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各行各业>>妙手医生>>〖七嘴八舌 医学讨论〗>>〖非典专题〗>>锥心的痛

主题:锥心的痛
发信人: dracy(~★龍渡寒谭★~)
整理人: 65356779(2003-05-16 16:59:08), 站内信件

锥心的痛

上周一,医院又在我们科室抽调了一名医生去支援临时病区(抗非典病区),病区的临床一线工作又忙了起来。昨晚加班到凌晨,为临时病区的护士做一套幻灯片,今天困得要死,下午两点又要参加医院抗非典先进事迹汇报会,正想打瞌睡的时候,听见旁边栗莉主任和团委书记小声交谈,说在最近一期《南风窗》里看到一篇很“乱来”的文章。正觉得眼下媒体对医务工作者捧得有点过火,就挺想拜读一下。于是,开完会后,马上到医院门口的杂志摊上买了一本,翻到那篇文章,读了一遍,第一个感觉是痛心。再仔细地读了一遍,感觉更是痛心,一种锥心的痛!
我没有在非典病区工作过。所以,我不敢想象那些奋战在抗击非典第一线的医务人员,尤其是那两家所谓“号称‘没有一名医务人员感染’”的医院的抗非典的医务人员,在看完这篇文章后,会有什么感受……
文章是作者应《南风窗》之约请,在4月24日晚连夜写下的。作者号称是广州市一名普通市民,毕业于中山医99届临床医学系的、某大报的医疗线新闻记者。再看到名字,居然,是我在中山医的同级同学……
印象中,作者有一张圆圆的脸,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挺甜的。可我实在不能接受,一位有着如此甜美笑容的女孩子,竟然,也会哼着流言家般卑劣的论调,而且,说完后还挺着胸膛,象声张了正义般凛然。
我并不否认,事实也正如此,包括中山医、呼研所在内的广州市所有医院,在这次非典侵袭中,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接诊疫病的初期,任何医院出现或多或少的错漏,是绝对难免的。但是,是否真有如作者所说一般,“那家号称‘没有一名医务人员感染’的医院医生护士是基本不进隔离病房,查房时就在门外用对讲机:‘你今天有什么不舒服?你自己是医生了,想要什么药?我给你开。’……有些医院的医生护士更绝,查房时将调查表递进去,让病人自己打勾:‘有无退烧’、‘有无腹泻’、‘有无咳嗽’、‘痰中有无带血’……有些医生对自己病倒的同事说:‘你自己就是专家,现在请你用听诊器听听自己的肺……’”。我深表怀疑。
我不知道作者说的“基本不进隔离病房”中的“基本”所指的频率是有多高,但稍具医疗常识的人都知道,肌肉注射自己无法完成的吧?静脉补液要别人帮忙吧?更换补液也要别人帮忙吧?上呼吸机更要好多人一起协助哩。从临床医学系毕业才四年,作者这么快把临床一切都忘掉了吗?至于所谓用对讲机请患病医生自己开药的说法,则显得更加可笑。不要说是患病医生通过对讲机讲开药,就是自己的医生面对面向护士开口头医嘱,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护士都是不予以执行的,因为这已经不是医德崇高与否的问题,这已经是一个法律的问题了。我想那位传说中被要求用对讲机开药的患病医生不会不知道吧。还有那个关于要求同事自己做肺部听诊的故事,姑且不论是否真有其事,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这顶多算是个战友间常有的革命的玩笑而已。但在“有心人”的笔下,却又是罪证一桩。
作者还有一段很精彩的叙述:我们的一位摄影记者的远亲,全家都感染了非典型肺炎,儿子在胸科医院住院,他们两夫妻则到另一家号称“没有一名医务人员感染”的医院治疗。隔离期间,当***给我打电话时很绝望:医生护士根本不理我们,按急救铃一个多小时都没人来……当爸爸的没有挺过来。两夫妻下了岗,欠医院十几万医疗费,医院就把死者骨灰扣着:“不还钱就别想要骨灰……”
好煽情,真是让人看得非常伤心和义愤填膺。且不管事实究竟是如何,先对该记者的远亲全家表示深切的同情与哀悼。
