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qdanger(蛋白质女孩)
整理人: qdanger(2003-05-13 12:30:03),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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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做了一场梦,游魂似的我绞尽脑汁回想去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干什么。怎么这就到了五月?一个叫“美”的月份,一个骄阳掺杂凉风的季节。
五月,除了花,除了雨,除了热,它对于我家来说,还是个比较特殊的月份。在五月里,第二个礼拜天是母亲节,月底有两天分别是爸爸和我的生日。五月,是我们一家三口都要过节的月份。
今年五月的十一号是母亲节,去年的母亲节都不知道是怎么帮妈妈庆祝的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当时的我还人在杭州,大概只是打个长途电话就了事了吧。从那年的夏天开始,我就开始盘算着下一年等自己有了工作,母亲节时该怎么好好报答妈妈,如何如何给妈妈带来惊喜和快乐。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到了我准备计划送礼物给妈妈的时候,单位突然发了个通知,奖金从四月份开始每个季度发一次。这个消息真是比春雷还要震撼我,所有一切的雏形在瞬间化为乌有,什么计划啊、什么礼物啊、什么惊喜啊、什么快乐啊,就像曝晒在正午阳光下的一滩水,蒸发得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
于是我想,还是顺其自然吧,其实妈妈想要的还是我能陪在她的身边吧,反正我确确实实也有好几个月没有在双休日的时候陪她了,而且打从正月初七起,直到母亲节前一天我都没有见过家族里的其他长辈,比如我奶奶啊、叔叔啊什么的。奶奶成天唠叨着,说好久没见过我了,时不时打个电话到我家的时候,都要问问我的近况。
礼拜六我岀去了一天,晚上跟朋友在咖啡馆里聊天。那天下午收到妈妈难得发来的几条短消息,叮嘱我晚上一定要早回家,星期天约了家族里的人,要早起,聚餐什么的。虽然我应承下来,但是晚上我还是很晚才回到家。我作好心理准备第二天是没得睡懒觉的了。星期天如约而至,当电话铃声将我生拉硬拽回到现实当中时,才是清晨八点,一个外地朋友的长途电话,聊了好一会儿,本来以为会毫无睡意了,谁知挂了电话还是倒头睡去,迷迷糊糊直到汗微醒来。
还没完全清醒的状态,妈妈猛地打开门,冲着我喊:“我自己先过去了,你待会儿起来了自己过去吧!”完了,砰地一带门,一切安静了下来。我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拨开门,楞着坐在床边,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门外,厅里空空的,好像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似的。我呆呆地坐在床边,脑子里乱乱的,意识还没从睡梦中抽离出来,只朦胧间记得刚才看到妈妈的眼圈红了,她激动起来总那样。
过了一会儿,我走出厅去,四周望望,确定妈妈是躲在房间里,便朝洗手间走去。洗刷完了,走出来,看到妈妈坐在厅里的沙发上,穿了一件我从没见过的中式上装,布料是中国特色的深蓝色花式布染,一条百褶深蓝色短裙。嗯,妈妈是精心打扮了的,因为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母亲节。我说“你怎么不叫我起来呢?”妈妈更是委屈,终于哭了出来,“我不是想着你昨晚这么晚才回家,怕你休息不够,不忍心叫你起来嘛!”我说:“你平时不是都叫我起来的嘛!而且今天又是母亲节,这么特殊。我早就作好没得睡懒觉的准备啦!”妈妈越加激动:“母亲节又怎么样?有什么了不起的?!昨天都叫你晚上早点回来了,你都不听,还是搞得这么晚!我不是怕你休息不好嘛,一点都不理解你妈我!”妈妈拿着一团纸巾擦拭双眼,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看得我很是心疼,又不能发作,一时憋闷,很是难受。“又不是不知道你妈最近心情不好……”妈妈的语气当中尽含着委屈,隔着老花镜看去,双眼大大的,坐在沙发上揉拭眼睛的妈妈看上去真像是一个受了委屈、可怜无辜的小女孩儿。
