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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吧(全·一)
发信人: fat_river(♂岛岛♂)
整理人: bennycyb(2003-03-16 13:04:31), 站内信件
1
    再次回到布莱顿是在半年以后。第一次回来是要把我还遗留在这里的东西全部搬走,我不想让我的回忆里沾染任何这个城市的信号。于是我把东西全部都搬走了,从南边搬到了北边,从短袖搬到了长袖。我满以为这样就可以将沉迷的烙印连根拔起,事实上我仿佛也成功了,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要回来。
    我在这里度过了半年多的时光。美丽的城市,可是我的半年,是黑色的,我甚至想将它从生命中去除掉。即便如此,我也没怎么后悔。我讨厌去上课,我讨厌那个满头金发的胖女人用一个月的时间,画了整本书的图表来解释过去时和过去完成时的区别,我讨厌新来的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男人把我原来唯一觉得养眼的女老师替换掉了,我讨厌那些日本人难听的英语和自以为是的表情,我公开在日本人面前说“Fucking Japanese”,在只有我一个中国人的班里,我成为人民公敌。于是我开始翘课,从一开始去的少,到后来连教室在哪里都找不到。我也讨厌打工,我原先在海上游乐场工作,那里的老板小气得是欧洲版的黄世仁,纯属现实报,我骂完日本人那天晚上去打工,他居然在我面前说“Fucking Chinese”,于是我毫不犹豫的踹了他一脚,尽管他比我壮,他掉到了水里,然后我撒腿就跑。
    长辈们说,出国是为了读书,打工是为了更好的读书。我一样都没做好。我甚至连家也不回。家里常常没有电,因为我没有硬币为我的电表充值,于是指针就停止继续发生位移,渐渐寒冷的天气里要是家里没有暖气,我情愿不回去。半夜三更经常可以看到一个身影在海岸线不停的游荡,经常可以听到海边公路上很少的行人大声问:“Are you alright,man?”然后那个身影便会作出翘起大拇指的手势,因为他已经超脱了说话的能力。
    在这样的夜里,我无处可逃。我已经将近堕落成最低下的人群。我告诉自己,与其回到家里一个人寂寞,不如在这里和海天一起融合。我到超市买一只烧鸡,一听啤酒,然后坐在海边,我已经能够辨认本初子午线上北纬50度的秋季夜空里大部分的星座。每天海面开始变得粉红的时候,晨辉都会照着海面的一具鸡骨。
    如此,每天,周而复始。
    认识冰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从来都是面对着大海,静静的坐着,坐到快日出的时候,就开始很豪气的拿起烧鸡和啤酒,大块朵颐,鸡骨开始飘了,我就一头倒在海滩上。书上说早晨的太阳特别健康,我每次都是晒到阳光刺开眼睛,才懒洋洋的回去。我从未感觉到半夜在海边睡觉会冷。然而一天中午醒来,我身上搭了一条毯子,看起来不算破旧,但也一眼就知道是好心人对乞丐的施舍。我无奈的摇摇头,回家把毯子洗得干干净净。
    晚上我照例坐在每天都坐着的地方,我抱着毯子,时常用很呆滞的目光回头看,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毯子,我想知道。
    以前从来没有发现,我背后的海滩上,在夜里有这样一道风景,一溜过去都是酒吧,七彩的霓虹灯,熙熙的人群,穿着时髦得不和时令,隐隐还会传来很震撼的音乐。其中有一家很素,但看来很别致,雕刻着一座冰山,名字也叫做“Ice Bar”,我朝它走过去,守门的壮汉看我抱着一床毯子,绽放出很诡异的笑容,连我的年龄都没问,就放行。里面放着淡淡的古典音乐,柔和的灯光,色调很冷。我知道这一带的酒吧根本说不上格调,其中有很多的色情活动,因此这样的氛围倒让我意外。我选在一个比较柔亮的地方坐下来,酒保介绍我一种酒,是用Whisky加上酸奶酪,再兑一点点葡萄酒,说喝起来可以很有梦想。我的梦想在心中已经被我扼杀了,虽然梦想只在襁褓中。很喜欢这样的味道,酸酸的,又有一点甜,Whisky的香味也很明显,确实是一种很梦想的感觉。
    “Are you Chinese?”耳旁传来很低声的问话,显然是问我。是一个很时髦的亚洲女孩,头发染成很舒服的红色,长长的飘在背后,感觉有一点俗,却是那种很难忘记的俗。
    “Yeah,and you?”
