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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今夜,我请你喝一杯
发信人: shoulder_emma(shoulder)
整理人: gdzs19(2003-03-11 09:59:23), 站内信件
头发散落在额前,有几缕很长,遮住我的视线。我知道我现在的颓废和狼狈,没有会相信我是一个工作在高层的白领。现在的我,浑身冒着酒气,在这氤氲暗淡的灯光下,喧嚣的音乐在我的身后不安而肆意,而我,却仿佛完全被隔离。城市的黑夜,是疯狂的年轻,而我,却已属于过去。

低斜的领口,散乱的扣着几颗纽,坐在吧台前的我,贪婪地品着酒,一支手夹着“中华”,感觉自己也随着那徐徐的蓝色变得轻飘飘。

其实,恼怒自己,烟,是我厌恶的东西。还记得爷爷因为这而过早离去,以致于我对他的模样也记不清,在我的记忆里,只剩下他临走前呼出的最后一口臭气。听说,肺结核病人的最后一口气是有毒的,可是,我却实实在在的吸进了肺里,大约也算是一种遗产的继承。

她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就像一场不真实的梦。麻花的两条大辫子,在胸前一甩一甩,蝴蝶结也随之翻飞。是这个城市里生活的一段吗?就像今晚身后疯狂放纵的短暂。我,或者,从来没有来过。我,告诉我自己。

多年前,随父母来到这里,我知道是个事实。在这里,我度过了三千多个日子。

那是个夏日闷热的下午,顽皮的我,却仍和几个好友在学校那窄得可怜的过道上踢鞋子玩。一对辫子,横穿。鞋子,直飞,撞在她的胸前。偶然,纯粹的偶然。可,一个微含笑意的眼神,低头,继续横穿,她正在自言自语着什么。

我其实经常见她的,可是以前却没有注意过。只是在那次偶然以后,我才发现,她就住在我家近旁。她住在对面的那个黑黑的木制小楼里。那种楼据说还是英法租界时造的,黑黑而窄窄的楼梯,一踩上去就嘎嘎作响。楼下有一个公用的水龙,每个早晨,她总要下楼来提上一桶清水。她的胳膊很细,没有一点肉。

仔细看她的手,是在另一个夏季。她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扶着肚子蹲在我前面不远的地方。背着她回家,她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时不时,在我眼前摇晃。那是一双白得接近透明的手,很细嫩的样子,仔细看,却有许多皱,是干活留下的痕迹。她犯的是胃病!我就是这样第一次走进她的家,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三个姐妹,她是老大,还有她的木匠爸爸和长期患病的妈妈。在她的家里,我第二次见到肺结核的病人,她的脸,惨白。

大了些,我才知道,许多肺结核病人,多是肤色白得异常,就象透明的一样,而太阳一晒,或者一热,就会出现红色,红得好象血要破皮而出的样子。我开始为她担心。

高中临毕业的那年,父母转了工作,就要回到我曾经来的地方。临别,我送了她我爱吹的口琴。她,仍是淡淡的微笑。月台上,车徐徐开动,我意外的发现,那根立柱后,藏着她小小的身影。她的手拂在脸上。

在信里,她告诉我她不会离开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是她的家。而我,却是决不喜欢这里,我看不到多少繁荣的景象,有的只是那黑黑的楼道和空气里肺结核的味道。

可是,记忆里却似乎有什么和我作对,她的手臂的白色,仿佛画布上永远无法抹去的一笔。那深深的胡同,那楼下的水龙,就象老电影,总在回放。

在信里,她祝贺我考上了好的高校,告诉我她留在这个城市工作,告诉我她找到了归属。

回到这个老地方,突然发现,这里也变得和我那个城市一个样。到处高楼林立,到处灯红酒绿。我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是来出公差的,仿佛没有离开自己归属了又三千多个日子的地方。过去找不到,一点熟悉也没有留下似的。而,心,却遗落在早已拆掉的那条深深胡同里黑黑的楼梯木板的回响里。

我静坐在吧台的一角,漠然注视着那些在音乐里发疯似的扭动的躯体。这些年,我越来越感觉自己不再年轻,开始落伍于这个时代,现在,没有心的我,对满街的繁华诱惑居然提不起半点去花钱的想法,而当初我却是因为这里没有繁华才离开的。似乎,生命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原点,只是,我失去了她。

正式的认识她以后的一个冬,很冷。可不象现在,到了一二月才会星星点点下层薄薄的雪,那时的雪,很大,漫天的飞,十一月份,就开始肆虐了。鹅毛般的雪花,时不时亲吻着人的眼睫,让人睁不开眼。很近的距离里,不但看不清人,而且是连接近也很难的,一迈脚,就得有准备落在齐膝的寒冷里。那个冬季,我咳得厉害,让人感觉是肺结核。

