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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鸽子(5)
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qdanger(2003-03-05 13:10:40), 站内信件
五.

    距离七月十号还有一个星期。鸽子的时间被妈妈压缩的没有其他空间。那几天里,陈俊都没有上课,听说陈俊的家里出了事情。同学们都在相互传递一种信息,说是陈俊已经快死了,因为鸽子。而鸽子更是同学们防范的敌人,即便有想知道真相的孩子,也不敢去问鸽子。这些,鸽子知道,可他更知道,陈俊死不死他都必须考上一中,不然,等他老爹回来,先让他死的不是病,而是他老爹。

    周五,陈俊回来了,脸色很不好。情绪很差,精神恍惚。老师在中午放学的时候叫走了陈俊,如此,这一周的时间里,陈俊只上了半天的课,而且还是没有老师指导的复习课。她的出现不但没有证明她活着的事实,反到让班里的同学更加恐慌,都认为陈俊立刻,马上就会死了。不然,老师干吗让她又回家了呢?这个鸽子真是天下最大的混蛋,他把自己的病传染给了陈俊,他没死。该死的应该是鸽子。

    有这样想法的同学里,甚至包括了高菊。高菊在放学的时候经过鸽子,目光中是愤怒和鄙夷,或者还有点害怕。鸽子莫名其妙的笑了笑,毕竟他没有听见那些孩子背后议论了什么,只是以为高菊嫉妒他在会考中又拿了第一。

     学生期间的孩子有这样的好处,一旦被孤立,他们就会拼了命来学习。因为没有朋友,没有空间与同龄孩子一起玩。失去这些就等于失去了童年一切可以落后成绩的可能,所以,鸽子的成绩无人可比。

     考试结果出来,放榜了。鸽子在家院里踢球。他听见妈妈的开心,邻居的黄阿姨和妈妈的对话在空气里传递着骄傲。“小苏哇!侬晓得哇,侬家的鸽子在红榜上是第一啊!一中呐!真是有出息哩!”鸽子的心里甜的淌蜜。这个南方来的黄阿姨天生是大嗓门,以前不喜欢她,她只会吵架,谁都看不起。现在鸽子很喜欢她,起码不用妈妈到处通知,她能让整个财务大院的人都知道鸽子考上了一中。

     鸽子的妈妈不知道是谦虚还是想夸耀自己,她的话,多少埋没了鸽子的天才聪明,“黄姐,看您说的,他可是调皮着呢,不管着他,逼着他,他也考不好的。他爸不在家,这段时间,我可是累得要命。这不,还要给他买好吃的,我刚才也去看啦,还行,他没给他爸爸丢脸。呵呵,黄姐,我这先回啦,一会,吃过了,出来聊聊?哎,哎,哎,好的,好的,那我先回了啊。对了,黄姐,你昨天说的那个处方真的管用嘛?我看您现在皮肤真的不错哎......”鸽子的兴高采烈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球在墙上嘭嘭的响,黄色的墙上黑黑的印记,一个又一个增加。象一种不平的心情。

     终于正式的放假,开学就是一个新的环境和新的空间,面对陌生的脸,认识陌生的同学。那一切遥远让人心情不愉快。假期这段时间也是鸽子认为最长最值得珍惜的美好时光。从来没有这么长的假期可以让他玩乐,主要是因为没有作业。

     这个假期要毕业的孩子们大多在进行着某种生离死别的纪念。对于七十年代的孩子来说,最深刻的是毕业留言。女生男生成天捧着精美漂亮的日记本或笔记本来往留言。鸽子是早熟么?似乎不是,他依然幼稚单纯着,可他却不掺和,说不上为什么,他真的不乐意拿这个行为来与人攀比。他的心态真的难得,妈妈买的两个新笔记本上白白的什么都没有。妈妈问的时候,他的表情甚至都不屑。他发现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要好很多。

