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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反穿的鞋(6)
发信人: pin_105.6(沉淀)
整理人: qdanger(2003-02-09 13:45:00), 站内信件
   你有一块杨峥的表,她探询我的眼睛,在早晨的阳台里我们相互打着招呼。我看着手腕上的蓝色夜光电子表,在努力的想,杨峥,是谁?在脑袋里印象最深刻的却是小柯的歌,它突然的就从耳朵里冒出来,从嘴角流泻出来,是的,我记得了,《将爱情进行到底》。小柯唱过,“当你从我门前经过时有一些悲哀,于是就轻轻唱了起来.....在你我相遇的地方,依然人来人往,依然有爱情在游荡.....”

   我笑着,说,曾经我也爱跑。表里的灯不如以前亮了,她在不停的明了灭了它所剩无几的激情。这是她喜欢的方式,或许她自己没有发现过,好奇的那一刹那,她就注定了要刺杀。所以,只有当表再也无法亮起来的时候,她才会善罢甘休。而之前,根本就不曾想过要带走它。

   今天是大年初一,失去了所有的激情。在昨天的夜里,我沉默着听家里人的祝福,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人们已经习惯在一个非要特定人快乐的时间里,说他们自己都无法知道真假的话。就是这样,我知道他们想念我,他们却说,照顾好自己。我也知道他们怨恨我,他们却说,祝福你。我也知道,当新年变成日子普通度过的时候,曾经一切的怨恨都不会比任何时候少。只有时间,时间慢慢让他们遗忘,或者才能不再提起。

    我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么?就是因为放弃了好工作,就是因为天真和单纯?他们就要怨恨我?可他们是我的家人。我的家人。

    白裙子说,想去冬天的海边看看。我也这样想。可是今天没有太阳。阴霾的潮湿重重的拉紧了天地,压低了眉头,抽搐着心情。我不知道海边会不会冷。不知道。会不会有狂风。

    我说,明天去。

    白裙子出去了很久。然后哭着回来。我没有问她怎么了,我一直坚信任何事情都是自己说出来的,除了物质和方向,没有人可以帮助另一个人整理心情。我不能给她快乐,当然也就不能给她徒增烦恼。我只是安静的坐在没有任何声音的电视前,专心的看画面。我的耳朵在她的唇边等,我的心脏也在她的门前等。我在等她的哭泣停止,在等她的声音诉说。

    她终于说,“我是生命,你也是,我们都不曾宝贵过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这个孩子的生命要停止?为什么我感觉象在结束自己的生命?它为何让我觉得宝贵?它为何让我觉得自己有罪?”刚才的啜泣现在竟然是一发不可收拾的号啕。第一次在安静之外看见她如此。我知道事情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终于,我也知道她为什么信任我,我终于也知道她为什么抗拒交谈。她怀孕了。一个生命在她的体内成长,并且在她未来的日子里成为折磨她的冤魂。是的,她不能要这个孩子,她不能。

    我不关心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谁,我现在只是想知道她什么时候不哭,或者她现在窒息了,休克了,最好。让我能靠近她,帮助她冰凉的身体恢复些温度。我只想抱抱这个可怜的孩子。

     从一个犄角旮旯的诊所里,她高价买来了“米菲司酮”和“前列腺素”。按照那个头发花白的老者的吩咐,每天的早晨吃一片“米菲司酮”,晚上再一片。她不吃,折合人民币,每次被她送到嘴里去的是一百元,每次被她吐了的是一百零三元五角。和被扔的药片一起,还有一瓶鲜橙多。

     三天后,她搬进了我的阳台。

     也就是三天后,该到她吃“前列腺素”片的时候,我在阳台上拥抱了她。她不知道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很好,很安静,或者,很塌实。她可能需要的就是这样的男人,可能不过是一时的好奇。她不确定的时候,却做了一个清楚的决定。她要做人工流产,而非药物流产,疼痛,就要撕裂和洞穿,不要隐隐的那种。

     或者说,她不想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她不要自己轻易的再爱任何人,如果一定要爱,那么就结婚。起码让她疼的心甘情愿。起码能让她骗自己的时候理直气壮。所以,她不承认自己诱惑过我,不承认走在我的前面,不承认,偷偷看过我熟睡时的眼睛。

