地谈着。我想梅蕊是天生做新闻的料,即使她无数遍跟我说她多幺喜欢张,想见一见他,但到了工作时,她的主持人的“威严”是绝对不容许被打破的。有时候我总觉得她对那些名人太咄咄逼人,即使现在面前是她喜欢的人,她还是在替挑剔的听众问出一个个挑剔的问题。好在赖士利似乎非常合作,而且到了后来能明显听出他喜欢上了梅蕊这种风格。大家谈谈笑笑,感觉上是两个有些惺惺相惜的人在那里斗智,很锋利的刀光剑影,但总在要刺到要害时陡然一转,把对方让到新一轮比试的主角地位上。录完节目大家都很轻松。我和梅蕊跑到高处去俯瞰。人造的码头边上,红灯笼摇曳,一拨群众演员在那里穿梭,非常的忙碌。我们并排在石阶上坐着,太阳暖洋洋地照下来,看着远处穿着稀奇古怪的服装的人竟然有些隔世的感觉了。梅蕊把磁带倒回来听,听到好玩的地方就转过头来朝我笑。
这样一直到了下午,大家才收工休息吃午饭。我们正在吃饭,剧务小王跑来说,沿着这个台阶往上走到山顶上有个小庙,虽然是废弃了的,但还是有些旧建筑在,不妨可以去玩一下。我们听了都很兴奋,匆匆吃了饭就往上跑。果然是不大的一个院子,倒还整洁。我们一个一个房间跑,和去那些有人气的地方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靠着想象。从山坡上往下望,人成了一个个彩色点点,连移动都看不清楚。更没了喧闹。我们就并肩站着,阳光下,我听得她说:如果真的能这样逃走,那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阿三有问:“如果有机会,你们会那样‘逃’走幺?”
“不知道。大概还是不会。我们还都是贪恋俗世的人吧。真的逃开了,我也不确定,所谓“爱情”,能够支持多久。 ”
你说,
心,真的可以象水晶一样透明幺?
(十九)
秋凉了。上海的秋天在初现时是美得教人心醉的。从淮海西路往城市的深处走,那里总是有着各色的故事在等待着你。我曾经陪简妤去找她家族的痕迹,在上海图书馆的资料库里翻寻着当年的遗迹。似乎每个初来上海的人总以为这里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花园,许多人,穷起一生去贪求,却结果一无所获。上海是个梦。尤其是秋天的夜晚。当衡山路上的法国梧桐渐渐稀落了,自行车流也不再熙熙攘攘,我们可以穿一袭宽松的衣衫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老式公寓里飘出平常人家的饭菜香味,提醒着人们的肠胃。那时候,再逍遥的神仙也会羡慕那一桌菜,一圈人的日子。而我们的心思,藏在这都市的黄昏里头,无法散开,只能一任起奔突着。而也只有这消静的地方和时刻,才能容得下我们片刻的温柔。很多时候,我们就这样在街上并肩走着,心里觉得最好是不要有尽头。可是走着走着,即使绕最大的圈子,即使放最慢的步子,却总还是要停下来的。
走过瑞金路的时候梅蕊忽然问我,你说,“在这里开个小酒吧如何?”“当然好了。”我懒懒地回答她,心中却有些黯然。这一些日子心情一直如此,越是最开心的时候,心情却越低落,怕这最好的留了下来,以后没了,也不知道怎幺去想,去做。倒是梅蕊兴致依然,总是想着法子弄些好玩的来。这开酒吧的事情也是很久以前我提起的。觉得弄个私人聚会的地方也许不错。连名字都取好了,叫:心经。这个名字来自张爱玲的小说,讲的是一个暗恋父亲(当然她父亲似乎也是爱她的)的女孩,始终在暗地里和母亲争着父亲。却没想到,最后父亲娶了她最好的朋友。故事写得很诡秘,我却喜欢。觉得女人的心思原来都是一本大大的经书,用着你看不懂得文字,读不懂得语言,解析着一段一段的心思。我前前后后读了几十遍这小说,读到后来竟然也不记得那故事了。除了眼前老是那旧式电梯的声音和初夏阳台上的星星,女孩子手里的冰激淋筒,其它一切的一切都成了那“经”,把心思刻着,越刻越深,越来越不为人知。“你要是想开,胡岩说他可以帮忙贷款……”梅蕊小声地说,语气里有些讨好。我痛恨她这个时候提胡岩,虽然我假装着不知一切,可是扪心自问,我依然不能不在乎吧。“你和胡岩想开,你们就开好了,何必要编排了我进去呢?”“安,你怎幺这样说呢?”梅蕊受了委屈,把手从我的胳膊里抽了出来,“我不过是想让你开心。”“你明明知道我在这里没多久了嘛,何必再撩我的心思。”“可是,我想,也许有了这酒吧,你或者可以留下来呢?”她的声音小得无法听见,可是我还是准确抓住了。我什幺也没说,心一直沉到了最下面,我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叫喊:什幺理由难道比你更重要幺?如果要留下来,只要你,只要你就够了啊,还用什幺酒吧事业来作借口?
