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at_river(♂岛岛♂)
整理人: bennycyb(2003-03-16 13:04:3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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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依然还是夜色迷蒙。距离天明应该还有一点时间,可是街上却有很多行人,匆匆往来,掩盖不住每一个人脸上洋溢着的喜悦。为什么我和这个世界总有那么大的反差?看看手表,凌晨五点半,十一月六号。对了,昨天十一月五号,是英国传统的节日篝火节Bonfire,我想布莱顿的人起码有一半去了路易斯看篝火表演,那是英格兰最负盛名的表演。应该是一个激情而欢快的夜晚吧,而我,只是在酒醉中沉睡。
从Jeanie家出来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感到自己好渺小。我太低估自己了。以前曾经觉得很多时候喜欢高估自己,好像自己什么都可以解决,也好像自己什么都可以影响到。其实是我低估自己了,不是低估了别的什么,仅仅低估了自己的渺小,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渺小原来这么强大,这么可怕,可以在霎那间吞噬我的灵魂。我的灵魂如今已经后悔了,仅仅是在事情刚刚过去的很短时间内,但我还是后悔了。我也许不应该吻Jeanie,因为我除了给她一个吻,其他的我觉得都没有办法给她。也许也正是这个原因,我才应该给她一个吻。我已经快要迷蒙的疯掉,和夜色一起,迷蒙的疯掉。仅仅一个吻,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给不了,于是,什么都说明不了。既然什么都无法说明,为什么还要给?我简直就是一个禽兽。我开始感谢上帝,幸好我全身没有力气,否则一定会跑到海边跳下去,和尘缘俗事说再见。
身上还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喝了一点咖啡,酒劲少了许多,不那么昏昏沉沉了,但始终还是没什么力气,只是能够勉强的支撑我的身体继续移动。我又一次感谢上帝,在这样的时候,把所有的风都自己收了起来,不会把我吹倒。于是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风,也感觉不到海的声音,平时的这样的夜晚,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去海边坐坐的,今天,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家。从前天早上,送冰去学校到现在,我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回过自己的家了。
家里的灯光依然亮着。冰正站在窗口,望着对面的街道。我默不作声,自己冲了一杯奶茶,坐下来,静静的望着她。我想她一定会转过身来,可是直到我冲了第三杯奶茶的时候,她仍然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靠在窗口,我只是凭感觉去体验着她的呼吸和微微眨着的眼睛。有背影出现的地方应该都是很伤感的吧,因为离别,才会看得到背影。可是就在这间屋子里,我的卧室里,我就已经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很久很久。突然也一样感觉到了伤感,这是定律,因为伤感的离别,于是有了背影;那么有了背影,是不是就一定要有伤感的离别?
我突然感觉到脸颊有点湿润,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得到我嘴角的笑意,也许是最无奈的笑容。至少,我不愿意看见这样的离别,不管什么原因,我暗暗说服自己,不管什么原因,只要她给我一个原因,不管什么我都相信!
“冰!”我轻轻叫着她的名字,她却没有给我任何反应。我感到有一点点冷,身体不自觉的颤抖起来。我把奶茶往边上一放,站起来,走到她的身后,抱住了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是我真的很害怕失去她,我已经决定情愿做一个傻子,自要能够拥有她,仿佛什么都是无所谓了。
这样的想法其实很强烈。然而在我的双臂抱住她的一霎那,我只是把她扭转了身子,让她面对着我,然后我竟然走开在一旁坐下。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平静得让我几乎想撕掉所有的自尊和傲慢,祈求一种妥协。我只是用力深呼吸了几下,很冷淡的问:“你觉得你是否应该跟我解释什么?”
我是如此痛恨我自己,我是多么渴望在这一秒抱住她,我却没有这么做,我只是露出很冷漠的表情和眼神,看起来对一切都不在意,除了眼前这个谎言。
她仍然沉默着,但是却开始慢慢的流泪。
“你真的不打算说什么?”我越来越想抱住她,可是我却在这样的想法越来越强烈的同时,披上了大衣,穿好鞋子,然后拿起家门钥匙。
冰冲了上来,扑在我的怀里,泪水哗哗的流了出来,一声声的开始哽咽。
我再也忍不住了,我也紧紧的抱住了她,心疼的抹去她的泪水,然后也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再次湿润了起来。“那到底是为什么,你告诉我啊!”我几乎是喊的,可是声音嘶哑得自己都听不清楚。
冰静静的坐下来,喝完了我刚刚的奶茶,然后语气就像奶茶一样:“Jeanie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昨天以前,她从来不知道。我离开过你两个月,你从没正面问过我,我不说也是因为没什么好说的。回来之后我就和Jeanie成了同学,成了最好的朋友。”她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似乎意犹未尽,我起身帮她冲了一杯,她很贪婪的一口喝了大半,“然后她有一天告诉我,有个叫River的男孩子找一个女孩,怎样痴情的找了一个多月,我被你深深感动了,我决定回来见你。”
“所以后来我在楼下碰到你?”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继续说着:“然而有一天,她哭得很伤心,我才知道她失恋了。”
“对,Brat和她分手了。”我继续打岔,反正她也不会回答我。
“谁?”冰突然站起来,吓了我一跳,“Brat?”
