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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理人: qdanger(2003-07-22 11:16:0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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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德拉说,一切只是因为爱。
那是一九九九年。一九九九年的九月。天空的蓝色浓郁而艳丽,阳光直射每一处鲜活的生命。迸发出无限的爱意。如此苍凉的爱意。
维末抱着成叠的书走过新学校的走廊,在他三分之一个转身的时候看见空旷的操场上站着的女孩,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她安静地站在秋日的阳光下看着右手手指变化的姿势,脸上的笑容绽开在被手指遮挡的阴影里。犹如洁白的花瓣刹那枯黄在手心。维末后来回忆起那幅画面时依然会莫名地心生疼痛。他当时在闻到百合花香的同时觉得自己看见了某种颜色,某种浓艳织烈而奇怪的颜色冲击而来,刺伤了他的眼睛一般,突然一阵头晕目眩眼泪毫不受控地溢出眼眶。
那个奇怪的午后那个奇怪的女孩那个奇怪的颜色。
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力量什么色彩什么命运。
小语依然有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回忆起一九九九年,她说,维末,那时侯我们都还是纯正的孩子,所以残忍所以义无返顾。四年了,我们依然是孩子,只不过都是冒牌货了。没有人能轻易回头,因为丧失了太多的勇气。
维末端坐着,他眯起眼看窗外的梧桐树,突然伸出右手手指对着阳光变换姿势。他说,小语,我始终猜不透这些姿势里凝固着什么。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你的手指就是这样变换着姿势,然后你带着百合花香和某种奇怪的颜色冲击着我,是钝重地直接地刺痛。虽然隔了四年却依然清晰如昨。
四年,湮没了多少太过于美丽的事物。那些模糊不清的那些清晰如昨的……
十月过后的天气夹带着凉意,树叶开始演绎美丽的坠落方式。如此缤纷。
年轻漂亮的班主任在一次班会上读了一篇文章,对于那时的孩子们来说,那些文字太过于阴郁到难以理解。维末记得那一句话,我抓着满满手心潮湿的空气,我抓着满满手心美丽的谎言。却始终微笑。
谎言可以是美丽的?维末想。
文章是小语写的,那个曾经独自站在操场上的女孩,她叫小语。这个怪僻的孩子。像那时一样,带着某种突兀的色彩显得与班级格格不入。小语很少和别人接触但她喜欢和维末说话,说话的时候眼睛弯成一条曲线。性格出忽维末意料的骄傲尖锐,有时又有着稚气未脱的孩子样。极其的迷信和自由散漫。她喜欢带着得意又天真的表情说自己是最优秀的天才水瓶座。
小语把她那套紫色的塔罗牌当作宝贝一般。她曾经为维末占卜过。一张一张牌被翻开,小语拿着最后那张逆位的牌看着维末,这张牌代表着轮回,前世今生的纠结。维末,你会碰到一个女孩,在你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就注定了她会给你带来莫大的苦痛。塔罗牌的预言都会成真,维末,你要虔诚地相信他才能够得到解脱的可能。
一张紫色纸牌的预言。一九九九年的相遇。画满枯荷的宣纸,枯荷待雨。
小语很少会乖乖的听课,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好像永远睡不醒一样。耳朵里塞着乱七八糟的音乐。维末无聊时会在小语睡着时靠近她的脸数她的睫毛。他闻到她睡觉时身上恬静温暖的气味。
是一节数学课上,小语的精神异常振奋。她拿出纸和维末下五子棋。他们几乎下了一节课,差不多画满了整张纸,维末下到头疼,大叫,你用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星星阵法啊!小语也回过头大叫,你才用的什么七歪八翘的乌云阵法啊!
快下课的时候,星星阵法终于战胜了乌云阵法。小语得意洋洋的大笑,她总是这样,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否则就是沉默不语不可一世的样子。
维末看着小语,他第一次发现眼前的这个女孩,她的眼睛里装着一半天空一半潮水。
这座南方城市最狰艳的花朵盛开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雨水让它黑暗让它狰艳,把一切都打湿,让一切都流下眼泪。
雨水一滴一滴从伞尖滑落到地面,慢慢呈现出一滩水圈。小语当时正把头靠在桌子上专心的观察那滩水圈的变化,她的笔袋突然被正在打闹的同学错手从四楼的窗户丢了出去。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笔袋无辜的从高空坠落,当小语懒洋洋地走到窗口往下看想确认那只笔袋是否还有必要捡回来时她看到维末的身影钻进了楼下的矮树,他没有带伞,在花圃和水槽那里找了很久,大滴大滴的雨水疯狂下坠。小语在楼上大叫,算了!维末!你快上来!笔袋我不要了!!她转身拿起伞冲出教室。
在二楼的楼梯口,维末混身湿透的出现在小语面前,一脚的泥巴,脸上还有被树枝拉伤的口子,他把笔袋递给小语,挂着雨水的脸上带着笑容。小语微扬着下巴,你以为你是谁,这种天淋雨你发烧死了算了!
