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caozhengyou(凌风)
整理人: qdanger(2003-02-09 13:46:24),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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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凤嘴江
(13)
石牛河拉完最后一串大字报，长长地吁了口气，身子往墙上一靠，滑下去，坐在木枋上。他瞥了站在离他不远的刘晓兰一眼，见她抬起头，久久凝视着一张大字报。灯光下，她不是少女一样年轻的姑娘。她动人的美丽不是因为那种乍看之下的青春的光彩；她身着黑色带橙红色的长袖上衣。她的容颜，她的长长的青黛的眉梢，笔直而柔和的鼻粱，纤纤的手指和修长的手臂，正有着那种成熟的女人的照人的光彩，整个的神情娴雅而隽永。
石牛河的心有点震动……，夜色在这间礼堂里也似乎格外深沉，夜风从山林漫到礼堂里来，仿佛这密密麻麻的大字报间是它们的栖息之处，它们也同人一样，早出晚归似的。
大字报越来越多，指挥部所有的墙壁都贴满了，又重贴了好几层。为了便于观看，机关文革领导小组决定，不再往墙上贴了，用麻绳挂在球场上，像晒衣服一样。晚上收到礼堂去，一排排地又拉起来。这一工作落在了石牛河身上。他为了让人们尽早地看到大字报，天一亮就把头一天晚上交来工会的大字报贴出去，然后是随交随贴，很及时。天黑尽了，他才把大字报收到礼堂里，又一排排地拉起来，每排留有一定的距离，人们可以查找所需的东西。石牛河似乎在履行一项神圣的职责。
那是石牛河开始拉绳贴大字报的第三天早晨，刘晓兰走来，她一声不响地把浆糊糊在大字报上端空白处，再卷贴在麻绳上，连看都不看一眼石牛河竟独自走了。天黑了，石牛河去收大字报，刘晓兰跟在后面，默不作声地朝球场走去。仿佛是经过商量后约好似的，他俩一人解开一端麻绳的一头，拉着走进礼堂，又一人把麻绳一端拴在事先订在墙上的钉子上。这比原来由石牛河一人干时省时多了。当移完最后一张大字报，她又一声不吭地走了，一连十多天都是如此。
刘晓兰在财务科工作，她的寝室在工会办公室隔壁，虽然与石牛河是邻居，但他从未进工会去过，也从未跟石牛河打过招呼。石牛河来指挥部的第一天就跟刘晓兰打过照面的。当时，她正从宿舍出来，而他却刚走到工会门前，第一眼就让人觉得她沉静而美丽。
可是，昨天在工会里听到了从外面传来的闲话，“石牛河与刘晓兰可亲热啦，他俩每晚都在礼堂里嘀嘀咕咕的，一定是在谈恋爱吧。”
石牛河很反感，心想：“难道男女之间接触一下就是谈恋爱吗？唉，难怪她从不和我说句话。”他不由得想起周华来，自从那张大字报贴出来后，两个多月了，周华再也没有到工会来过。他也再没见过周华了。石牛河以为刘晓兰也要回避他，不再来帮他拉贴大字报了。然而，几天来，她仍然跟往常一样，早来晚也来，一声不响。也许她还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吧。但愿她如此，免生烦恼。
此时，石牛河的心里十分矛盾，他担心，一旦她听见那些流言蜚语后会离去，又怕她如此下去会受委屈……
“石牛河。”刘晓兰这一声，虽然使石牛河一惊，但是，让人一下子就感到女性的那种温馨。显然，她有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他。否则，她今晚为何还不离去，而且又主动地招呼他呢？
“哦。”他站起来。
她对着他浅浅地，却是随和地笑一笑……
“小刘……你累了吧？！”
“不。”她对他摇摇头，湿润的嘴角那儿，浮起一丝明净的微笑，“我不累。”
他们开始谈起文化大革命来。月光静静地流泻，微风吹着大字报轻轻地摆动。他望着她那动人的身姿和容颜，心里悒郁地想起什么，虽然他想尽量显得热忱，还是时时露出一种茫然。这一点，他似乎感觉到了。但她显得并不在意。也难怪，在这些日子里，人们的心似乎也变得焦灼疲惫，总陷在自己的心事之中，稍一延续神色即现出勉强。不久，她便告辞。
“小刘，你……你明天……还来吗？”
“当然还来的，如果没有其它什么事。”
“可是，难道你没有听到什么吗？”
“听到啦。”
“那，你还来？”
“是的，明天，我要给你讲个故事。”
“讲故事？现在讲不行？”
“太晚了，你该休息了，何况我还没有准备好呢。”
“是太晚了，该休息了。”
石牛河锁上礼堂的大门，靠在门上，看着她顺着屋沿走去。淡淡的灯光下她的身影婷婷的，很迷人。
石牛河回到工会办公室兼寝室里，坐在椅子上呆了好一会。她那么美丽而且动人，似乎应该有别的好日子过，但她却在这里了，从此就将从这个工地转移到那个工地，与泥水打一辈子交道，让人禁不住惋惜。特别是在现今这样的日子里，在一张别人早已经编织着的网上，一开始就不会有什么盼望的光彩，接下去的日子更萎琐而漫长，时时为一点鸡零狗碎的事碰撞……这一切，她知不知道呢？
但是，她好象很从容似的。她告辞出门的时候，停在门槛那儿，不是那样静静地笑着吗？昏黄的灯光映衬，她的眼里有一种含蓄的、温柔会心的笑意，让人感到一种信任，仿佛她明白了他的心里，并宽容地原谅了他似的。
真有意思，明天晚上，她还要讲故事呢。他猜想着，什么故事呢？唉，猜不着。反正一定是个十分有趣又十分动人的故事。否则，他怎么会想起要讲故事呢？他这样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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