“是啊,不过我跟Brat的关系其实也挺好的,怎么了?”
冰摇头笑笑,又坐了下来:“没什么,和我一个美国朋友名字一样,我一听还以为他到英国来了呢!”她平静了一会,又接着说,“她说她失恋了,可是,她却说她喜欢上了你,这个叫River的痴情的男孩子,你知道么?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冰的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傻丫头,你是不忍心伤害她,才这么为难自己,是么?”我抱住了她,她轻轻点点头。我的心忽然一阵紧,我让我的冰受了多少委屈啊!我的手在她秀美的红色长发里轻轻抚摸,更紧的抱住了她。
冰的唇冷冷的,我的脑海里,却突然想起了Jeanie那我吻过两次的火热的唇。
10
可是我找不到Jeanie。
我尝试着拨她的手机,但是一直提示说我拨叫的用户已关机;我去过她家,也没有人在;我去学校,她也没来上课;我到酒吧找她,那些家伙在没开门的时候通常连Maggie在哪里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不用说Jeanie了。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找Jeanie。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觉得我想见见她,跟她说点什么,虽然根本没有想好见到她以后要说什么,但我只觉当我见到她的时候,该说的话会自己冒出来显现在我的脑海里。可是现在,我却找不到她。我花了整整一个上午,跑遍了整个布莱顿,都没有找到她。越是自己在不经意间的念头,当无法达成的时候,这样的念头就越会在意念里慢慢强烈。我于是更加想见到她,我甚至在脑海里自己冒出来了应该说的话,仿佛已经见到她一样。
手机响了起来,Maggie约我在酒吧门口。我几乎是飞着跑过去,Maggie已经在那里了。我心底反而平静了下来,Magiie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自己在吧台里面调着什么。我独自看着这间令我思绪无限的酒吧。所有的门窗都是木纹的图案,桌椅却是一块块冰块的形状,让人在柔暖中感觉硬冷。拐进门里的角落是几张长沙发,却不会让人感到不协调。天花板上杂乱无序的镶着各色的暗灯,光线指向各个不同的角度。墙上倒是显得高雅许多,有几幅临摹的画,以凡·高的居多。我还想注意些什么,Maggie已经过来了,手里端着一杯酒,却是青色的。我笑笑,“我还挺有口福的,从没喝过你调的酒,只是见你教我,没见你亲自上阵。”品了一口,却喝不出是什么,但红酒肯定是Ch.Lafite Rothschil,具体什么我也喝不出,味道被一种很奇怪的果味混的品不出来。Maggie眉毛一扬,仿佛看穿了我的心事,“是Pauillac,1er Grand Cru Classe,可是我知道你喝不出里面的味道。”
“Pauillac,1er Grand Cru Classe!”我叫道,“这是我最熟悉的酒!我甚至可以品得出每一瓶酒的年份!”
“对,这是你最熟悉的,但是你今天却没喝出来,不是么?”Magiie的眼神也一样淡淡的,“很多时候,你原本很熟悉的东西,或是你以为你很熟悉的东西,其实你并不一定真的了解,就像这酒,只不过加了一点点别的调味,你就不再了解了。”
我愣住了,从来没有想过Magiie会扮演这样的角色,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直以为她只是像一个长辈,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又说:“什么事情都是这样,加入了一些别的情节,也许就会让你迷失事情的本来面目。”顿了一顿,看了我一眼,“Jeanie今天一大早去了曼城,搭飞机去了法国。”
我哗的站了起来。Maggie递给我一个信封,显然是Jeanie走之前留给我的。信很短,只有几句话。
“冰对我说,洋葱代表了爱情。于是我送给你的时候,自己也留了一个。今天早上又看到它,已经干蔫得不成样子。我想送给你的那一个一定也是一样。如果爱情真的像洋葱,是不是也一样只有短暂的保留期限?祝福你,River,冰是一个好女孩。”
我的心里,情绪汹涌起伏。已经不记得是怎么回到家里的,我只是拿出Jeanie送我的洋葱,虽然表皮已经干得不再是血红色,可是仍然还是心的形状,仍然是那么强烈的味道。我真的把她伤害得那么深,就连想跟她说声对不起的机会,都没有。我找了她一个早上,就是想跟她说声对不起,可是我连这个机会都没有!
