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uehua.97(珍珠晶莹)
整理人: email1983(2003-01-26 21:14: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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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会想起那些多年前的过往,它们并没有消溶了去,只是被时光藏在了深且远的岁月回廊里。我回首看它们时,眯了眼仔细的看,仍能看得清楚。只是带上了老照片一样发黄的光泽,古旧而典雅。还有那么多成长岁月里一季季烂漫的花事,在记忆里的深处姹紫嫣红,一派迷离的春光浓艳。尽管隔着时光的距离,显得轻如浮云。将它们掏了出来,细细品味,沉醉极深时才惊觉荼靡一片却已是临水照影、风过无痕。
记得故乡的后街深巷里有几户人家,门前院内都种着花草。一到春日竞相盛开,是幼小的我心神往之的地方。但有一只极凶的大黄狗,常在夜里吠声不断,又让我心存惧怕。一年中总有不少次在白天里跟着捣衣归来的妈妈穿过小巷。这时我就会在花云香雾里停下了脚步,呆立半天。种的多是蔷薇,院前的长在青石砌的花台里,一人多高,从上往下满是花,总有几百朵,衬着绿叶甚是华丽。院内的倚墙而生,柔蔓多刺的枝条攀附而上,盖住了大半个屋檐,象绿底红花的绸缎裹住了整面墙。从春暮开至初夏,这期间黄梅雨沥沥下个不停,似乎除了我看它们,就没人关注了,所以我总以为它们是寂寞的,寂寞的开在绵绵雨雾里,一朵朵饱含了水份,仍不失清艳,象美人的泪脸。
这蔷薇丛里有一户人家住的是一个离了婚的女人和她的母亲,人们唤作“吴二”。那时尚还没有漂亮的概念,偶然一次在她家临街的门头房里见到她,忍不住惊诧她白嫩的皮肤,水灵的双眼,还有那时妇女身上难得一见的清爽干净。只是冷而傲然,并不可亲,所以就不大喜欢。平时很难在街上看到她,却常在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中听到她的名字。
夏夜纳凉时,婶子大妈们的在街头闲坐,边摇蒲扇,边神秘地私语,偶尔听到几句什么“昨夜狗咬得厉害呀”、“谁谁又去了”、“她女儿长得真象邮局的老陈呀”...... 间或有“吴二”两字,我就知道是说她了,我并不曾去关注吴二的贞与不贞,边扑流萤,边听见巷里传来几声可怖的犬声。天上的月亮明晃晃的,是不是也照着那些蔷薇呢?真是“月白风清散淡天,木门犬吠花影摇”呀。只可惜不是唐宋传奇元曲小说里才子佳人的那一折。
后来,吴二终又是嫁人了,却不是邮局的那一个。是生生折散了另外一家三口人嫁过去的。嫁妆是在黑夜从老街上用车送到夫家。前面车过,后面的人家就“吱呀、吱呀”的开了门,一户户出来观看,议论声中还有唾沫声。我记得那被抛弃的女人,齐耳的短发,瘦削单薄的身体,在乘凉时向别人哭诉,街邻们安慰着,也打听着他们所没听过的“内幕”。唉这些女人们呀,如果是换作现在,是不是会好一些呢?吴二们或不会扭曲的生活,弃妇的眼泪也会少一些?人们的唾沫和好奇也会少得多吧?谁知道呢。
上月回故乡,竟又看到吴二,她也携着两三玩伴在街上闲逛了。未颦未笑,眼角已有了深深的皱纹,神情不变,冷淡的、眼神总带着几分防备。算一算都是奔五十的人了,过去的无论是风流还是孽情,都已是沧桑风尘刻在了额头。任是如花红颜,玲珑心机又怎敌得过岁月如刀?
那么我的蔷薇呢?漫步小巷,平房院落多换作楼房,旧日的繁花似锦,细雨幽香已不知何处寻。谁还记得那深深院落里的烂漫春光,漫漫长夜里的明亮月色,幽幽小巷里的木门犬吠,还有那暗夜难眠的寂寞美人?
时光如梭,花事随尘,岁月公平的将所爱所恨都化作无,将人与事轻易地更改,只剩下回忆象隔年再穿风衣时,不经意地从口袋里翻出几朵枯干的蔷薇旧香,忘了是在哪个痴迷的春日里采摘的,用手指轻轻一捻,就瑟瑟地碎成细细的尘埃,融进黄昏的天光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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