     我答应了她,春节过后,我会陪她去医院。在她疼痛的时候记得门口有这么一个男人等着她,在她凿刻痛苦的时候,有这么一个男人的手能交给她抓着,紧紧的抓着,或者,可以咬。直到鲜血染红了唇角。

    她安静了下来,这个年初一的傍晚,阴霾的天注定是告诉我真相的日子么?其实我的感觉不大,没有被冲击,没有被刺激,或者没有感觉痛不欲生。我想,我是喜欢她的,或者说成是爱也可以。我不是情窦初开的少男了。我只会紧张,只会胸闷,只会感觉缺少空气。也许,会有点点酸涩的感觉。我们是成人,对这样的问题,理解的方式不同。我只是关心她快乐不快乐。而不是她和谁做过什么。有了什么,再分离什么。我只要简单的知道,她快乐,不快乐?

   我们在家乐福里,买了眼罩,尿不湿,卫生巾,棉毛巾,维生素,蔬菜和补品。推着车子,看见她的镇定和安静,在家门外,再是脆弱的女人都会表现的如此从容,气质可能就是透过她这样淡定的眼神才散发出来的。扯着我的袖子,她会问我,“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说,自己有个姐姐,她做了妈妈,家里有书,我看见过。而且妈妈曾经当着我的面告诉姐姐,女人不论做什么样的流产,都和生孩子没有区别,所以要好好的养,不然老了就会很多病。我知道,那也是说给我听的,于是,我的生活里少了很多麻烦,尤其和女人之间的麻烦。我为曾经妈妈说的话而感觉恐惧,不是骄傲。

    我想我说错了什么,她突然从安静变得象将死的沉静。眼睛都失去了刚才的从容镇定,显得慌乱起来。她爱的不是我,她只是好奇我,或者喜欢我。我离电话亭很远很远的距离。我知道近了,我就会听到她的所有脆弱,不想在今后,以此来要挟她什么。我知道自己的毛病,我不想在将来因为我为她做的而要求。很简单,我看见她挥舞手,蹙就眉头,就知道她快要崩溃了。而我不能在她崩溃的时候崩溃。那样,谁来照顾她?

    我想那个男人也一定后悔莫及。他后悔自己犯下的错误会一直折磨自己,让自己内疚。我如果找他的麻烦,反到是让他感觉自己平衡了。我要等,等他忘记的时候再去提醒,我会称呼他,禽兽。永远永远,我不会让他忘记。他是禽兽。

    我想,白裙子,应该忘记。怎么让她忘记?我该得到她的信任,我该照顾她,我该让她明白我是她该跟着走的男人。我给她爱情。我给。让她爱上我,她就会忘记。

   我想,我该怎么办?初一,这可是新年的开始,我却计划着照顾一个与自己没有关系的,将要做人流手术的女人。而且我答应了陪她去医院,在别人的眼睛里,我就是罪恶的根源,我是那个失去生命的孩子的父亲。我是罪人。我其实很矛盾。很矛盾。我可以去爱一个处女,可以去爱一个善良的女人,可以去爱一个没有流产过的女人,可以去爱一个......可现在我认为自己爱她。
 
    现在,我认为自己爱她。我不能离开她。我也需要她。

    她在家里吃着土豆片,看着电视,我说我去朋友家拜年。其实,我该说实话,我是矛盾,我在折磨自己,我害怕,怕自己承受不住会逃跑。

    所以,我独自来到海边,阴郁的天气,今天是初一,我反复的说,天空还是不明不暗,没有太阳,叫不来月亮。天上或者都是云,云或者就不在天上。海浪是咸涩的,风是潮湿的,头脑是胶着的,混乱的。就是刚才。

    可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我听见了一声巨响,就在身后护栏外的礁石上。浪是退了,泡沫是碎了,礁石却不曾干过。一次一次,巨大的拍击,沉沉的呼唤,不停的涌来拥抱住,再是坚硬,也总会在冲刷中渐渐风化,慢慢圆润光滑。爱情,就该这样,顽铭不化。

    做在这里写的时候,我给她的手机发了短信,我没有说我爱她,只是让她梦想成真。我只愿,能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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