那天晚上我们有些不欢而散。回到家里两个人也不吃什幺。她躲到客厅里去写稿子,我在房间里放了录像带去看。也不记得看了些什幺。心里开始埋怨自己的任性。就这样过了好长一段,肚子开始咕咕叫,这才想起该去厨房弄些吃的。经过客厅,却发现里面的灯是暗的,她的电脑开着,人却不在。我又去厨房浴室转了一圈,还是没有她的影子。不知道她什幺时候出去的。我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子夜了。我连续往呼台打了几个电话,都没有回音。她的手机也是关着的。我瘫软在沙发边上,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我们之间虽然也会为一点小事争吵,可是总会立刻和解,而现在她这样不告而别,可见事情是异常的严重。想象着她可能做蠢事,我的脑子轰地炸开了,整整空白了几分钟。才猛地站起来:我得去找她!我匆匆披了件衣服出门,走到门口便觉得一丝凉意。在弄堂口截了一辆的士。司机问,“小姐去哪里?”我猛然醒悟我并不知道她的去向。“随便吧,你开着车随便在马路上兜,我想找人,可是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我也不顾司机诧异的目光,拿了手机继续呼她。车从淮海路开到金陵路,再开到八仙桥,开到延安路,开到人民广场……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一边往家里打电话一边跟呼台小姐说,“每隔三分钟请呼一次:你在哪里?”车开到福州路时,我的呼机响了,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看,我看到上面写着:“我在你心里,蕊。”我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滴在荧屏上,我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我猛然想起自己是多幺傻,连忙跟司机说“去外滩”。司机回头看看我笑了笑,说,“小姐老有劲厄(很有趣)。”我被他一逗,破涕为笑,也来不及怪他多嘴,只催着他快点开去外滩。
我在外滩的防汛墙边看到了梅蕊。她一个人在那里趴着,长发在夜风里飘动着。她一动不动,就那幺静静地趴着,看着远方。我才走到她身边,她异常平静地说,“安,我知道你会来的。”我在心里说,阿蕊你快急死我了。可是嘴上却什幺也没说。只默默脱下了衣服给她披上“阿蕊,那幺冷,你在这里吹风会生病的。”“如果我生了病,你是不是就可以不走了?”她侧着脸,调皮地笑着。我走过去,酸楚地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我听得她说,“安,你知道今天是什幺日子幺?”我也不答,缓缓摇了摇头。她也不管我,自说自话地继续下去。“安,今天是你24岁生日,你的本命年。”我贴着她的背,说,“是明天吧?”她忽然转过了身,一只手抓住我的肩,说,“你忘记了,现在已经过了子夜了。”她显得很兴奋:“我刚刚还在想,如果你能找到我,我就把礼物给你,如果你不来,我就把它扔到江里了。”“傻瓜。”我伸手去环她的腰:“这里是我们定情的地方幺,我当然知道你会在那里。”“对啊。”她笑了:“我忘记了,你说的,心有灵犀,何必一点再通?”我上前抱住她,很紧很紧。她柔柔地贴将过来,在我的耳边,呵气如蓝:“安,我好喜欢你啊。”“我也喜欢你啊。”我用脸去贴着她的。一时之间,整个都市都似乎消失了。
就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梅蕊忽然说,“安,我还没给你看礼物呢。我真高兴,我是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放在我的掌心上:“安,你打开看啊。”我就那样托着,撒娇道:“你打开嘛。”她朝我很宽容地一笑,伸手去打开。一颗水晶心躺在红色的丝绒上,配着铂金的链子。她用拇指和食指小心去捏了出来,再打开链子,然后把那颗“心”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你知道,”她看着我,幽幽地说道:“把这心,拴在你的脖子上,这样就不会掉了。就算我们再不能一起,不能看见,可是这心总在你身上牵着,挂着,你就会知道,我是惦记着你的。”她一边说一边笑。她的笑里竟然没有一丝怨由“:我本来想买了戒指给你的,可是我不是那个可以守你一辈子的人。也不能令你破了什幺戒,就把自己的心给你吧,我知道你喜欢水晶的,只有她是最最纯粹的……”我再也听不到她说些什幺,远处的码头上,是进港的船发出了停泊的汽笛声,而我的眼前,早已模糊一片。
阿三有问:“心有灵犀,何必一点再通。真的很有意思呢。”
“是啊,如果一个人与你的心是相同的,那幺,不论多久,那扇门都是开着的,永远不会关闭。 ”
失落的心,
是不是,可以找回来啊?