    “我也是。”她用中文回答我,“喜欢喝这种酒么?”
    “嗯,今天第一次喝,但是很喜欢这样的味道,感觉很棒。”
    “我也是,我每天都喝这种酒,我已经很久没有过做梦的感觉了,那是一种奢侈,渴望奢侈是一种折磨。”
    我知道我不应该问她的生活,但我断定她和我一样,迷失了梦想。
    “我每天晚上都会到这里来,我已经是这家酒吧的老客了。”
    “看得出来。”我说,自己也分不清是恭维还是讽刺。我起身叫酒保再拿两杯这种酒过来,她一眼看见了我垫坐的毯子。
    “干吗带着它,你是真的无家可归,每晚在海边过夜,还是今天来找我,要把毯子还给我?”她的笑容让人招架不住,眼神很迷离,绚烂。
    我吃惊极了,仿佛陌生的看着这个至少当时还算陌生的陌生人,说不出话来。
    “我经常看见你一到傍晚就坐在海边,一个人傻乎乎的很好玩么,也不晓得来酒吧坐坐,昨晚有寒流,给你盖了床毯子,不用感激得把嘴巴张那么大。”
    我自嘲的笑了笑,“既然上天让我碰见你,那就还是还给你吧,真的很谢谢你……”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她火热的嘴唇便吻了过来。

2
    我开始转变了我的习惯。我不再去海边度过我的夜晚了。每天夜幕升起来的时候,我都会到Ice Bar来,渴望再一次见到她。我甚至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我自私的在心里把她的名字叫做冰,和这家酒吧一样,那是一种很冷艳的感觉,却不乏温柔。每天每天,我又周而复始的开始泡在吧台前面,喝着各种各样的酒,但我总会要一杯奶酪Whisky,放在一边,像是专门等待着她。可是她始终没有出现。我认识了很多酒吧的熟客,于是向他们打听她,却没有人知道。酒保说有一个亚洲女孩,红色的头发,就很喜欢喝这种酒,但是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了。我才猛地一惊,我已经找了她一个多月。
    布莱顿是个很小的城市,小得让我相信我即便把它翻过来,也用不了多少功夫。我开始上学,从学校那里得到各个学校的资料,然后每个学校去找她,即使去学校的时候要看到那些丝毫和养眼沾不上边的和还没有讲完过去时态的几个笨蛋老师;我开始找工作,那样可以得到很多有关中国人生活和工作的消息,因为大家的信息交流很多,即使上工的时候要面对老板的冷眼和热讽。我还是不回家,每天在各个学校,工作地点和酒吧穿梭。
    我知道我很痴,痴得过了头。但我相信她是上天派来给我的,是上天给我的一面镜子,让我可以看清我自己。看清我自己的肮脏,龌龊,卑鄙。所以我必须找到她,即便两个月以来,我一无所获。
    我开始有些灰心,开始在酒吧大口大口的喝酒,每天都喝得醉醺醺,然后酒量越来越好,我能白酒红酒黄酒一起喝,多杂也没关系。酒吧老板Maggie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很富态,稀黄的头发,已经成了我的好朋友。我知道Maggie年轻的时候一定蛮漂亮,因为她的女儿Jeanie很漂亮,好像以前我每个学校找她的时候在哪见过,是个标准的英国美女,甚至让我忘记了原来觉得养眼的老师长得什么模样。Jeanie的男朋友Brat是个很憨厚的小子,可是我老是觉得他的笑容,和着他浓厚的苏格兰口音,给人很奸诈的感觉,只是找不到证据。Jeanie也很喜欢奶酪Whisky,她说这是Ice Bar的招牌酒,别的地方弄不到这样淳厚的配方。可是她不知道,就是因为这种酒,让我从此沉迷。
