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k166(冰冰凉)
整理人: qut(2003-03-29 11:30:27),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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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本身是一个奇迹。
奇迹若每天发生,便不足为奇;同理,热水冲泡三分即熟的,只是速食面而已。
——也许我只是太固执。
终于,我又回到了这里。
凹形教学楼。楼前那棵古老的银杏树。
“不是吧?银杏叶自然是要摘金黄色的,绿色算怎么回事?”好友的声音穿过时空传进我的耳朵里。
我听见十五岁的自己回答说:“我高兴。”
还有我愿意我喜欢我就是要……我一直是一个任性的孩子。我行我素,一意孤行。我做,是因为我想做。这个世界上难道有比这个更完美更充分的理由吗?
可是,也许我错了。一错,再错,错错到底。
一年前,我辞去工作,四处游荡。走过许多城市,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曾经见过的风景,回忆每一个过往,象在重写自己的历史。
这里,是最后一站。也是一切开始的开始。
学校正值寒假,我在校园里逛了许久,也没看到几个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栋楼还在,真是值得庆幸的事。
张开双臂靠在扶栏上,头向后仰。想象自己是高塔上的公主,垂下长长的黑发,王子好抓住它爬上塔来与我幽会。
这一瞬,吹在脸上的轻风与那年的一模一样。当中的许多许多年月,仿佛一下子消失了。
耳边响起脚步声,有人正顺着楼梯往上走来。我站直身子,拨了拨头发。
他从楼梯间走出来,我俩一打照面,都有“咦?”的感觉。
他是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子。穿着白色T恤运动裤与球鞋。他身形高大,肤色微黑,漂亮端正的脸型,他和某个人那样相似,我几乎产生错觉,以为那人从我的记忆中走出来了。
想到J,心里的某根弦被拉痛了。我低下头。
“你不舒服吗?”陌生的少年有些不确定地问。
我摇摇头。
“可是你在流眼泪,而且看起来快晕倒了。”他说。
我平静地抹干泪水,抿嘴微笑:“记住,当你看见女人流泪时,千万别问她,也别安慰她,最好的办法是当作没看见。”
他挑挑眉,眼珠转了一圈——这个神情也象极了J.他好奇地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人。”
“找到了?”
“嗯。”我点点头:“就在这里。年少的我。”
少年歪着头,说:“那么,她还好吗?”
“不,简直糟透了。单纯,又傻气。”
“女孩子们都透着股傻气。”他摸了摸鼻子,嘀咕着。
“怎么说?”
“她们成天就围在一起说无聊话题,要不然就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比如,写情书给你?”
他瞪大眼睛,一副“你怎么知道?”的表情。我笑,“被人喜欢不是很美好的一件事吗?”
他撇了撇嘴,说:“被莫名其妙的人喜欢有什么好啊?而且明知道不可能,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呢?徒增尴尬而已。”
我叹了口气,走到窗台边坐了下来。“愿意听我说个故事吗?”
他无可无不可,“可以啊,不过如果太闷我会犯困的。”
我莞尔。
也许这是命运的安排。在这样一个日子里,在这个旧地,遇见一个酷似J的少年,重温我的过往……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冥冥之中有一条线连着我与J,不知道那会是什么颜色——你知道指尖上的红线那种说法——什么?不知道?好吧,这是“傻气”的女孩间的传说。
我一直没有机会问J,对他来说,我们的邂逅是不是很不可思议。
我们在同一个南方小城里出生成长,大学时他去了极北之地,毕业后立刻出国留学;我呢,在S市找到工作,两年后到英国念管理课程。
多年后的某一天,我们在N市的一个商务酒会上相遇了。不可能忽视彼此,因为我与他是仅有的两个东方人。
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永远记得,非常奇妙的一句话:“你的头发,剪了?”
“对不起,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吗?”我礼貌而矜持。
他一怔,立刻转换语气,“应该没有。请原谅我的失礼。”
——他为什么会那样说呢?我已许久没有留过长发。他并没有也不可能认出我。也许,他将我当成了另一个女人??
