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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蜘蛛(9)
发信人: pin_105.6(沉淀)
整理人: qdanger(2003-01-16 18:05:44), 站内信件
九.红日.酒

    靳臧发誓,从来没有看见过红日。对于晚霞,夕阳,黑山和红云,她是十分了解的,小时候坐在门前等家人回来,就开始对这些研究。并且不用谁来告诉她天边有太阳的地方为什么是火红的,云为什么也红了,山顶为什么不是青的,那时候,靳臧就已经从年幼的脑袋里知道,都是因为太阳把自己的红色光芒分了它们才累的掉到山背后。

    余浩开车来接靳臧,今天,她去看望了尤浪。

    车行至水库的边上,风在窗外呼啦呼啦的唱。靳臧想要透透气,挥手指了指水库的方向,司机余浩很有眼色,车不紧不慢的停了。还停的恰好,只需隔着窗就能看见水鸟的飞翔,甚至它们还能盘旋过车顶的上方,朝水面掠去。

    挥手之后睁开眼睛,靳臧看见的红日,她不相信童话,也不相信传说,或许,靳臧还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努力的眨了眨,是的,天依然的晴朗,风徐徐的吹,树在远处微微的摇摆了,草还茸茸的站着。

    红色的太阳象是营养很好的胖家伙,缓慢的移动。这分明是夕阳,它正缓慢的向山的背后走去,天边没有彩霞,没有红色的云,依旧湛蓝湛蓝。让人觉得太阳很是孤独,水鸟的歌声凄厉的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水安静的在歌声里绽放了无数涟漪。

    靳臧被这个场景迷住了。

    站在水库的堤坝上,袜子已经在抬起脚的时候看见污浊,靳臧并不理会,沿着细窄的小道,向太阳的方向绕去。余浩真是乖巧的好司机,点上烟,在胳膊弯里搭着靳臧的外套。对于领导,余浩知道,少说最好。

    将沉的红日把靳臧的头发照亮,风随即在那黑亮的发上舞蹈,靳臧不烦风的顽皮,她迷着第一次看见的红日,象着了魔咒,一步一步的向它靠近,只多是用手将乱的发不停收拢,那样子象是收拢更多探究的勇气,一步,又一步。

    鹅卵石虽是光滑圆润的,聚集的铺设却暗藏着折磨。靳臧走出没有多久,就已经感觉到疲惫了,脚心的酸疼会让毛衣里的汗水热了再凉,风毕竟是贴着水面未曾停过。靳臧在坚持,一步一步的送着红日。

    在一块大石边停下,靳臧用手腕上的皮筋禁锢了那拢乱飞的短发,风逐渐的大了起来。余浩扔了烟蒂,快步上来将外套展开。靳臧微笑了,伸手接过,却并没有穿上。望着红日,不住的喟叹着。余浩不失适宜的说了声,“真美。”靳臧转身看着他,眼睛里有些暧昧的迷离,更多的,还是岁月刻画的浑浊。

    有一些东西人们都无法确定,慢慢的有了共鸣,聚集的同类多了,那个氛围就被不确定的共鸣而渲染,然后达成的共识就成了不确定。

    看望尤浪的时候,靳臧就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的结果,看着他呆滞的眼神,没有目的的扫过墙壁和玻璃,不住的问着,“为什么?”让任何的女人都会难过,靳臧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难过,事实上,手里拎着的水果都没有因为怕这个场景而散落。那为什么来看他?只是寂寞的没有人可以去找么?或者,尤浪根本成为了靳臧生活的一部分?

    或许是要斗争的那部分,可与他斗来斗去,斗的是什么?靳臧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并不爱他,也以为自己的一切痛苦折磨是尤浪带来的,事情到这个地步,尤浪已经失去了痛苦的能力,他失去了正常人的心志,结果却是靳臧站在玻璃窗外把水果交给护士。

    或者,人就是乱了一生才知道简单可贵的动物吧,而简单却是那么复杂,因为大多简单的必然自私。靳臧想,顺着她的人做她喜欢的事情,就是简单。那么和她一样想的尤浪就认为靳臧破坏了自己的简单。很复杂是吧?这样想来,感情一旦被人们懂得,那么混乱就在门的外边了。

    达淦的墓前已经有了杂草。靳臧去看的时候甚至没有想过打扫。只是静静的看看他墓碑上的照片,静静的闭了一会眼睛。或许,任何一个坚强的人都不能做到这样对待一个生命里经过的人,即便眼前墓碑上的照片是个朋友。靳臧就是这样来凭吊的,只是站在那里和一个失却了生命的魂魄一起回忆,或者怀念。那便已经是祭奠。