    Jeanie来酒吧来得很少,因为她不喜欢这样嘈杂的气氛,里面形形色色的人太多,鱼龙混杂。然后和我说,也是少去为妙。我很纳闷,那是她老妈开的酒吧,哪有道理不为自己家招揽生意的,何况Maggie和我说了,我准备开始在酒吧打工,可以每天呆在这里,注视每一个人,注视她是否会再次出现。Jeanie和Brat会常常找理由到我家来,吃我拿手的中国菜,然后带一些酒给我,有时还会有好酒。有一次,Brat私下问我,怎么没有女朋友。我说,没有固定的,找不到。Brat很诡异的一笑,说,女人嘛,不要太当真。嘿,看来我当初真没看错人。
    我没多嘴,每天还是继续在酒吧和学校来来去去,希望能找到她,但后来,Jeanie和Brat还是分手了,我意料中的事。Jeanie看来很伤心,因为她对Brat很认真。她于是也常常来喝酒,可是每次喝酒都会醉。半夜酒吧关门的时候,我还要负责叫车把她送回家。Jeanie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英国的孩子都是很独立,他们自己挣钱,自己上学,自己住,自己的生活一切自己打理。我没有去过Jeanie家,每次都是她来我这里。自从Brat和她分手以后,她也再没有来过,我做了她最喜欢的麻婆豆腐,带到酒吧去,她也仿佛不喜欢一样。我知道她不是喜欢吃中国菜,而是喜欢和Brat一起吃罢了。
    转眼我在酒吧打工已经快一个月,我甚至慢慢学会调酒,可是她从来没有再出现过。Jeanie还没有从失恋的阴影中逃脱出来。我到梅场打了一篮青梅,很酸很酸的那一种,然后买了刚刚熟的荔枝,我把荔枝肉去了膜,和青梅打在一起,参在97年的Margaux,3eme Grand Cru Classe里面,再加一小匙Vodka,片上薄冰,用窄口的高脚杯装给她,告诉她,这就是失恋的味道。她淡淡的一笑,“失恋的味道,怎么会这么淳呢,会比这样的味道涩很多。”我看得到她眼里淡然没有光彩,“是不是男人都会是这样呢,Brat原来不是这样的,River,你会不会也是这样?”
    我告诉她我不会,我告诉她我守候了四年以后的失败,我告诉她我每天都会去海边一个人默默的坐,我告诉她我遇见了她,然后到处找都找不到。我告诉她我为什么喜欢来这家酒吧,为什么想在这里打工,告诉她一切她可能觉得匪夷所思的东西。
    她只是默默的听着,然后突然说,“River,我想吃麻婆豆腐,就现在。”
    我吃了一惊,没反应过来,而且我在工作中。酒吧工作是不可能中途走开的。
    “不行,就是现在,我和我妈妈说,让你走。”
    外头风已经很大,Jeanie显得很冷,然后把身子依偎在我怀里。我把大衣脱下来帮她披着,想把她推开,可是却推不开。“我好冷。”她说。
    我只好搂着她,让她不会觉得太冷。我家离酒吧并不算太远,一会就能走到。她慢慢的说,“River,你知道么,你调的酒,不是失恋的味道,而是恋爱的味道。”
    我震惊了,愣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单是因为Jeanie的话。因为我看见,两个多月以来,令我魂牵梦绕的她,正赫然站在我家门口,在风中,飘起红色的长发。

3                                                                        
    我又恢复了我以往的习惯。我又开始每天都去海边,但是我的习惯却有了改变,我不再是静静的坐着,我尝试着移动我的双腿,使我不断在海滩上保持和大地相对不静止。我没有了烧鸡和啤酒,没有了原来那种一个人傲视万物的感觉。可能原来的一切都没有了,但我相信,我得到了另一个一切。