我心里蓦然一惊,如果真的像Jeanie说的那样,爱情也和洋葱一样,只是有短暂的保存期限,那么冰送我的洋葱呢,也是一样会蔫掉么?我赶紧把冰送我的那个洋葱拿出来,然后洒上很多的水,用保险带小心的包好,放到冰箱里面,我要把我和冰的爱情,储藏起来,永远保持新鲜。
两个人的日子总是那么愉快,时间很快就慢慢流逝了。转眼Jeanie已经到了法国一个多月,她的离开,虽然让我和冰的内心都感到内疚,但对于我们三个人来说,却也许是最好的结局。我和冰的生活越来越舒服了。我们每天一起去上课,一起回家,一起逛街,一起买菜,我打工的时候她就在家弄好饭菜,我们常常在夜里相偎着去海边看星星月亮,我给她描述着夜空里的星座,她就给我说着她自己瞎编的星座的故事。
圣诞就要到了。这是英国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就像中国的春节一样。我和冰把家里布置得像天堂一样漂亮,挂了彩铃,色烛,墙上到处贴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然后又装了一株圣诞树,闪烁的灯,美不堪言。忽然接到一个朋友的邀请,那是在伦敦读书的时候认识的一个很不错的家伙,他准备在伦敦举行一个盛大的圣诞Party,邀请了很多好朋友,希望我也能去。我心里倒是不情愿,因为我想和冰两个人过自己的圣诞节。冰却一脸开心的样子,“河,我们去吧,很久没去伦敦了,我想在伦敦看看圣诞的样子。”
朋友的Party在他在Epping的别墅里举行。伦敦的天气,果然比布莱顿要冷,冰只是在我的怀里瑟瑟的抖,我只能紧紧地搂住她。Party里的人果然是很多,可是我却不认识几个,只是从一旁拿过酒,自己喝着,然后欣赏着台上的表演。和朋友也只是简单的寒暄了一下,毕竟他又要去迎接别的客人了。到处都是陌生的人,却因为圣诞,大家都显得特别友好。
忽然仿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却没看得清楚,我拉起冰的手跟了上去。
“干吗呢,河,怎么了?”
我跟冰挤挤眼睛:“看到一个朋友,在这里很难见到熟人啊,咱们过去找他,顺便介绍你们认识。”
跟到面前,果然是Brat,我高兴的上前去给了他一拳:“嘿!哥们,好久不见,过得怎么样?”
Brat见到是我,也显得很高兴,我回头对冰介绍:“这就是和你美国朋友名字一样的Brat,我的哥们。”又对Brat介绍:“我女朋友,冰。”
Brat的脸色忽然有点不对劲,我刚刚想问,冰走了过来,扬起手,当众给了Brat一个耳光。
11
我一直在后悔,原来在伦敦生活了几个月的时间,竟然从来没有来到郊外看看荒野的景色。Epping在伦敦东北的六区,已经是很郊外了,我想这一定有着不错的风光。然而我现在却感觉不到。我只是觉得四周,不论是房屋,马路,草场,树木,都是死气沉沉的一片漆黑。这个圣诞的夜晚,却连月亮都没有。我自己心里早已设想好的结局,是我和冰两个人,在我的小窝里,我们一起享用了共同精心制作的圣诞晚宴,然后我们可以来到海边,在月色下面,一同度过,我甚至还费尽心机的想好了今天晚上我们两个人应该喝什么酒。然而冰说她想到伦敦来看看,想在这个古朴美丽的国际都市,看看圣诞的样子。于是我放弃了设想好的一切,和她来到伦敦,可是,却连月亮都没有。不单单是没有月亮,这一看,就看到了悬崖。
我试图把冰拉到了旁边的一间房里,可是她拼命挣脱了我,向门口跑去。宴会里的人很多,已经有相当一部分的人注意到了这里,我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只能和大家说对不起。
“River!”朋友走了过来,旁边跟着Brat,“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可能是突然不太舒服,真的对不起。”我心里急得想马上追出去,但是却又不能违背了礼仪。我狠狠的瞪了Brat一眼,“对不起,我想我要先告辞了,过后再来赔罪。”
看我要走,Brat似乎有一点着急,急急的说:“River,其实……”
我心里恨不得一巴掌打过去,就像冰那样,因为我知道冰之所以这么做,一定有她的理由,而且一定是一个充分的理由。我太了解冰了,她是那么一个成熟,善良,细心的女孩子。她和Brat之间肯定是发生过矛盾,而且肯定是Brat做错了。我没让自己的手掌挥舞起来,只是冷冷的打断了他,一种很嘲讽的口气:“你是我的好哥们,不是吗?”