    涟漪已经旋转成了无数的小旋涡,风也已经旋转着冰冷掀起了水鸟头顶的羽毛,一切都开始灰暗下来,山还是黑的,初来时的苍郁只不过片刻就没有生气,红日还是巨大的挂着,划着难以察觉的弧线缓慢下降。而且,它红的没有一点温度。没有橘色,没有金黄,它象是秋天掉落树枝的苹果,显得孤独而伤心。在红日的下颌碰到山顶的时候,靳臧闭起眼睛,把刚才播放的回忆咔了。振作起来,迅速灵巧的在风里穿好外套。头也没有回的钻进车里。不再看那轮红日。可能,靳臧怕它掉落之后的黑暗,使自己承受不住失去美的打击。她不看,一直颤抖。

     一路上,余浩没有说话,在靳臧点燃一根烟的时候,他自己也点了一根。默契最好的可能都是上下级的关系,而不是男女的关系。这样的默契才是最最简单形成的,比如,余浩只需要会察言观色,而靳臧只需要指手画脚,谁都不会心理不平衡,那是环境和地位的不同所产生的需要。

    一曲轻慢的歌在车停下的时候也恰好的停了。靳臧在以往会直接的走出车门回家。余浩会不出声音的安静离开。

    今天,靳臧可能会把这曲子作为一个借口,那网已经废弃了。太多的灰尘,太多的窟窿,也许都是靳臧空虚无聊的夜里无聊的用手指戳破的。靳臧不确定自己还想要什么。她失去了很多好奇或者兴趣,对一切。

    靳臧以为自己不是女人了。或者就根本不是人了。儿时的幻想时常的冒出来折磨她。神仙,或者妖精。为什么长大了要把自己比喻成蜘蛛?或者蜘蛛也是生命的实物,不象神仙妖精那么空洞。余浩刚才放的曲子真的象一个曲高和寡的高手,慢慢堕落成凡人的悲歌。也很是贴近一个孤独人的心思。她需要一种生命的血液流淌的感觉。没有,全部都没有,靳臧成了一个夜里失眠,白日里移动的尸体。

   “小余,谢谢你,今天。”

   “靳厅长,看您说的,我应该做的。”

   “你,你一会还有别的事情么?”

   “靳厅长,您吩咐吧,我没什么事情,您还要办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这曲子很好听。”

   “靳厅长喜欢拿去听吧,没关系。您想要个新的,我明给您买去。”

   “今天听听就行,也没有时间听,明天还给你吧?怎么样?小余。”

   “靳厅长,看您......”

   “别厅长厅长的,听着恶心。下班了,就叫我名字。要不......进去喝杯东西吧?”

    “哎!”

    红酒没有配菜的时候才能品出滋味。正如需要不搭感情就能强烈刺激感官一样。一切都不超出正常人的逻辑想象,靳臧和这个小她四岁,成了家的司机,躺在一张床上。靳臧乐意把它叫网。

    床头的酒杯里,还有刚才没有喝干的残酒。靳臧歪着头看着它。余浩已经睡着了。这个男人很好,他睡觉不打呼噜,或者没有真的睡?

    靳臧在花洒下端着那杯残酒,水珠跌落进杯子的时候,清脆的欢唱着丁冬的歌谣。紫红的酒被它们滚烫的温度稀释了。慢慢的成了鲜红,粉红,淡红。久久的,一直到那装着残酒的杯子里的液体如同杯子本身一样透明。

    靳臧穿着浴衣站在床边,推了推余浩。

   “靳,靳厅长。”

   “晚了,回家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你。”靳臧显得分外的温柔,那丝微笑让人感到无比神秘,好似今后都不再能看见。余浩使劲的揉着眼睛,使劲的看,使劲的磨蹭着时间,也使劲的让车门的声腔配合那神秘的一个温暖微笑。卷尘而去的时候,甚至将后视镜朝向靳臧亮了灯的窗。

    失眠,依然的失眠,靳臧却没有往常的焦躁。静静的坐着,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抽屉里有安眠药瓶,在看它的时候,靳臧有些寒冷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想到扫除一切的念头?可还是端了起来,褐色的瓶子里数不清的白色药片能带靳臧去到什么地方?达淦的脸凑过来看了看,摇着头走掉。靳臧笑起来,或许看不见这个傻男人了。尤浪呆滞的望着靳臧,也转身走了。靳臧伸手在空中努力的抓着,地板上的碎裂绽出了无数的颗粒,白色的,死亡的颗粒。分撒的到处都是。手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抓住。靳臧披散的头发,潮湿的滴答着水珠,这次没有收拢它们,它们就在地板上用泪痕刻写着什么内容,或者这才是画卷最后的笔触。

    酒不多不少,刚好的最后一杯。药片一把一把的在紫红中沾染了颜色,滑进干涩的喉咙。曲子从笛子开始,委婉悠长,洞箫哭诉起来,这是最后一口,靳臧已经面色潮红。她望着杯子,好一阵,才安心的躺进被窝里,被子的边缘抵住了下巴,柔软温暖,靳臧说,“很温暖。”嘴角残留着紫红的液体,和杯子里剩的一样。

    双手平展的铺在身体的两侧。靳臧在曲子没有结束的时候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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