然后我要提出我的疑问。我先给大家做个算术。文字里没有讲述该夫妻住院时间多久,但由非典开始在广州流行,到作者写这篇文章时间,粗略估计大概就两个月左右,姑且就算夫妻俩在那家号称“没有一名医务人员感染”的医院里住了两个月吧。两个人住院两个月的费用达“十几万”,就算它是十三万吧,平均下来每人每月费用是3.25万,再平均每人每日是1100元。按照这个费用,但是凭用药和做关于非典的检查是比较难达到的。那就是说应该至少有一个人给予了呼吸机通气。假如真是如此,那说明治疗还是很积极的。需要用呼吸机通气,病人或已在ICU里或用了全面的监护,就不存在按急救铃而没人接的情况了。那作者所说的“医生护士根本不理我们”这句话当然就不能成立。
另外一个疑问,办过死亡手续的人都知道,一般在医院死亡后,都是由家人联系到殡仪馆火化的。我到我院临时病区了解过,患非典死亡的病人遗体,就算是做完尸体解剖,也是由家属与殡仪馆联系火化事宜的。也就是所,患者的骨灰是根本不可能被医院扣着。由此可见,作者精彩的描述里竟然会有如此荒谬的杜撰的成分。
还有一个疑问,夫妻俩欠医院的钱不可能是一两天就欠到十几万的,这应该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于是,我也尝试着杜撰一下当时的情形——那家号称“没有一名医务人员感染”医院,知道他们没钱治病,仍然全力进行抢救。很快欠费到十万了,可是医院还是义无返顾地继续为他们治疗。终于,当***挺了过来,当爸爸的永远的走了,当然应该跟回作者的思路,挺过来的是因为自己够坚强,走掉的是因为医院“根本不理”所造成。但是这时患者已经欠下十几万了。于是,又应该按回作者的思路,凡是债权人就是黄世仁之流,他们就象放高利贷的黑社会一样,绑架了你女儿抢走了你先人骨灰什么的,然后要挟着还钱,“不还钱就别想要回骨灰……” 作者好象不知道,在现代社会中,还有法律可以解决这个问题。流言家竟然卑劣至此,大家也真是大开眼界了吧。
稍作分析,作者所谓的医务人员不崇高的证据根本不足一提。再看看这三个月来,作者在文章中提到她曾到过的地方吧,除了曾经到过中山三院和中山二院的隔离病区,其他地方的非典病区她极少提及曾经进去过(也可能去了没有写进文章里,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先说声对不起了)。她所有的材料除了关于中山医的那部分外,其他部分都是通过电话、通过在别的医院门口外探风、通过道听途说得回来的。她根本没有真正进去过非典病区,用她的眼、用她的心去看看我们医务人员的工作,去体会一下他们真实的感受。
只是凭想当然的东西她居然也敢对我们全体医务人员评头论足?我呸!
真想不出作者写这篇文章究竟是何居心。直到读至文章倒数第二段:“我采写这些题材时感动和激愤添满了整个胸膛:我要告诉所有读者这些医护人员的崇高和伟大,也要让个别苟且偷生、还要邀功领奖的医院为此汗颜:他们不仅比不上自己的同行,甚至比不上新闻界不怕死的记者”,我才觉得,好象,稍稍抓到一点尾巴。
她是自诩为中山医的一条看门狗了。
请原谅我说出这么不客气的话。只有这样说才可以稍稍舒缓我那锥心的痛楚。
我说这句话时,丝毫没有对我母校的不敬。无法忘记,在开学典礼上,我们的卢光启校长,带领我们94级近五百名新生立下那段慷慨激昂的医学生誓言;无法忘记,考试前夜在第24教室里,我们彻夜苦读的灯光;无法忘记,在三院传染科实习时,为抢救一名消化道大出血的病人,老师带着我跑步冲去血库取血的情景。母校教导我们的,是靠过硬的救死扶伤的本领和高尚医德来赢得人们的尊重,就象我们尊敬的邓练贤主任那样,而不是靠杜撰剧本来踩低别人而抬高自己。我们中山医人不想要也不需要象你这样的流言家为母校看门。这,只会给我们抹黑。
还好意思打出是中山医毕业的牌子!
我可以告诉你,“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这一誓词,我和我的同道们从来都不曾忘记;我也可以告诉你,我和我的同道们也从来不会因为疫病的横行而“苟且偷生”;我还要告诉你,从来都没有一个医务工作者想凭借治病救人而去邀功领奖!
抛弃曾经许下的誓言的人是你,现在想邀功领赏的人是你,可我们并不介意。但是,你为什么连做记者最基本的原则都忘记?哦,对了,因为你只是一个流言家而已。
是到了和流言家清算的时候了。
抬头,却见曙光初露。
但愿所有奋战在抗击非典第一线的医务人员从此可以免去流言的袭击!

2003年5月8日彻夜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