“某一天,你……”
我再次打断了他,用一种更加不懈的神情:“总会有那么一天的!”然后我头也不回,追了出去。
冰果然回到了酒店里面,出乎我意料的,她并没有在哭。只是傻呆呆的望着壁炉里的火,那火仿佛在她的眼睛里也是一蹿一蹿的。我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从心底冒出来,这样的恐慌把我自己都威慑住了。我静静的走到她面前,一瞬间竟然手足无措,不知道是应该抱住她,还是只在她的对面坐下。犹豫中,我竟然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抱着她的腿,忽然间,却成了跪着的姿势。
我望着她的眼睛,我渴望从她的眼睛里面可以望得出一点点湿润的成分,那至少可以证明我还可以让自己发挥一点能量去安慰她。她却只是望着壁炉,眼睛里反射出火光。良久,她的视线慢慢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却什么也没有说。
我站了起来,搂着她的腰,想吻她。
快吻着她的那一霎那,她把头扭开了,我愣在了那里。
“河,你爱我么?”她的眼神痴痴的望着我,已经分明湿润了。
我想说什么,可是我的喉咙像是堵住了一样,说不出什么来,像是一口气堵在了那里。我再次尝试着吻她,我想我只能这样才能告诉她我爱她,其他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空谈。
她挣脱了我,站了起来,几乎是吼的:“你说啊!说你爱我啊!”
我心里顿时难受极了,她以前完全不是这个样子的,难道就是因为今天晚上见到Brat的原因么,我越发肯定Brat原来肯定很深很深的伤害过她,可是我却愿意用我的全部来填补她的创伤,只要她能平静下来,听我轻轻的对她说一声我爱你。然而她完全平静不下来,鼻翼明显的在张合着,眼睛里那一点点湿润的成分竟然消失了。
“冰!”我几乎感到有一点绝望,“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自己的眼睛,慢慢的湿润起来。
“是么?你是真的爱我么?可是你爱我什么?我根本就是一无所有!你爱的,只不过是我的身体,是么?”冰的眼神,竟然充满了愤怒。
我的心在那一秒钟像是被挤裂了一样,我知道冰看到的我已经不是真正的我了,甚至可能是一个只是有着我这样的外衣的Brat。我的嗓音已经是哭腔,不停的摇着她的双臂:“冰!是我啊,是你的河啊!你知道的,我真的爱你,我爱你的一切,爱你的……”
“不要说你爱我的灵魂,精神,品质什么的,我不想听!”
冰的这一句话,把已经濒临悬崖的我,踢下了山谷。我再也忍受不住了,“啪!”打了她一巴掌。“你醒醒吧!是我啊,你在说什么?你知道么,你这么一说,否决了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我的声音也近乎是吼的了,连我自己都吃了一惊,“否决了我们在酒吧的邂逅,否决了两个月以来我的寻找,否决了我们的重逢,否决了我们在一起的这几个月共同的快乐,也否决了Jeanie!”
“那又怎么样?半年之前,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一切会发生!”可是眼泪终于从冰的眼睛里面流了出来,在她的脸上划出两道淡淡的水晶,“一切都是个错误!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那两个月去了哪里么?”
“我现在不想知道!”我知道再说下去只会让冰越来越难以找回自己,“我现在只想让你知道我是真的爱你,别的我什么都不想!”
“可是我想说。”冰轻轻的抹去眼泪,把红色的长发散开来,甩了一甩,给我的感觉却不再像是天使,“我去了香港,打了胎。”
我已经窒息。冰转身走了出去,长发在身后飘逸:“孩子,是你的。”
我的双腿灌满了铅,再也追不上去,只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她离开,随即,只剩下一片黑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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