他欠了欠身,准备走开。我左顾右盼,喃喃自语:“有人告诉我这里可以俯瞰全市夜景。”
象所有绅士会做的那样,他露出微笑,曲起手臂。“请跟我来。”
整个晚上,他再没有离开我的身边。同一个故乡,类似的经历,连兴趣爱好,也有某种程度上的接近。我们不缺话题。
同事丹尼看着我俩摇头:“两人都是黄皮肤黑眼睛,一开口说得却是道地的英语,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微妙。”
我在N市只逗留了三天。离开时,J什么也没说。他的吻印在我的眉心。女性直觉告诉了我,他身边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时光荏苒。我与他先后从海外归国,在繁华的S市落脚,那时我们之间已没有任何障碍,从一面之缘的旧识发展到同居关系的男女,中间并没有经历太多的时间太多的事。
J总叫我Brandy.有时我怀疑他是否记得我的名字。
不过,只要他在我身边,只要他不拉开我环抱他的双臂,我不在乎。什么都……不在乎。
黄泉斜睨我,他的唇角在说:真的吗?你这么强调正说明你在乎。
该怎么介绍黄泉这个人呢?
他是一个有那西瑟斯般美貌的男人。在H路上经营着一间别致的法式小餐馆。他是我的心理医生,良师益友。
我离开S市,又回来。他最经常对我说的仍然是:你会后悔的。
“不,我不会。”我总是倔强地反驳,“我所做的一切,就算损害到什么人的利益,也只不过竞争结果,愿赌服输。我只是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错?”
“问题就在于,'他'是一个人,不是一件东西。”黄泉一字一句地说。
我扭过头,“别和我玩文字游戏。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是明白。”他说,“可是看起来你并不明白我的意思。”
“Nonsense.”
他不以为杵,很法式地耸耸肩:“忠言逆耳。”
那天我回到家,非常地不快乐。J在书房里打报告,我没有去打扰他。洗了澡就回自己房间睡觉。
辗转了许久才迷迷糊糊有了睡意,突然觉得床边多了个人影,我说:“J,什么事?”
他说:“我以为你在叫我。”
我沉默。说,“对不起,我大概做梦了。”
他并没有马上离开,我们在黑暗里互相凝视。我伸出手,耳语般低声说:“Hold me tightly,please.”
这好象成了一个坏习惯。难以说出口的话,无法表达的心情,借助于另一种语言,仿佛可以隐藏什么似的。
他没有让我失望。他反复叫我的名字,好象他也爱着我似的。他说:“I don't want to let you go.”
——我不想让你离开我。
这是J对我说过的,最接近于那个四个字母的单词的一句话。
两个人的关系到了这个地步,对于J,我多少有些了解,他是一个理性而骄傲的男人。感情是他喜欢的凯斯米大衣:舒适,温暖,体面。且轻盈。
——象广告词?可不是。我语带讥诮?真的?抱歉,一定是我心理不平衡。你知道,情感上有缺憾的女人多数有这个毛病。
总之,那时我们就这样暧昧地在一起。看不到幸福的影子,也不算不幸……也许人生多数是深深浅浅的灰吧。
回国后的第一个春节,不用说,回老家大团圆。原本我与J并不是同一天走的,但他订错机票,结果与我乘了一个航班。
一路上,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妥,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下了飞机,取行李,走到候机厅。J一言不发,若无其事地与我保持十公分左右距离。当来接机的两家父母向我们走过来的时候……我想我终于明白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
稍后,我抓住一个空隙问他:“你预谋了多久了?”
他的眼里出现一丝笑意,竖起食指放在唇上。
“叛徒。”我低声嘀咕。
他倒好,三十岁的单身汉还是炙手可热,家人也不担心。我就倒霉了,我家爸妈早已发出十二道加急文书催我结婚,他这一搅和,矛盾更加尖锐。
我的头,隐隐作痛。
身边的他温和地说,“我打乱了你的计划?”
