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onggz(挑战者)
整理人: sayrainly(2003-05-09 20:02:56), 站内信件
|
广州已经经历的,一些城市正在或许即将经历……
李天舒 王燕松 (2003.04.30)
2003年的春天,一种未知的病毒袭击了广东。这种目前被认定为
冠状病毒的细小微粒,在温暖的南国局部区域蔓延。广州人还没有从
春节的喜悦中清醒过来,就猝不及防地遭遇了这场与不明病毒斗争的“
非典”风暴。
在与非典型肺炎抗争的战役中,人们没有退缩,就像千百年来一
样,人们面对自然界未知的事物,表现出来的是更多的勇气和信心。
2003年春天,我一直生活在广州。
2月谣言四起,刚刚接触非典型肺炎的广州市民恐慌无助
2月8日上午,一个平常的日子,我的手机上出现了一条不太平常
的短信。一位在广州工作的同学通过短信告诉我:尽量不要出家门,
除了单位哪儿也不要去,因为广州正在流行一种可怕的传染性疾病,
一旦染上,无药可治,立刻死亡。我在删掉这个信息之后,告诉他:
愚人节还早着呢。接着,第二个短信来了:与这种传染病接触过的医
生,也无法逃脱魔爪。我第一个想法是向一位医生朋友求证。他说:“
我的手机今天几乎被打爆了。”事实上,很多人和我一样,都是从医
院的医护人员口中,证实了这种传染病的存在,而且确定了这种可怕
的疾病会导致医护人员感染。我的第一个反应是震惊。连救死扶伤的
医生也会被感染,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
春天,本来就是呼吸道疾病肆虐的季节,而这种疾病显然来得并
不寻常。当我尝试着从网络上寻找答案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是沸沸
扬扬了。很多人通过论坛交流着自己打听到的各种消息,猜测疾病的
各种可能性。而这些信息马上又回馈到现实生活中。在无法从更多的
渠道得知关于疾病的有关信息时,原始的口耳相传和现代化的手机和
互联网,成了人们交流信息的途径。这些不明的臆测,把人们的担心
无限复制与夸大了。
事情的发展始料不及。2月9日,我突然接到了久违的佛山市同学
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语气急促地说:“天舒,我们这里白醋涨价
很厉害啊,我买了一瓶,10块钱,还是从别人手里抢的呢。板蓝根已
经买不到了,我跑了好几条街,你赶快去买啊!”那天,同样内容的
各种信息通过电波传递着,人们的紧张心情也随着电波被传递着。到
了晚上,部分地区电话开始打不出去了,广州城出现了少有的手机信
号堵塞现象。我的印象中,只有除夕之夜的拜年短信曾经造成这样的“
大堵车”。
这一天的稍晚时刻,在离我住处不远的一家大型连锁药店,神情
紧张的人们排起了队,等候从商家调货。他们是购买据说能有效预防
这种疾病的药物——板蓝根。蜂拥而来的人们使得一些小药店的板
蓝根很快断货。市面上,板蓝根冲剂迅速突破政府限价,由以前8.6
元一包(20小袋)升至15甚至20元一包。抗病毒口服液等药品的价格
也水涨船高。红霉素脱销,口罩脱销,平时卖2元多一瓶的白醋也被
抬高到50元的天价。
2月10日,传言更是甚嚣尘上。禽流感暴发流行!遭到生化武器
攻击!各种耸人听闻的消息纷至沓来,已让人们无从分辨真伪。2月1
2日,收治了几名外院转来的“非典”病人的中山大学附属三院,突
然成了大家提及频率特别高的词语。有人说“中山三院被武警戒严了,
防化部队已经进驻该院”。传言说得绘声绘色,最后离谱地传出三院
死了几百个医护人员。
传言的力量是巨大的。2月11日上午,中山三院的门诊病人下降
了1/3,一向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变得门可罗雀,冷冷清清。面对窘
境,医院不得不在门口竖树起公告牌,强调“三院秩序一切正常”。
那段时间,记者想去三院采访,立刻被熟人劝阻:“你不要命啦。这
个时候,你敢去三院!”追溯谣言的源头,是中山三院因为接收了几
个传染性很强的危重病人,不少医护人员被感染。更重要的是,医院
门口位于地铁站的出入口,春节前施工单位铲除了医院传染科门口的
大草坪,筑起了建筑围墙,刚好把传染科团团围住,结果有人不明真
相地以为“三院被封锁了”。
对未知事物的惶恐,使得谣言有了生存与传播的土壤。不断地出
现谣言,澄清了一批,又出现一批。在谣言的蛊惑下,人们似乎失去
了应有的判断和理性。这其中还有一个堪称标志性的事件,是关于禽
流感病毒的传言。当人们还不知道这种病原体为何物的时候,2月12
日前后,街头巷尾开始传言这种不明原因的肺炎实际上是香港几年前
发生的禽流感病毒引起的。除了禽流感病毒,也有传言说是肺鼠疫或
者炭疽病毒的,但远没有禽流感病毒显得更加真切和合乎逻辑。这样
的声音在民间越传越响亮,人们都在努力为这种未知的疾病找一个原
因。禽流感病毒的传言,还直接打击了广州市家禽市场。一向嗜鸡的
广州市民谈鸡色变,对鸡退避三舍。在禽流感一说最盛的时候,华乐
路某菜市场的一个卖鸡的小贩苦着脸告诉记者:一个上午一只鸡都没
卖出去。
2月6日开始,这种以前并不被人们熟悉知晓的非典型肺炎,在广
州进入发病高峰,全省发现病例达到218例,一下子增加45例,大大
超过此前单日新增病例。而这些病例主要集中在广州,相当一部分还
是接诊的医务人员。
这是一种什么疾病?它来自何处?我们怎么预防?有药可治吗?