维末依然带着笑容,我身强力壮啊!哈哈。
小语拿过笔袋随手从二楼扔了出去,在维末惊愕的神情里,她依然微扬着下巴说,我的事我的东西,用不着别人操心。然后转身往楼上走去,她是多想给维末一个微笑她是多想把口袋里的纸巾给维末。但她最终还是把维末留在了那里,她把淋湿的维末留在了那个划满泪痕楼梯口。
再后来的时候,维末回忆起这四年里,小语就是经常这样给他天堂给他地狱,他有时会很自嘲地庆幸自己没有疯掉。
维末不知道小语能够吸引自己的原因,这个经常生病小孩子脾气的女孩,自恋又清高的样子。几乎与温柔绝缘。
那个夜里,月光如水,漫天星斗水钻般交错闪耀。维末和小语一起走了很久很久,久到正在打牌的姐姐打电话来怀疑他们被打劫;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多到记不清楚说了些什么主要的次要的。只记得去的路上小语一直是精神振奋的,蹦蹦跳跳,拍拍树唱唱歌。好几次过马路维末都是喊着“当心”一把把她抓回人行道的。路过便利店的时候,他们进去买了啤酒和炒饭。小语在收银台前挑了两根棒棒糖,一根可乐味一根咖啡味,她摊在手心让维末挑。维末说咖啡的。她就把咖啡味的拆开放进自己的嘴里。维末问她为什么。她说因为你喜欢咖啡的啊,我就偏不给你,不是喜欢什么就非要得到的。维末笑笑,把可乐味的糖塞进嘴里。
在回去的路上,小语显得很疲惫。维末一路背着她,你真的太瘦了,好象轻易就会被吹走一样。他听见小语轻轻地唔了一声。他想她一定是很累了。
维末抬头看着眼前那条悠长深远的道路,那么深的夜里,他身上的熟睡的女孩温热的气息。那首歌是谁唱的“幸福路也许很远很长,我只有双脚没有翅膀……”
那一夜,那条路,那家便利店,都化作水珠融进维末的脑海里。
今年四月他来到这里,那家便利店已经被拆除,太阳照在干净的马路上,明晃晃一片。他看到一个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小女孩舔着棒棒糖走过他身边时一直注视着他。然后大声问她妈妈,那个姐姐怎么没和哥哥在一起呢?她去哪里了啊?她是不是一个人去玩不要哥哥了呀?小女孩的妈妈转过身望了维末一眼,你看错啦,他不是那个哥哥。姐姐怎么会不要哥哥呢……
维末抬起头像小语一般对着阳光伸出右手手指变换着姿势。他的眼泪肆意在被手指遮挡的阴影里。
那些姿势里究竟凝结着什么。寂寞的无名指弯曲着。
二零零零年的九月。维末从秋池那里知道,班里大眼睛的可可已经向小语表白。秋池由于是水瓶座的缘故,和小语显得很投缘。维末觉得可可是比他优秀的男孩,可可是副班长,处理事情思路清晰敏捷,演讲能力异常突出。
那天维末载着小语回家时,他们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面对那条叉道口,维末想问小语应该左转还是向前。
可可的行动力超忽维末的意料。那晚在高架下的公车站牌,可可约了维末和小语。在可可的逼近下,小语退了又退,毫无平日盛气凌人的样子,可可不断问这问那,问了很多刻薄的问题,问到他自己都眼眶湿润。他扳住小语的肩,你要的是维末还是我。小语睁大着眼睛鼻子被风吹得泛红,她像个丧失了言语的孩子,是残疾的。维末突然冲上去拉开可可,算了,可可,别逼她。小语无助地伸出手拉住维末的袖子。她叨念着,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维末还能清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是他唯一一次看到小语那么无助的找他依托。因为小语一直都是倔强要强的孩子。
在送小语回家的路上,小语只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黯然的说,今晚没有月亮……之后便是一路沉默。
可可在第二天像小语道歉。小语笑容奇怪地瞟了他一眼,想知道我要的是谁是吗,告诉你,我只要我自己,其他人都是多余。
维末想那还是可以像以前一样的。做朋友也是好的。也是可以让小语快乐的。
小语戴隐形眼镜发炎,维末就回家拿来润眼液放在她桌子上。小语和邻桌的同学提起蔡智恒的新书第二天小语就在桌肚里看到了那本书。因为小语的一个电话维末就扔下吃了一半的饭碗跑去那个需要换三部公车的大型超市帮小语拿那些沉重的袋子。冬天小语的手冻得通红维末就买来暖手袋装满热水给小语。小语突然想看动画片维末就冒着雨半夜给她送来……维末总是以为小语是需要他守护的孩子。
秋池和小语站在学校走廊的窗台边,云层密集阴霾。秋池望着前方飘摇的五星红旗,昨天我看到维末的眼眶泛红,噙着泪水。
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想知道。
小语,你不要那么自私。你不觉得这样太残忍吗?维末是很单纯的。
处女座的男子。他要的那种至高无上毫无瑕疵的爱情我给不了的。
不要用星座当作借口!你这算什么!
