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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chenxinxinandhu(小小猫) 整理人: shouen(2003-02-12 22:28:15), 站内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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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医院实习已经两个月了，对苏打水味道也早已习惯，唯一不能习惯的是面对病人临麻醉时的眼神，因此当她被推进来时，我刻意的埋下头，只看见了白色的抢救车上一只同样苍白的小手，无力、纤细的手指，我翻了翻病历，雪颖，女，22岁，未婚，非子宫内妊娠，急症手术，局麻。很年轻的女孩子，在我合上病历时，我看见了她的眸子，虽然冰冷，但仍然显露了恐惧，也许从推进手术室时，这双眸子一直在看着我吧，谁会不害怕呢，手术室外站着老夫妇，一定是她的父母吧，因为我看见了母亲脸上的泪水。灰白的头无助的靠在丈夫的肩上。我想他们一定看见了病危通知书了吧，冷酷的通知，如同我身后的这扇门一样冰冷。 从未想过当医生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在医学院的五年里，我是班上唯一一个上解剖课没有一丝惧色的学生，我以为我可以勇敢的面对死亡，面对他人的死亡而无动于衷，可是我错了，在医院的手术室里，每一天我都真切的感受着死亡，而那些生命在推进手术室之前都那样地望着我，虽然我只是一个实习麻醉师，在生命与死亡之间，我和所有的医务人员一样，都成为病人的一棵救命稻草，我害怕这些眼神，如同害怕看见死亡。 手术台上的她看起来很弱小，绿色的手术袍似乎变得多余，我看见了她苍白而脆弱的身体，很年轻的身体，皮肤很薄，薄得可以看见血管，而她的眼睛里却一直带着冷漠，由于输卵管的破裂，她将被摘除一旁的输卵管，手术虽小，却有着很高的危险性，因为我看见过这类的死亡，生命逝去，留下的只有血，止也止不住的血。她很安静，甚至在给她脊椎推注麻醉剂时，她连一声都不曾发出，我明白那种痛是无法形容的，而她什么都忍了，也许对于她而言，这种痛比起其他的痛要微不足道得多吧，我忍不住又看了病历：雪颖，女，22岁，未婚。。。手术开始了，我站在她身边，观察她的血压是否正常，我看见了她手术台边上的手指，手指已经抓住了台边缘的扶手，而她的眼睛依然冷漠，一切都很安静，安静得只听见机器空洞的转动声。 很想握着她的手，因为她的苍白让我想起了我大学时代的女友，她有着同样柔顺的长发和白晰，而我们最终的结局却成为了陌生人，命运也似乎在嘲弄两个初恋时不懂爱情的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与女友常常在街头遇见，只是擦肩，我已感受到女友的冷漠，我知道我是个倔强的男人，倔强得不懂得去爱惜身边的一切，因此我失去了很多，因此寂寞。看看手术台的女孩，也许会因此而背负一辈子的伤痕，不仅是肉体，更冰冷的伤痕在心底。于是我用身体靠近了她，用绿色消毒衣接触了她的手指，她看着我，静静的，我看到了柔和熟悉的眼眸，还好，血压还算正常，整个过程，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连小声的呻吟都没有，大家都习惯了她的安静，所以在缝合时都被她的出声吓了一跳，她问，很轻的问，我还能怀孩子吗？抬头望着我，眸子干净非凡。能，我回答。 阳光很好，医院走廊上种植的太阳花艳艳的开着，这小小的草本植物无论在何处都能开出花朵来，我想越是卑微的生命，越是渴望生存，我想到了那个叫雪颖的女孩，这已经是第三天，其实从那次手术之后我就一直想着她，想着她的眼神，想着她的安静，想着她唯一一句话，也许我该去看看，以一个麻醉师的身份，也许她已经忘记了那个拿衣角接触她的男人了，我居然有些犹豫，走廊里游走着病人和医生，这是我最为熟悉的地方，而我却在那个叫雪颖的女孩病房外犹豫了。 透过门上的小窗，我看见了雪颖，她如我想象的一样安静，坐在床上，这说明伤口愈合得很好，脸色还有些苍白，她静静地望着窗外，一直望着，点滴瓶很透明的反射着光芒，我喜欢这样的场景，很完美的感觉，因此我没有打扰她，以后的几天，只要没有手术，我都会到雪颖的病房外看她，慢慢地，雪颖可以在父母的搀扶下到花园里走走，而我却始终没有看到那个应该陪在雪颖身边的男人，她22岁，应该有纯美的爱情，甜蜜的呵护，而不该一个人承受伤痛。在守望雪颖的日子里，从她始终平静的脸庞上，我找到了女友离开我时的神情，原来，我也曾那样深的伤害过女友，虽然没有如雪颖这样，却一样给女友留下了伤痕，那些才是痛的根源，才是冷漠的原因。 医院的夜晚总是黑沉沉的，没有人愿意在晚上停留医院的花园，只有我。刚做完最后一个手术的麻醉，我丝毫没有疲倦，雪颖明天就要拆线了，这就意味着她即将离开，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愚蠢，面对失去总是无能为力。为了平息心里空荡荡的感觉，我在花园里游魂般游荡，水池边树影飘荡，有几盏灯坏了，所以一切都比平常要灰暗许多，可是我还是看见了她，雪颖，是的，她纤细的身影正孤单的坐在水池旁，不想走近，却已走近，她被我惊了，所以站着，脸上残留浅淡泪痕。 那一夜夜色很薄，薄得只听见呼吸。 还好，雪颖还记得我，还好我遇见了她，还好我已经懂得了珍惜，所以半年之后我不用再偷偷的看雪颖，而雪颖也不会在夜里偷偷哭泣，雪颖说，进手术室时，她只看见了我，因为我有温暖的眼神，还因为我的衣角让她有了勇气，她知道我每天都会去看她，所以她喜欢一直看着窗外，雪颖说，窗外有很漂亮的太阳花，它们有很卑微的生命，却仍然拼命的开花，就像自己一样，我抱雪颖，抱她纤细的身体，在耳边说，雪颖，我会一直看着你开花，看你为我开很美的花，我不会放弃你，不会再给你伤痕，不会再和你擦肩而过，因为你，我懂得了爱情。 这一年，我留在了医院，留在了认识雪颖的地方。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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