人们都在焦急等待着权威的声音。二月中旬的广州,人们是在不安中
度过的:一边是无法看清真正面目的神秘疾病,一边是手足无措忧心
忡忡的人们。
谣言止于公开,城市的理性在3月开始恢复
2月11日,很多广州市民守在电视机前,观看广东省卫生厅和广
州市政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的直播。政府部门正式向社会详细公布了
发生在广东的非典型肺炎发病情况。这是1989年国家传染病防治法颁
布以来首次由政府正式发布此类新闻。
这次新闻发布会告诉了大家此次的非典型肺炎的临床表现和可能
的传播途径。同时公布了感染数字。
来自政府的权威信息,使人们恍然大悟:原来病情没有传说中那
么可怕。一位曾经买了一箱板蓝根回家的刘先生,在看了新闻发布会
之后很后悔:“我也不知道买这么多板蓝根做什么,当时大家都在买,
一时冲动,就买了一箱,现在想想觉得挺可笑的,每天都喝的话,也
够我喝一年的了,算是花钱买个教训吧。”在当时的广州,像刘先生
这样的人还有很多。
有社会学家出来说,盲目传谣信谣和加入抢购潮,是许多人针对
不明原因的疾病威胁所作出的本能反应,这是一种在突发事件背景下
的正常心理防卫。当政府告诉大家出现的疫情是怎么样的一种情况,
非典型肺炎是怎么一回事,各级医学科研机构正在做什么、又做到了
哪一步的时候,危机自然就化解了。又有传媒研究者说,在当代社会,
信息传播的手段非常丰富,不公布不等于不传播,信息主渠道不发挥
作用,“小道消息”就有了传播途径。信息不透明,在突发事件面前,
公众就会缺乏安全感,就只能依照本能的反应来行事。
2月的广州,媒体在平息人们的盲从中起到了关键的作用。各种
谣言在媒体上一一被揭露,人们各种各样的疑惑都可以在公开的媒体
上找到答案。尤其是医学科普知识对大部分群众来说,无疑是一场及
时雨。2月12日下午,广东省副省长雷于蓝带着花篮,代表省委、省
政府,来到收治非典型肺炎最集中的中山大学附属二院、三院和广州
市第八人民医院,慰问看望战斗在第一线的医务人员。这些镜头立刻
出现在电视画面和报纸上。“领导没有戴口罩”!这无疑是一个无言
而强烈的信号:非典型肺炎的传染也没有那么可怕。有消息说,从2
月10日到4月8日,广东省地方12家主要媒体发表消息、专题报道、专
家访谈共987篇。它们传递的信息是非典型肺炎可治、可防、可控制,
不必恐慌。因为有了正规渠道来获知“非典”的传染规律、综合预防
措施、诊断和治疗等知识,公众便开始用理性的眼光来审视现代社会
突发性疾病,并且在危机中正确判断复杂信息的内容。那段时间,广
州市连不识字的老人,也知道要预防“非典”,就要保持生活和工作
的室内空气流通,个人要注意清洁卫生,注意手的清洁和消毒。有一
个很有意思的细节,在公众场合,你如果不小心咳嗽了几声,会立刻
迎来无数质疑的眼光。人们慢慢认识到:引发非典型肺炎的是一种与
以往不完全相同的病毒,它可以通过近距离的空气飞沫来传播,但是,
人们也可以对它进行防护。
事实上,从第一次政府新闻发布会直播的第二天起,广州市场上
板蓝根等抗病毒药品和食用醋、医用口罩价格便开始迅速回落到涨价
前的水平。2月12日,中巴足球大战在广州举行,奥林匹克体育场里
人山人海依旧。
惶恐来自于无知,平静来自于理性。人们慢慢平静下来,开始回
复到以前的工作与生活中去了。随着“非典”疫情的受控,广州商业
又呈现回暖迹象,主要的商业区顾客穿梭如鲫。
街头火红的木棉花盛开了,4月的广州一派生机
4月初,广州市社情民意研究中心进行的抽样调查出炉了,它或
多或少地真实反映了现在广州人的心态。67%的受访者反映周围人群
对疫情并没有表现出恐慌情绪,而认为周围人群“恐慌”的不到一成,
这表明恐慌情绪波及范围较小,社会和人们的心理相对稳定。但非典
型肺炎并没有退出人们的视线,82.9%的受访者对“非典”表示“关
注”或“比较关注”。通过宣教,超过六成的居民表示不同程度地了
解了非典型肺炎这种新的疾病。高达92%的居民表示采取了“非典”
防范措施。家庭采取的措施主要包括通风、洗手、消毒、尽量不去公