    布莱顿是一个很美丽的海滨城市。舒服得让人忘记自我。每天大清早的时候,都会弥满了薄薄的雾,又在大地开始需要阳光的时候散去。天蓝得让人眩晕,白色的是云,顺着风飘,和黑色的海鸥相映成趣。海滩上铺满了鹅卵石,踩着脚底淡淡的疼,十分过瘾。太阳慢慢把鹅卵石都烤得灼热,海面泛起金光,海水一阵阵微微的送上来,伴随着粘人的海风,如此清爽。一群一群的人隔三差五,沐浴着自然的和谐。到下午的时候,天会慢慢阴下来,然后细细的下一场雨,渺渺的,若隐若现。雨停了,可以在各个角度看到长长的彩虹,从前面不远一直延伸到无尽的大海深处。从傍晚开始,夕阳会给大地披上一层紫,又渐渐上来了海鸥的叫声,像轻拨琴音,划过天际。月亮上来的时候,会看到静静的海面上,下弦月变成上弦月。漫天数不尽的星星,是海的精灵,飞忽不停。还有海上游乐场,多彩的色灯,和那无数精灵争相闪烁。
    她静静的坐在我对面,幽柔的灯光从她背后照过来,经过她的发梢,给我送来一抹红色。我也只是静静的坐着,看着她,那一秒真的以为全世界只有我和她,除此一切都不存在。我们坐在我家里的角落里,因为她说在这样的角落里,可以看不到我的忧郁,显不出忧郁的我,很迷人。我笑了,我一直以为忧郁是和我无法隔离的。我甚至曾经以为忧郁才让我迷人。电视上和小说里,忧郁的男人身边总有美丽的女人。我也从来就不知道,忧郁可以在这样的角落里消失掉。
    我们面前摆着两杯我亲手调配的奶酪Whisky,那是纯粹的Ice Bar的配方。淡淡的奶白色,粘粘的,在杯子里轻轻一晃,让四周都抹上一层,Whisky的香气四溢,奶酪酸酸的,葡萄酒却很甜。
    “知道么,我这几个月以来,每天都会多要一杯。”
   “我知道,”她还是静静地看着我,荡一荡长发,“你一来酒保就给了你两杯。可是,那又……”
    “我不管,你知道我找了你那么久,你知道我喜欢你!”我感觉我已经没有本钱在和她纠缠下去,于是我决定说。“可是你知道么,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你刚才叫‘冰’的名字,那是谁呢?”
    我措手不及,呆呆的愣着。
    她很美的一笑,“女朋友?暗恋对象?还是梦中情人?”
    “你信不信?”我告诉了她理由,告诉她那是因为我就觉得她像冰一样。
    她的眼神还是淡淡的,只是嘴角一扬,一口气把额边的头发吹飘起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去Ice Bar么?其实不是因为这种酒,”被吹起的长发又落下来,挡住她的眼神,我感觉到她的眼睛仿佛要望穿这个世界。“那是因为,酒吧的名字和我一样,我的名字,就是冰。”
    手里的酒杯,已经快要被我握碎。我感觉酒杯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大的握力,因为我的手已经无法移动,只是因为酒的温度,而蒸发出热量。整个身体也失去了动弹的能力,闭不上嘴,牙根却咬得紧紧的,还似乎感觉到瞳孔已经开始因为眼神的呆滞而开始放大。当我终于意识到我还是一个生命体的时候,我只能紧紧的抱住她,紧紧的,指甲掐到她的身体里去。我觉得只有和她在一起,才会使我的价值得到体现。
    “咣”的一声,酒杯摔在了地上,砸得粉碎,酒撒了一地。她用力把我推开,眼睛里分明有东西在滚动,呆呆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地上的酒,终于流了出来。“你知道么,你打碎的,是梦的滋味。”
    “不,我没有打碎它!”我歇斯底里的大叫,“我没有,你闻到了么,它撒开了,它在空气里,在我们四周,到处都是这个味道,到处都是梦,冰,我没有!”
    “梦撒开了,就飘散了,还能会来么?”
    “可以的!”我摇着她的手臂,继续大叫,“可以,我可以让它们都回来!”