我就是喜欢欺负维末这种善良单纯的人。怎么样?!我就是心理变态,我就是喜欢这样,你管得着吗!
小语转身离开。秋池淡淡的说,不要试图欺骗,小语,维末在你心里有多重你最清楚。
小语停了一下脚步,又继续往前走去。她想他秋池凭什么这么说。他凭什么。切!
吹来一阵猛烈的风,卷起底上那些枯黄丑陋的落叶,吹起小语额前的头发。
维末依然是游走在小语的世界,他怕自己一个转身小语又会像军训时那样像片树叶般的倒下去。维末知道小语是如此柔弱的孩子她只是堆起厚厚的围墙不让别人轻易介入。维末不知道小语那些阴郁的文字是因为什么而萌发,他只是清楚的明白小语一旦卸下防备,她便是那种会纵身扑入义无返顾的女子。维末想他能做的只是守侯。守侯一个可爱可怜的女孩守侯一段前世今生注定的变异情感,他的守侯是注定落空的。因为他是维末,因为小语是小语。
二零零一年的九月。小语纵身扑入了子川的感情,她是那么义无返顾。就好像维末以为的那样。小语勇敢地面对爱情降临但是她输不起。
那段感情并非大家所期待的那样快乐美好。小语不是一个善于表达自己真正情感的女孩。她和子川有越来越多的矛盾。但是他们之间没有争吵,只有沉默地对抗。神经质一般的两个人神经质一般的感情。
维末在那段日子里成了小语的沙包。小语从来不掉眼泪,从来不告诉维末她和子川之间发生了些什么。她只是很直白地发泄。维末的手总留有小语的牙齿印和被手指掐出的淤青。他习惯在小语疲惫的时候用他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拥小语入怀,那一刹那,他的心是纠结在一起的,那般疼痛。却无能为力。总是有结局的,因为谁都在劫难逃。
这个性格怪异而脆弱的女孩,这个被维末捧在手心里的女孩,他只希望她能快乐,他只能做这些,他一无所有,他没有她要的幸福……
是个雨滴四处散落的黄昏,小语站在空旷的马路上,她打着红色的雨伞却依然湿透,嘴唇泛着莫名的艳红色光泽。她的眼睛晶亮的,维末,我把子川弄丢了,我终于把他弄丢了。
2002年的7月21日。维末眼前的小语,突然让他觉得心寒而陌生。这个脸色苍白笑容悲凉的孩子,她是他的那个神气活现骄傲尖锐的小语吗??是子川,他在去年九月把维末的小语从原来的世界带走。然后在这个炎夏又把面目全非的小语丢在滂沱的大雨里。等待一个救赎者,等待那个叫维末的男子。他会带着金色的光芒,有如那一年的阳光,把小语世界里的阴雨挡在外面。
在那个涂满红色的黄昏以后,小语一下音信全无。她带着湿透的身体带着那把红色的雨伞带着面目全非的自己,离开,离开。她开始淡出维末的世界。
每次维末想起小语,他会伸出右手手指对着阳光变换姿势,左手指间的烟灰在风中被吹散。那些动作不断被重复,没有厌倦只剩心酸。
每次维末想起小语,阳光也是冷的。
小语画着夸张的土耳其蓝眼线穿梭在这座城市的另一头,她依然带着某种突兀的色彩招摇过市。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维末都能识别出那种浓烈得可以灼伤他的色彩。那种悲伤的狰艳的色彩,蔓延在他身体的每一处。怎么能够忘却怎么能够摒弃。
2003年的夏末街头,维末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在阳光织烈的缝隙里看到小语,晃若隔世般,那些阳光里铺满了灰尘。小语的头发长长的,散在肩上。嘴唇潮湿的。她眼里那一半的天空被潮水湮没,笑容却依然纯真如彼,隔着那些灰尘,他们彼此注视,然后彼此擦肩而过。
给我一双手,对你依赖;给我一双眼,看你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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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難以忘記..﹖
是不值得..﹖
那個女孩仍然不信任那個男孩..!
那個男孩卻一直深愛那個女孩..!
那個女孩永遠都
不會明白那個男孩的心..
因爲她已經不愛那個該死的他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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