    和比自己大的孩子玩,起码让他知道自己不会死。一个叫刘炳辉的哥哥,告诉他,“你真是个傻逼,那叫跑马,不叫流浓。”说着就掏出家伙变化起来,不一会儿的工夫,报纸上就看见了与自己梦醒时一样的浓。鸽子诧异的大声问,“哥,真的不会死吧?”刘炳辉不搭理,好象很累一样,浑身瘫软的倒在花园里。鸽子观察着他的表情,一种惬意,一种舒服,没有惊慌失措,没有恐惧。这是跑马?可跑马是什么?反正不是病。

    到刘勇跑来惊恐万状的告诉鸽子自己也得病的时候,鸽子大笑他的无知,“你也是个傻逼,那不是病,是跑马。”刘勇张着大大的嘴巴想,那不是病,是什么?鸽子把他带到了政府大院里一撞废弃的平房阁楼里,“那叫跑马。”这个说了两遍的答案困惑着刘勇,与鸽子不同,刘勇是真正好学的孩子,他没有鸽子的虚伪,或者不该给孩子加这么个概念。只能说,鸽子没问的,刘勇问了,“鸽子,你把这里收拾的和家一样干吗?什么是跑马?”鸽子自然是答不上来的,“反正不是病就对了。这里不是我一个人发现的。是刘炳辉和汪波弄好的,每天我要来换蜡烛和烟,把脏报纸扔掉,打扫隔板上的烟头。他们逃家的时候,或者玩的时候来,有时候叫我,有时候不叫我。他们都带自己对象来。”

     刘勇一直是害怕比自己大好多的孩子,那些孩子才刚上班,或者还在念高中。刘勇的意识里,比自己大的孩子都是流氓,他们只是知道欺负比自己小的孩子,和他们玩没有好处。“鸽子,你别和他们学坏了。真的,他们都会欺负人,你挨过他们的打是不是?”

     这个暑假可能是鸽子转变的一个里程碑。对于他的成长来说,十二岁,应该是个大的变化。他认为自己长大了。是大人了。与比自己大的孩子玩了没几天之后,他看所有同龄孩子都会自然的感觉他们幼稚,无知甚至小的让自己懒得理会。刘勇也不例外,“你也玩留言?看你笨得,都在一个城市,他们能跑哪里去?用得着么?说不定以后还在一个班里呢。勺子一样。我带你吧,以后和这些比我们大的人玩,不会吃亏的。我决定了,赵明一开学,就让他完蛋。”原来,鸽子还惦记着赵明呢。

      那撞废弃的平房的阁楼里,鸽子真的变了。他能自如的抽烟,不被呛着,甚至感受了烟的乐趣,说不清楚的感觉,随着烟雾的飘散,让他异常安静,或者他都认为自己在抽烟的过程中,做了很多深刻的思考。

       看到汪波和他的女朋友亲嘴后,那个时候鸽子不知道“接吻”这个词,他给刘勇形容接吻的过程,就是用“亲嘴”。刘勇刚开始会感觉到恶心,他不明白吃饭,吐口水的嘴巴放在一起是什么感觉。鸽子的口才非常好,那个年纪就已经能用语言渲染一些自己都不太能了解的事物,并引起他人的好奇。当刘勇满怀好奇的要与鸽子实验的时候,鸽子告诉刘勇,“亲嘴只能是男的和女的亲,不然,我们是会怀孕的。”刘勇不知道怀孕是什么东西,鸽子也回答不出来,但一定不是好东西,一定是可怕的东西。还没碰到,他就冲进厨房漱口。鸽子也端起缸子漱口。

      鸽子在阁楼里看见刘炳辉爬在一个姑娘身上,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来,里面昏暗的看不清,他没有被允许进去,他只是刘炳辉叫来望风的。在傍晚的夜风里,鸽子突然想起了陈俊。里面的姑娘呻吟着,那声音特别的痛苦,如果放在别人,可能会好奇的想要看仔细。而鸽子听见之后却会悲伤,陈俊或许都已经死了。很久都没有她的消息。鸽子隐隐的开始啜泣起来。