    我知道她已经很久都在等待着她说的这种奢侈,奢侈得可能没人能够给她,因为那是她自己的奢侈,就是我也不能够,我渴望能够帮她找回来,却不能给她。我的梦想早已经被我遗忘掉了,我喝了奶酪Whisky,我找到了我的梦想。可是我是竟然把她的梦想打碎了么?不是的,我相信不是的,至少我情愿我还可以再给她。
    她慢慢的走到另一边,从她的包里拿出一个洋葱,那是一个挑选的很细致的洋葱,外皮颜色很漂亮,血红一样,上面尖尖的,整个是一个很匀称的心形。
    “我也找了很久,就像你找我一样,现在,我把它送给你。知道为什么送这个么?”
    我摇摇头。
    “它的形状是一颗心,代表着爱情。而且它的滋味很独特,很深刻,也让人很难忘记,就像爱情。它是一层一层的,要一层一层捉摸,也就像爱情。”
    我接过来,捧在手里。心里对她说,我要把它吃掉,也就是吃掉了爱情,吃掉了你。

4
    Maggie对我一向很好,不仅给了我稳定的工作,还教我调酒。学会调酒在欧洲是一门大学问。英国人没有法国人那么多讲究,英国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要几大杯啤酒,或是一扎爱尔兰黑啤,几包Marlboro,然后男男女女坐在一堆,就是一个晚上,天将要亮的时候,那些男男女女就开始一对对的离开。因此,很多本地的酒吧,说不定连个像样的调酒师都没有。Maggie年轻的时候在法国学过调酒,然后据说在那被一个法国小伙子纠缠不休,后来有了Jeanie。虽然Jeanie说是她老妈迷她老爸迷得一塌糊涂。Maggie一点一点的把她懂得的调酒知识都告诉我,那架势仿佛我有许多钱,钱多的足以把她的酒吧买下来一样。每次看着她耐心的教我,我心底都会生出默默的悲凉,甚至想大声对她喊:“我是个穷鬼!”我觉得自己挺没有良心的,可是Maggie还是一如既往的教给我这样那样的知识。所以当我跟她提出,我不想再继续做下去的时候,她简直惊呆了,捂着自己的耳朵,用一种穿透力很强的眼光看着我,“River,这是你么?是你和我说你要走的么?”她直视我的眼睛,我甚至感觉角膜已经被她撕烂。然而我知道我得走,因为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在这里呆下去的意义。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冰而来,现在冰来到我身边了,我自然为了冰而离开。Maggie说让我多考虑一会,因为我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调酒师。我用一种很信任的目光,报以相同强度回赠给她,我相信那种信任里面的虚伪成分足以把她的角膜撕烂。于是我走了,Maggie说她很喜欢我,一旦觉得这里仍然适合我的时候,欢迎我回来。
    最后一天在Ice Bar打工的晚上,Maggie竟然提前打烊,为我开了一个小型的Party,让我十分感动。几个原本一起在Ice Bar的哥们,还有几个熟客,疯得很厉害,乌烟瘴气,还弄了几大瓶香槟。开香槟的时候,Jeanie也来了,让我很意外。那天下午在楼下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见过她,整整一个礼拜没有见过她,这在我们之间,原来本是天方夜谭,而现在如此真切。Jeanie显得非常开心,拉着冰一起跳舞,大叫着把香槟撒的每个人身上都是。看到她开心的样子,我也很高兴,毕竟我至始至终没有给她一个说法,虽然从来没有过什么,也没有给什么说法的必要,但我觉得我欠了她什么,实在想不出是欠了什么,后来灵机一动,想到原来是欠了她一餐麻婆豆腐。末了的时候,她拿出一个盒子,说,“River,送给你。”于是我告诉她,明天,请她来我家吃饭,我做麻婆豆腐。
    从酒吧出来,我决定去看一场电影。茱莉娅·罗伯兹的《American Sweetheart》,仿佛是浪漫爱情剧,虽然茱莉娅·罗伯兹是我最喜欢的好莱坞女影星,但我相信我更喜欢冰,不过我想我喜欢Nicole Kidman可能会超过冰,所以当时没有选择《Moulin Rouge》。于是我没看电影,我只是看着冰,我很喜欢她那一头长发,细细的如丝般,无比轻柔,像琴弦一样,抑或是像弓,但无论像什么,我总能感觉到当我的手穿梭其中,摩挲着的时候,都会有跳动的音符,美丽的旋律。我看着我的身影在她的瞳孔里映射出来,然后疯狂的让我身上的香槟气味,与她的融合在一起。整整一场电影。
    第二天是约定请Jeanie来吃饭的日子,一早起来,我让她陪我去买菜。我说,算是我们俩一起请她吃一餐。家离超市不远,我牵着她,慢慢的晃着,仿佛是一种很温馨的感觉,和在海边散步的感觉不一样,在海边的时候,我会感觉和她一起融入到这个世界,这个大自然当中去;而现在,我感到我是和她在一起生活。一种被幸福包围起来的感觉,没有退路,于是我在幸福中缴械投降。
    “Jeanie喜欢你,是么?”她突然问我,把我从幸福的中央一下子推到死角的悬崖。
    “你胡说些什么?我喜欢的是你!”
