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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蜘蛛(8)
发信人: pin_105.6(沉淀)
整理人: qdanger(2003-01-16 17:59:07), 站内信件
八.雪.伤锦

   窗台摆放花盆的护拦上已经落了厚厚的雪,靳臧只穿着紫色的绸子睡裙,冰冷的手已经被冻得通红,她在看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停。远处的天也发着凝玉的血红色。这雪真大。

   开始清爽的空气在这个红的天下面,阴郁的空气里消失。鼻塞之后就有了寒冷的感觉,光滑的肩膀也变得红了。靳臧自语着,“下雪的时候不会冷啊,化雪的时候才会冷啊,妈妈说错了么?”是的,妈妈说的没有错误,错的是靳臧只穿了单薄的紫色睡裙。

   电话在桌子上震颤着,桌子象是地震了一般,咚咚做响。翻开一看,尤浪的号码不停跳跃着蓝色光芒,昏暗的房间里突然有这么一道亮,显得非常阴森,它照映在靳臧脸上的时候,把靳臧变成了妖精,不,或者是阴谋将要实施的女巫。一丝不能轻易看见的笑由上仰的嘴角表现出来。更是增加了这间屋子的狰狞,与那窗外的红天白雪反差极大。

   靳臧并没有接电话,只是重新的放回到桌子上,由它不住的震荡。浴室里的蒸汽有点不识趣的朝窗台的方向奔跑,就象看见了姐妹和兄弟般的夸张激动。没错,它们的主要成分是水,人也是这样,主要的成分里有水。可毕竟是不同的形状,不同的状态出现在世界上。蒸汽就不如靳臧识实物,还在喷涌向阳台前进。只是可惜,除了能在玻璃窗子上流泪,别的,却不能触及。甚至不能和飘进窗口的雪花握手,只是一个照面,融化了雪,凝结了自己。都是伤心的场面。

   靳臧最喜欢看见不识趣的东西做不识趣的事情,她认为那是滑稽可笑的。于是在花洒下悠然自得的哼起歌来,至于不关门,可能是想自己能在感受滚烫的温度时,不会失去冰凉的清醒。毕竟,是要出手的时候了。

   尤浪的骄傲只是那么一个夜晚,这第一场雪距离那个让他几近疯狂忘我的夜已经好几个月了。不敢冒然的去靳臧的单位找她,当然,那个时候尤浪清楚靳臧已经提为土地规划局的副局长,那个高处长都在她的管辖之内。以自己的身份冒然的找,只会给靳臧离开找到好的借口。而尤浪不要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把那个夜晚录下来。想到这里的时候,尤浪有点抖动,他知道,不该把责任推给窗外的雪,隔着窗子,他不冷,他抖,只是为抖掉刚才的罪恶念想。

   可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尤浪就控制不住的想要找到靳臧。唯一的途径只有她的电话。而靳臧家里的电话永远通着没人接,是的,电话线一直在床头角落里躺着。响也只在电缆里孤独寂寞的响,或者连电线本身都无法听见。说来,人真是奇怪的动物,想找的是这个人,梦里念想的人却是那个已经走远的脸庞。

   人为另一个人着迷的时候,往往因为好奇。莲子断了着好奇的欲望,所以走的干净,而尤浪已经习惯被一个女人宠着,被一个女人崇拜着,被一个女人好奇着,于是能腾出时间来好奇靳臧,来分析揣摩靳臧。甚至不惜一切的妄图要占有得到靳臧。现在莲子玩了尤浪的消失,尤浪竟然会不由自主的想她?这是为什么?比如,尤浪一直想,莲子怎么会说走就走?她是爱着尤浪的女人,这样的习惯被打破需要多大的勇气?或者胆量?其实不要什么胆量勇气,只要迈出那一步不要回头,人就可以打破现在的依赖和习惯,在新的环境里平静下来,寻找另一个习惯,或者会重复原来的路,也未必要一直一贯的走原来的路。现在莲子遇见的男人就是个例外。