“什么计划?”我随口问。
“我在等你告诉我。”
我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幽暗,嘴角有一个略带嘲讽的笑容。我有没有说过,J是一个深海般的男人。
他说:“不管怎么说,你的人生计划里,显然没有这一项,不是吗?”
J的黑眼睛里映出我苍白的脸。
“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似乎完全不明白。”他的声音接近叹息。
“为什么……”我似被蛊惑般,看进他的眼睛里。艰难地开口,“J,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你说呢?”他冷淡地反问。
爱情故事里,男主角手执鲜花,热切地凝视爱侣:“嫁给我吧,我会永远爱你。”一边送上钻石戒指。
有花有爱有戒指,才是完美求婚。
——现实生活里有多少人会做这么肉麻的事?好吧,也许真有,也许还不少。但那绝不是J.即使他做了,我恐怕也无法感动地泪盈于睫,说,是的,约翰。我也爱你。(为什么是约翰?而不是杰克亨利多明戈?)
坦白说,我的确从未想过我与J之间会以婚姻的形式产生联系。
为什么?我追问自己。
难道婚姻不是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最高的尊重与最浓的爱情表现吗?我所做的一切,所付出的代价,不正是为了争取这个结局吗?
为什么呢?
我打了个冷战。为没有为此狂喜的自己。
我最终没有找到答案。
假期结束后,我们又回到了S市。J似乎已经忘了发生过这件事,我自然更不会主动提起。一切如故,只是偶尔会接到J的母亲问候的电话。
我更经常去黄泉的小餐馆报到,当然,J一直不知道。那是另一个我。
黄泉问我:“你后悔了吗?”
我笑:“后悔?你该恭喜我,我已看见胜利之曙光。”
我知道自己笑得歇斯底里。黄泉放下手中在擦的高脚杯,叹了一口气,“爱情本是温柔乡,你非要将它变成修罗场。怪谁?”
“我只是想要更接近他,任何一个女人都会这样做。”
“不是任何一个女人的感情都会动用到私家侦探。”他无情地指出。
这句话,有给我致命伤的威力。我瑟缩了一下。深深吸进一口气,挺直背,拿起大衣穿好,整理领子。
“不管怎么说,我做过的事,我不会后悔。”我抬起头,木然对黄泉说:“因为如果我后悔了,就等于否认了我过往的生存方式。所以……”
所以。
我向上司申请长假。我对他说,如果为难的话,我就辞职吧。我清楚自己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根本无法正常工作。
很多年没有真正放松下来过,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
J,没有发表任何评论。他这一阵子很忙,早去晚归,一整天没见到他也不奇怪。有时他想带我出去吃晚饭,须得在我房门上贴字条。
春寒料峭。我们去吃川菜。结算时,柜台边有两个孩子在互相追逐嬉戏,拿我们当障碍物。
我对J说:“我去一下化妆间。”
(人生是很玄妙的。你永远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动作,会怎样影响你的未来,改变你的命运。又或者,命运早已注定了有这个改变?)
再回到柜台边,只见小女孩揉着眼睛呀呀哭泣,男孩一脸不解,似乎并不明白她为何落泪。
J俯下身,对那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说:“当你看见女孩哭时,千万别问她,也别安慰她……”
我莞尔。
我们乘电梯到地下停车场。J开了锁,我正准备上车,一辆黑色丰田车开过,忽地急刹车,车门打开,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方老大!真的是你吗??”