她总和我一路回家的,可是这时,我厌恶。我厌恶肺结核,我厌恶她——肺结核的病人。她在我家帮忙,在屋内生了炉子,自己也不住的咳。我对她咆哮,让她滚。她是熬了稀饭后流着眼泪走的。过了几天孤独的日子,路上又遇着她——是她刻意等我,她递上一张纸条,看了我一眼,低下眉,转身离去。“我没有肺结核。”

我一直不是很相信,我觉得她在欺骗我。后来才知道,空气里本来就弥漫着肺结核,每个人都会接触。只是,身体的情况决定了肺受侵害的程度,不严重的,就自己炭化了。或者,她只是太接近了,肺里炭化的面积大约是比其他人大许多。那已经是几年以后了。而我的咳嗽,也确是因为寒冷造成的。

我去找她,道歉,替她家里帮忙。

吧台的另一角,一个玲珑有质的女人也一手夹着香烟,眼睛注视着面前酒杯里的深褐色。她的头发很长,有些卷曲,即使在这暗淡的光里,也看得出光泽。她的胸高高耸起,腰却很细,还有以下的浑圆,配上两条修长的腿。她的上衣是很紧身的,加上超短的裙幅,把这一切暴露无遗。看不清她的脸,可是相信很多男人看到现在我能看到的,都会觉得美。可是,她在我感觉里,仿佛成了一个会动的油葫芦。我不敢想象她如果在我的怀里会不会流出油来,或者,她这样是一种丰满。想想,她不算追时髦学骨感,心里倒有些许好感。

现在生活好了,可是满街的年轻女人,十个有九个要当骨感美人,一餐餐饿下来,好端端的非要落个营养不良。过去,她是想吃都难的。记得,有一年的中秋,我偷了家里的月饼来塞给她,回去了还让家里死揍了一顿。可是,她的瘦得快没有了的小脸,和咀嚼时的微笑,这让我觉得挨揍也成了享受了。

今夜,应算故地重游。一周的公差,转眼也过去了四天。每日把公事忙完,接下来就是寻找旧日的气息。“十年生死两茫茫”,我这还没到十年,大致的方位总还是记得的,寻找起来却仍有“茫茫”的感觉。人,对什么东西不能付出的太多,否则,得到了会觉得不值,比如活在我归属的那个城市的繁华;若得不到,到头来却是怎么也忘不掉的折磨自己,比如想她。今夜,我所在的地方就在原来那个胡同的位置,应该算是故地重游了。

当然,我也并非没有七情六欲,多少次孤寂的折磨下,我会去寻,寻得夜的温暖。夜,对我是孤寂,是空虚,仿佛重负压在心底,让我无法正常的呼吸。但是,夜对我也一直有种迷离的美丽,我希望在这种美中寻到某处心的慰籍。

那个女人在看我,或者她也感觉到了我的孤寂,朝我走过来,“有心事?请我喝一杯吧。”“今夜,我没兴趣。”

步出那个昏暗而窒息的地方,漫步大街,是旧日的游魂飘荡在今日的这个城市,熟悉得异常陌生。霓虹在闪烁,“有多少爱可以重来”充斥着街店,流行的都市这个时代流行。

连续两天,我都好象失去了魂,混混沌沌,等待着上帝的解救。这些年真是过得不好不坏,只是心里少了一个人的存在。什么时候我们不再联系?或者这一次会是苦楚的终点。我这样想,也就这样,一做完事,就在这条街上寻找着苦楚的终点。

喝一点点酒,不然,我担心眼泪会越来越脆弱的想要流出来,呵呵,一个大男人!只是徘徊在接近三十岁的年纪,我却似乎是个饱经沧桑的老人,虚伪。明明爱你,却告诉你,再也不会回来。明明心痛,却眼睁睁等待有别人把你带离开。或者是因为,我太现实。

不知不觉的回忆里,眼前已经模糊迷离,这个城市凄迷在我的心底。

突然,一个撞击在我的腿上,是一个小女孩,大约三、四岁的可爱年龄。扶起她,她的妈妈赶过来,让她不要瞎跑。那个小女孩,皮肤是婴儿似的娇嫩。想想,她那时写信来,告诉我她要结婚。我却仿佛是完成了某个任务,不再给她半点消息。想想,她现在或者也有了孩子,应该也有这么大了。

当爱情已经桑田沧海,是否还有勇气去爱?我问自己。度入那个昏暗氤氲的地方,吧台旁我要上一杯,看着那个每日在这里过前半夜的女人,今夜仿佛是带着诱惑的玫瑰,她的红唇上似乎还有几粒新鲜的露珠。

“今夜,我请你喝一杯。”我的声音似乎完全被背后的喧嚣掩去,却又似乎回荡在这个城市上方的夜的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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