共场所、加强体育锻炼等。
更重要的是,调查发现,高达84%的居民不同程度地对彻底战胜“
非典”疫情表示有信心。
4月初,世界卫生组织5位专家来广东调查。他们走的时候留下一
句话:广东专家总结的防治技术方案和诊断标准应尽快在中国其他省
份推广应用。
回过头来说,“非典”给人们造成的心理上的创伤与恐慌,实际
上很大程度上来自于医务人员的倒下。面对未知的疾病,人们已经习
惯把医院当做自己最安全的坚实城堡,当做心理上的避难所。陆松是
我的一位高中同学,在一家美资公司任职。他说这段时间办公室里,
大家谈论最多的是医护人员被感染的现实,人心惶惶是因为自己觉得
没有了安全保障。他说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害怕:“如果医护人员都保
护不了自己,那谁来保护我们?”
医生实际上也经历过心理恐慌。一位医生告诉我:当人面对一种
从没有见过的疾病的时候,害怕是肯定的。因为在我们前面,没有一
本可以参照的书告诉我们应该怎么做。一开始碰到这种传染性很强的
病人,我们按照常规的那一套治疗办法,不行。连运送病人的司机也
被感染了,说明不是普通的肺炎,普通的肺炎传染性没那么强。认识
到这一步,我们就开始做好防护工作。这一认知过程,是以某些牺牲
为代价的。
黄侃是广州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年轻医生,他在病区里是负责纤维
支气管镜和呼吸机管理工作的,被抽调到广州市第八医院协助抗击“
非典”。当时病人需要予以BIPAP(一种简单呼吸辅助装置)或呼吸
机支持才能维持血中正常的氧气浓度。开始他们使用BIPAP时多选择
口面罩,很多病人耐受不了而拒绝使用。黄侃根据自己多年对呼吸机
的使用经验,大胆地提出了改用鼻面罩的建议。这个建议得到了同事
的一致认同。在改用鼻面罩后,病人耐受了,对BIPAP治疗也配合了,
疗效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他说:认识疾病的过程总是逐步的。比如艾
滋病,人们与它抗争了20年,现在还没有找到最合适的药物。
著名的呼吸科专家钟南山院士也说,我们这一套行之有效的治疗
方案也是临床反复实践的结果。比如给病人使用大量皮质激素来治疗,
就是因为发现临床上效果好。用抗生素反而不起多大效果。
在这段时间,我在广州接触了很多医务工作者。令我感动的是,
即使是在知道了疾病的危险性的时候,也没有人退缩。钟南山甚至用
前仆后继来形容广州市呼吸疾病研究所的医务人员,因为那里是收治
最危重病人的地方,每一次的插管,都意味着可能要倒下一两名医务
人员。一位医生在描述当时那种感觉的时候,激动地说:“你知道那
是什么样的感觉吗?就如同战士奔赴沙场一样悲壮。”
我把这一切讲给我朋友陆松听,他很感动:“医务人员在这场战
役中的勇敢表现,给了大家最强大的信心。”当通过媒体以及其他渠
道得知发生在医院里的故事的时候,市民获得了信心。这种信心使我
们在抗击病魔中一步一步取胜。我们找到了一套比较行之有效的临床
治疗方案,我们完善网络来追踪和控制传染危险,我们进行体检、消
毒、隔离与科学知识的普及,我们探询病原体,寻找药物和疫苗。人
类总是在同自然界的斗争中,在逆境中,获得生存的经验和巨大的自
信。
广州,依然还是那个车水马龙的繁华都市。人们的脚步,并没有
因为“非典”而减慢。在这里,我想说:广州,也曾经历了一开始面
对“非典”病魔时的惶恐与无助。在与病魔作斗争的日子里,广州人
学会了理性和平静。
广州经历的,有些城市正在或许即将经历。当越来越多的公众投
身抗击“非典”的战斗时,我们应当从广州的曲折中悟出更多的道理。
图片说明:
1.4月的广州,平静祥和
2.正在穿防护衣的广州医生
3.世界卫生组织专家在广州
4.康复的病人和医生在一起
---- 祝你健康!
老夫哈哈一笑:
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