如果我们提早两分钟,就一定碰不到这个人。可是。
对方十分热情,语速也快,噼里啪啦的。我后退半步站在J身后的阴影里,只听得往事滔滔不绝从耳边流过。
“记不记得那次篮球赛?……”
“教物理的老师,后来……”
“那次体育课你撞到头把我们都吓傻了……”
“出国的人真不少啊,还有联系吗?……”
他终于注意到我,“呵,这一定是大嫂了。你好啊……”
我看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先是惊讶、欣赏、迷惑、苦恼,最后他眉头一展,我的心脏纠成一团,他想起来了。
“你是林白吧?过去六班的对不对?”他显得十分兴奋,“你们俩居然在一起了啊。不过那时的确是在传……”
银杏树。呢喃的轻风。隔壁班的那个男孩子。
我喜欢他。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他。骄傲的他,聪明的他,唇边似笑非笑地笑着的他。可是他并没有看到我。
毕业了,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里开始我的新生活。一年,两年,他的形象早已模糊,对于当年的自己,无望而荒谬的相思,回想起来只觉得好笑。
一个盛夏的午后,我恋爱了。
他有孩子气的笑颜,眼神灼热,年轻的唇碰触在一起时,我忍不住轻笑。他问我:“小白,我是不是你的初恋?”
我神秘地笑:“也许。谁知道呢?”
这段恋情与所有的夏日罗曼史一样,并没有维持多久,我们只是半晌贪欢。不久又认识了有趣的人,所以没有很多时间伤感……
他们来来往往。有时我离开,有时被离开。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人就这样成熟起来。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嘴角挂上了永恒的微笑。
一个人,单枪匹马去了S市。刚开始工作,事情多压力大,很不习惯。于是大刀阔斧,把工作之外的一切细节简化。
剪了短发。学会享受孤单。
睡觉时做各种光怪陆离的梦,牙痛,被人追杀,神秘的校园案件,好友结婚,销售表没有及时上交……
在它们当中,夹杂着一张怎么也看不清楚的脸,虽然看不清楚,却知道他在微笑,温暖的眼神。
等我后知后觉地认出他是J,记忆的封印被撕开了,在震惊与窒息感中我绝望地认识到一个事实:时光流逝,而我依然爱着他。
——这究竟是什么性质什么形式的爱,我自己也不明白。但我不知道除了用这个字,还有什么可以解释我的感情。
刺眼的车灯打在脸上,我恍然一惊。用眼角瞄一瞄,身旁的J娴熟地转着方向盘,表情没有一丝异状。
我轻轻咳了一声,按捺不住开口问。“你没有话要问我吗?”
“嗯?”他瞥了我一眼,又看向前方,“什么?”
我无言。
“啊,对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你把后座的包拿过来……打开,里面有个纸袋……不是,右边那个灰蓝色的……OK,打开看一下。”
纸袋上印着那个著名的英文商标。Tiffany&Co.他说:“你的手指是15号半吧?我……”
“停车。”
“嗯?”他不解。
“我要下车。”我把纸袋放进他的皮包,力持镇定地说。“让我下车。”
我打开车门,他拉住我的手臂,“Brandy,你怎么了?”
“别管我。”
“你在意刚才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春节时老同学来拜年,偶然听他们说起,虽然我没有什么印象……那又怎样?年代这么久远,再提也没有意义。”
他不明白。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大傻瓜,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突然之间,一种类似于恨的情绪从我心底涌了出来,淹没了我。
“放开我!”我大力挣开他的手。“你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你也不知道我是谁,你甚至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跳下车,迅速拦了计程车逃走。
完了。一切都完了。
昏黄的灯光下,俊美的男人站在柜台里,不离手的白布,擦不完的高脚杯。他抬头看到我,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黄泉,他早就知道。旁观者清。
这些年我究竟都在做什么?!
查到他去了英国,我立刻申请留学,可是造物弄人,我踏上的,是一片被他抛下的土地。
他去了北美。
我念完MBA,在当地找到待遇优厚的工作。
攒了一笔钱,看准一家在N市有子公司的大型贸易公司,换了工作。
我们的邂逅,并不是上帝的恩赐,为了那一瞬他投过来的眼光,我花费了无数心思,付出极大的代价。
他对我一无所知,可是我了解他的一切。
(Two strangers fell in love,only one knew it wasn't By Chance.)