的确,最近家里是发生了些事,弄得大家都挺不愉快的,而妈妈又是最大的受害者。听着妈妈的埋怨,我觉得实在无奈,心里的热流禁不住都要冲了出来,我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把凉水泼到脸上,想要把把它们都冲回去。我心里默默的难过着:唉,妈妈啊,其实心情不好的又何止你一个?!我何尝不觉得自己委屈。可我不想把自己的情绪也宣泄出来,那样只会让本来就在伤心的妈妈再添多一丝担心。也许我可以很痛快地倾倒心中的苦水,我可以对着妈妈大吼:“你以为我心情就很好啊!我天天岀去是为什么啊,还不是为了岀去散心?我对工作不满意,对前景不抱希望,对自己恨不能成凤,这些我都没敢带回家里讲,就是怕你们担心!……”云云。可是,又会有什么用呢?我都可以想象之后妈妈的反应,她肯定是吃惊万分、满脸挂泪、一副关爱的表情对我说:“你可以回来跟我说说嘛,母女俩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可是妈妈,你并不知道,这些就算我跟你说了,也没有用,你那颗单纯善良的心,你那容易受人影响接近无知的想法,你说的话只会给我增添压力。
一股冷水扑面,热流冷却了,激动退却了,我努力着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擦干脸上的水,走出厅外,压低声音,试图去哄妈妈。妈妈是个易喜之人,尤其对我,我说什么妈妈都相信,我只要脸挂笑容地对她说些好话,她的脸就会马上由雨转晴。果然,我加快收拾速度,笑呵呵地说些好听的话,不一会儿,妈妈对我的怨气全消,转到别人的身上去了。只要妈妈嘴里唠叨的对象不是我,那我就什么别的都不管了。
由此,我发现自己不再是冲动的小孩了,可是小孩似的母亲在我眼里忽然又变得陌生起来。我甩甩头,不去理会那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想法——她真的是我的母亲吗?——她不是我母亲,还有谁是我母亲?!哪里还会有比我母亲更好的母亲?岔开话题:“妈妈,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件衣服啊,挺好看的!”“哪里买啊,是你奶奶给我的,她买了才知道自己穿不下,就给我了,好像还不舍得给的样子!”我附和着妈妈的情绪:“唉,有没搞錯,又不是什么高级衣服,还不舍得?”“可不是……”——于是,一个哭泣的上午终于回到晴朗。
当和妈妈一起坐上公共汽车时,一切彻底恢复正常,妈妈争着坐在里座,说:“你坐外面,这里晒啊。你怕晒,我都几十岁人了,我不怕晒……”然后就是平时常有的絮絮叨叨。我也不知道自己听进去没有,随着车厢的晃动摇摆,一路神思飘离,妈妈的声音就在耳边,又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嗯嗯啊啊地回应着,面前挡风玻璃外是被阳光晒得反光刺眼的水泥地面,我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司机换来换去档位的手上,又似乎并没有集中在哪里。
闷闷的家族聚会,例行公事般,没什么话说,眼前这些与我有着最亲密血缘关系的人们,然而我跟他们竟然一个季度才见一次面,还不如身边毫无瓜葛的朋友。呵……
中午吃饭是在某间类似大排档的餐厅进行的,爸爸和叔叔们的吹毛求疵和吼声如雷,让我感到很不适应。一直以来习惯了爵士的轻柔,哪怕是欢快的Saxophone加上手鼓,音调再高也不至于刺耳。吵闹的人声、风扇声掺揉在一起,变成了嗡嗡声,就像一群巨大的苍蝇以我为中心围成一圈,在不停地扇动双翅。堂弟也忍受不了这样的环境,加上每个星期一度的网络开封,绝对不能错过一分一秒,他退席回家去网游了。我这边也急急忙忙地翻出手机,为自己找了一个脱身的理由。我知道妈妈是不会责怪我的提前离去的,她是那么的善解人意,总是站在我的境地为我着想。
走出门外,又闻到清新的空气,尽管夹杂了许多我看不见的尘埃,轻风也变得自由,绕在我身边,调皮地撩起我的发丝。来时曝晒的太阳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直到我走到阴暗处,钻进出租车,才又撒出娇艳耀眼的光芒。
这就是2003年的母亲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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