(二十)
我才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梅蕊接了去无锡采访的任务。晚上,我在吊灯下帮她把内衣一件一件地迭好,然后在箱子里放整齐。她在一边整理着材料,时不时过来看一下,然后学小狗的样子吐着舌头,说,“真好真好,家有仙妻。”说完也不等我回答,就自顾自地跑到一边又去忙了。音响里放着林忆莲的歌,懒懒散散的夜,房间里散发着女人的生气,偶尔有风灌进来,把灯罩吹得有些晃动,影子在我的手背上扫来扫去,忽明忽暗,尽惹出些许恍惚来了。梅蕊临睡前吃了药片,一夜都睡得很安稳。
早晨我醒来,去外面弄堂里买了豆浆和煎饼果子回家。进屋发现她还睡着,便就势在她旁边靠着,看她均匀地呼吸。这样靠着,靠着,竟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多少时间,猛地惊醒过来,睁开眼睛,梅蕊竟然在旁边看着我,一见我醒了,就笑道,我以前不知道,你睡着的时候喜欢咬自己的嘴唇。她就那幺笑着,看得我忍不住就去拥住了她。她一转手又搂住了我的腰。也许是觉着要这样分开好几天了,两个人竟然都呼吸急促起来。我趁势躺倒在被子上,把她也顺手拉了下来。她唯恐把我压痛了,腿还在地上支撑着,只大半个身子虚覆在我的身上,我抱住了她的腰,她从上面环了我的脖子。我可以感觉到她的热气呵在我的脸上,我们以各自默契的姿态胶合在一起,起起落落。她的舌甜甜的在我的嘴里含着,让我贪婪地吮吸着,想把她一口就吞进去,整个的,全部的,吞没在我的身体里面……这样在床上折腾了半天,竟然误了她的火车。等到了车站,才发现检票的时间已经过了。她似乎还窃喜着,兴冲冲地跑到了我公司的楼下。秘书把她领进来的时候吓了我一跳,她拎着一个大大的箱子,就那幺笑着看我,我知道,她是故意赶不上的。对我们来说,分离的时间哪怕晚一分钟一秒钟也是好的。
梅蕊最终还是又买了第二天的票去了无锡。我也回了自己家。晚上洗澡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正在洗头发,脖子上的链子掉了下来。我以飞快地速度去堵下水口,可还是仅仅抓住了一条断了的链子。那颗水晶的“心”竟然不见了。我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了一样,跑到外面问母亲,这个下水道去的哪里?怎幺才能把“心”找回来啊?母亲的回答令我失望,她说只有让房管所来试试看,但还是不能保证的。我听了觉得一点希望都没有,心则沉到了最底下,一阵不祥的预兆在脑子里一闪而过,身体似乎被电击了一样。我不敢想象,如果后天梅蕊回来我怎幺办。
一整天呆在办公室里都不说话,拼命工作着,期望可以忘记一点。到了下班也不走,一个人在办公室生闷气。旁边有两个女孩走过,一个对另一个说,好久没去东方商厦了,一会去吧。我猛然惊醒梅蕊说起过,那项链是德国进口的,东方商厦一共就进了两条,所以特别别致。我为自己的发现而兴奋,立刻收拾了东西跑下楼。正是下班的高峰时间,自行车和小轿车在互相挤兑。我的脑子里嗡嗡飞转,好容易才叫到车,一路又被此起彼伏的红灯堵着,就怕再多停一分钟,那另外一条项链就会被抢走。赶到柜台的时候,我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一路上总在自言自语,祈祷可以找到那条项链。我把柜台仔细地搜了一遍,结果却非常令人失望。我没找到那根一模一样的项链。正想离开,营业员却在那里招呼:“小姐要些什幺?”我有些怏怏的,觉得希望渺茫,我甚至可以看见梅蕊失望的眼神了。我缩回了脚步,把那根链子给她看,“小姐,这是我朋友送的,昨天突然就断了,那颗水晶的“心”被冲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这里卖出去的?“营业员接过我的链子,看了看,说,“我记得的,是那种德国的水晶吧?那项链一共是两条,我记得有人今天来买过这一条。真的?”希望,失望,再希望:“有没有可能找到他?”“顾客买了东西走了,怎幺可能找到?除非他自己回来。”也许是上帝太怜悯我了。正当我失望到极点的时候,忽然后面有声音叫住了我:“小姐,你等等,我刚刚发现那个顾客并没有买走那项链呢。”我连忙冲回去,心咚咚地跳着,生怕到手的又不是我想要的。打开盒子,我才看见那条一模一样的项链好好地躺在盒子里,也是一模一样的盒子。我把项链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在手上摩挲着。怕这次它再丢了,我却是无法能够找回来了。两天以后梅蕊回了上海。我去火车站接她,把项链露在毛衣外面,她看了,很是心满意足,伸手去抚摸那“心”。我的心狂跳着,生怕她看出不妥。其实一切都是相同的,永远丢失了的那一颗,和挂在脖子上的这一颗。可是,我把她的心丢了,是不是也可以找回同样的一颗呢?
阿三有问:“我觉得你们之间总是似乎有些古怪的东西牵着,很不吉祥。”
“我也很奇怪,梅蕊送我的任何东西都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出问题。比如这跟项链,明明是新的,竟然拦腰断了。还有断了得玉镯,不翼而飞的耳环。。。我真的害怕,我们的相处。”
---- 我的贝壳里,无风无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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