说到底,J只是一个我“强”来的爱人。
他眼里的玫瑰花,下面究竟隐藏了什么?如果我不说,他也许永远不会知道。可是我总担心他会发现,我一直生活在不安中,太多的秘密,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就是那个夜晚,我从沉默中爆发,然后死去。
我喝了个烂醉。
在梦里我仍然不忘追问J:“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一个可怕的女人?”我问了无数次,他一定回答了,不知为什么,我没能记住那个答案。
没有勇气再见J.我给他寄了厚厚一叠资料,里面都是他的历史。包括一张牙医诊断记录的副本——一点儿都不夸张,我觉得我有黑色幽默的天分。
这些年来,我努力让自己成为J会喜欢的那种女人。
但在内心深处,我仍然是那个怯弱而不安的小女生,总是远远看着他,希冀他的一个眼光,却始终没有等到。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黄泉说:“你要去哪儿?”
“走到哪儿算哪儿。”我拥抱他,“别为我担心。我还很强壮。”
“J呢?你打算不告而别?”
我没有回答,摆摆手走了。
犹豫了很久,拨了J的手机。我已有心理准备,他可能会摔掉电话。他的自尊心那么高,知道自己中了圈套而不自觉,一定又惊又怒。
电话一接通,我急促地说:“只有几句话,说完了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挂上电话。
于是我继续下去。“其实我也不知道,是该向你道歉,还是致谢,还是告别……也许以上都是。”
他安静地听着。忽然他说:“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嗯。”
“很正常很简单的一件事,为什么你要把它演成一出不入流的肥皂剧?”
我想开口,喉咙似被堵住一般。好一会儿,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我们见面之前,我去过N市两次。利用假期,从英国飞过去。”
“So?”
“很顺利地找到了你。最近的那一次,我们之间相距不到十米,可是……”我咬了咬下唇,“你并没有看见我。”
我深深深呼吸,温柔地说:“就象现在。”
他霍地抬起头,看到了对街的我。我苦笑:“对不起,我好象演习惯了。”
“好了,”我说,“我该走了。”
“我记得,”他突兀地,呓语般说,“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你穿着水蓝色的宽肩上衣,领子和袖口有白色的毛皮装饰。”
我伤心欲绝。“J,你记错了。我没有这样的衣服。”
他叹了一口气。“Brandy,I 'didn't' want to let you go.”
——我曾经不想让你离开我。
我挂上电话。
“后来呢?”少年撑着下巴问。
“后来?”我扬起唇角,“后来……就没有后来了。”
“她再也没有见到他?”
“是的。从那时到现在……今天是第324天。”我看了看手表。
“真可怜。”
“呵,她大概不需要同情。”
他看了我一眼,“你别误会。我觉得那个倒霉的男人真可怜。”
啊?
“你想啊,他也许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结婚的女人。结果那女人一翻脸,说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骗了你现在良心不安。”他摊摊手,“你总该问问他的想法吧?也许人家并不介意。”
“可是……”
(我注意到人称的变化,这小子……)
少年打断我,“你离开,是因为害怕他知道真相后轻视你?还是怕他发现你有多在乎他?”
我张口结舌。我从来没想过事情可以从这个角度来看,这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在他眼里,这只是一道一加一等于二的算术题。
(一加一。哥德巴赫猜想。一件事有多简单,就有多复杂。)
他站起来,说:“你好好想一想吧。祝你好运。”老气横秋地。
喝。被一个大孩子教训了。我没有生气,拍拍他的肩膀,说:“谢谢你。”
“再见。”他扮了个鬼脸,“女生傻成你这个样子,也挺可爱么。”
我又好气又好笑。“你快回去吧。太迟回家,当心被妈妈骂。”
“回家?”他抓抓头发,嘀咕着,“我明明是在上体育课,从单杠上摔了下来,后脑勺好痛……”
一股森然的凉意在我的胸腔里蔓延开来。
学校正在放寒假;他穿着短袖T恤;他在上课时从单杠上摔了下来,撞到后脑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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