      八十年代的孩子还穿着开裆裤,还喝牛奶的时候,七十年代的孩子已经开始接触不属于他们的混乱了。鸽子就是其中的一个。

      在喷泉边,鸽子一连等了好几天,他没有看见陈俊。他在试图寻找陈俊的一切讯息。这的暑假可能是缔造鸽子独自行为的始作者。鸽子的骨子里,从那时便有了不依靠任何人,不通过任何人去打探自己要想知道的一切。

      最后一次离开喷泉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刘炳辉又叫他去收拾“家”里乱七八糟的一切。鸽子看见了带血的草纸。看见了报纸里的浓,那浓里也有点血。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也似乎知道那些浓是因为女生流的。他的逻辑性很好,所以,他肯定自己的浓是为陈俊流的。他要想方设法的知道陈俊是死是活。

     陈俊的消息是从妈妈那里得到的,夜里的闷热让鸽子没有早早睡熟。他听见妈妈和符妈在谈论一家陈姓的闺女命运的可怜。自然的,他就联想到了陈俊。

    妈妈说,“那家三个姐妹里的老大,被人拐走了,不知道卖去哪里,鸽子他爸似乎也经办过这个案子。二闺女才上高中,夜里自习课回家,七月初的样子,被两个小流氓轮奸了,案子现在也是没个头绪。陈家的女人喝了药自杀,没死成,折腾的老陈几个礼拜就老的象六十多岁的人了。可怜了他家的老三啊,就是鸽子一个班的,丫头长得还很漂亮,成绩很不错的,家里的事一件一件,害得小姑娘成绩一塌糊涂。以后这孩子怎么办啊?现在这个年纪也是该懂不该懂都迷迷糊糊的懂点了。”妈妈的叹息声,符妈的叹息声。“他妈,鸽子知道这些么?”符妈小声的问着,没有躲过鸽子的耳朵。妈妈说,“能让他知道么?小孩子知道个什么?到处一说,以后人家孩子还做不做人?”

    七十年代孩子的自尊和耻辱心,都是经过上辈人的熏陶和影响。所以,鸽子知道,陈俊是需要保护的,不能被伤害的。毛毯下,鸽子咬着自己的手哭起来,他怕妈妈发现,他怕有人知道他听见了这些事情。那是第一次,鸽子为一个姑娘而哭。那个姑娘能不能算鸽子的初恋?或许不能,那里面有太多关于义气的成分,与朦胧的爱情没有关系。

     鸽子走进陈俊家里的时候,手里捏着一张贴画,陈俊喜欢“郭靖”,“黄蓉”,喜欢“许文强”,“赵倩楠”。那张贴画上就有他们。鸽子想带给陈俊一些快乐。陈俊笑的很勉强,一个年纪不大的孩子能如何表现苦笑?陈俊做到了,她表现的苦笑象妈妈一样自然,这样想来,陈俊一定和妈妈一样感觉到累了。鸽子有些无措。陈俊家里没有人。鸽子站在门口伸着胳膊。

     刘勇还在门外面的石头上坐着等鸽子。他只是知道陈俊病了。鸽子不让他进去,他自己也不想进去,他正在想着高菊,他对陈俊没有同情心,他对陈俊的病比较恐惧。要死,让鸽子死好了。他宁可在石头上坐到天黑。事实上,他真的在石头上坐到天黑。从中午,到傍晚,睡了一觉,梦里,高菊说要搬家。擦掉嘴边的口水,鸽子还没出来。“鸽子,鸽子,你干吗呢?我要走了。”

     鸽子跑出来,那个时间正是要下班的时间。一阵风似得。刘勇来不及问鸽子在里面干吗,跑着跑着,刘勇也忘了要问。

      在里面,鸽子有了一生中第一次,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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