    “我不是说你喜欢谁,我没有胡说,Jeanie是喜欢你,我知道,知道得很清楚。”她的笑容淡淡的,仿佛洞察一切,“河,我知道她比我好,她比我更漂亮,比我身材好,而且她是英国人。”
    我的心仿佛像要碎了一样,我紧紧的抱住她,在马路中央,然后吻着她,我要用行动告诉她我喜欢她。
    其实街头拥吻,在英国司空见惯。但对我来说,却真正是一种梦的感觉。我仿佛感觉整个世界的时间静止了,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晰,再慢慢消失。我又仿佛感到宇宙在我们周围飞快的旋转,将所有的东西抛在空中,抛在脑后。我的全身忽然变得冰冷,像血被抽干了一样,只剩下嘴唇的温度,一种激烈的燃烧一般的热。我在这样的热里,被化为齑粉。
    她飘飘的长发甩了开来,眼睛里慢慢多了一些晶莹的东西。我帮她轻轻抹去,“我喜欢你。”我的语气颤抖着,决不会是因为天气冷的原因,我想。
    “那她今天晚上来了,你和她说么?你和她说你不喜欢她么?”
    “说!我要告诉她我喜欢的不是她,而是你。”
    “嗯,河,你去和她说,但我不要看着你说,你自己去和她说,我不要看着,我怕。”
    我心疼的搂着她,看着她瑟缩的身影,觉得她是那么的弱小。我答应了她,我自己去和Jeanie说。
    Jeanie晚上如期到了,显得很开心,也比平日里漂亮,带了一瓶酒,看起来有点熟悉的颜色。我在做饭的时候,她就不停的在我身边转来转去说来说去,问问这个问问那个,仿佛对一切显出了前所未有的兴趣。以前她和Brat来的时候,不会显得那么关注的,也许她知道以后吃我做的麻婆豆腐的机会可能再没有了吧。菜摆上了桌,虽然只是四个小菜,可是我装饰得很漂亮。“你拆看我送给你的东西了么?没有拆的话,现在拆好不好,就在我面前。”她坐在我对面,很兴奋的说。
    我猛地一惊,那礼物,竟然被我昨晚遗忘在电影院里!我立刻跳起来,对她说,“等我!”然后冲出家门,我知道电影院对于顾客遗忘的财产,是会予以保留和看管的,我向电影院飞跑过去,心中满是对Jeanie的愧疚。可是当我拿回了礼物,再回到家里的时候,门虚掩着,Jeanie已经不在了,桌上的菜都没有动,只是倒了两杯酒,Jeanie带来的,每杯酒里都片上一层薄冰,我轻轻抿了一点,很明显是Margaux,里面还有荔枝,和酸酸的青梅味道。我惊呆了,傻傻的站着,突然想起礼物,木然的打开来,更加让我吃惊不已。
    里面赫然躺着一只洋葱,红色的表皮,和美丽的心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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