   靳臧是早就预料到这些的,男人!或者没有靳臧这样了解男人的女人了。所以在决杀之前,靳臧是不会见尤浪的。要吊足他的胃口,让他生不如死。生不如死?是不是太严重了,对于尤浪没有履行诺言打破了约定,将靳臧变成自己身体一部分,将自己在靳臧纯洁的身体上书写友情时刻下了肮脏的一种情。至于让靳臧如此报复?至于让靳臧如此记恨?是的,靳臧一直把这些看做耻辱。

    市局级的扩大会议要选举产生市委委员,副市长和市长。靳臧知道市长是很少女人做的,但副市长却必会有一个女人来做。而现在,自己已经连续两界的市委委员,甚至能兼职团委的工作,现在是摆脱牛厅长的绝佳机会,是站在牛厅长之上踩他的时候。报复有的时候会变成一种动力支持一个人做很多高难度,复杂的事情。靳臧便是以报复为动力的人,而且是一个地道的女人。

    省里的领导从陌生到熟悉,再到有些暧昧的情愫掺杂,对于靳臧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情。接着考虑的是如何把牛厅长踩到脚下,甚至让他成为晚节不保的典型。靳臧做的很成功,唆使飞宇集团的总裁买地,而此刻自己大权在握,批卖土地使用权方便,聪明就聪明在签字上,自己总是批报着“请厅长斟酌”的字样,却每每自己送到牛厅长的办公桌,以前是没有这样的事情的,牛厅长自然知道靳臧亲自送报的分量。靳臧已经上头的红人,而自己与她也纠缠不清。不批当然不行。只是一个“同意”就足够了。钱,当然是子无虚有的事情,没有行贿受贿,而只要谁大言不惭的说他受贿索贿,他牛厅长是必死无疑的。

    这些也还是不够的,靳臧又在几次外地市局干部取经的座谈会后安排了无数的感情交流会。这就不难理解,靳臧不仅仅要把牛厅长弄到经济犯罪的旋涡里,而且还要把男女关系混乱的帽子扣在他的头上。真正使他身败名裂。是的,没有错误,那些学生,模特都是百里挑一的拜金主义者,只要钱给的够,发生没发生都说有这么档子事。今天这个来,明天那个要上访,一时间,牛厅长就声名狼籍了。省里在是怎么交情好,省里的领导也不是一手遮天的主。没有多久,牛厅长就双规了。接着就进去了。很自然,靳臧只需要去省里出个差,任命书,也要不了多久就下来了。这段时间,这个城市下了三场雪。

    第一场雪距离第二场不过两周的时间。尤浪在靳臧的门口敲过一次门,等过九天。开车经过,是每天都有。靳臧却能避让得体,总是让尤浪连她的影子都看不见。

    第二场雪,尤浪展转的找到了莲子,莲子已经是个部门经理,她一下变了一个人似的,对尤浪很是冷漠,几乎带着一种小女人的幸福来对待尤浪,使得尤浪明显感觉莲子不再爱他。悻悻回来的那天夜里。尤浪在靳臧的门口一直站到天亮。这些靳臧是知道的,那个男人正是飞宇的总裁--秦川。也正是莲子消失在尤浪生活后主动找到靳臧,靳臧介绍给莲子的,算是对莲子的补偿。或者,也存在对尤浪打击的考虑。

    第三场雪,牛厅长已经不叫“牛厅长”了,看守所的干警叫他“2117”。靳臧每天仔细的批复着各种各样的文件,秘书叫她“靳厅长”。她那个时候已经是代理厅长。尤浪更不象个人一样的生活,他开始展转在两个女人之间,什么都得不到。公司破产的时候,他几乎都没有心情办理手续,写了委托书,就一个劲的在莲子面前赔礼,悔过。莲子给了冰冷的背,他有跑回来找靳臧,靳臧干脆就消失连个冷屁都没放给他。突然之间,尤浪就象个精神病患者一样,他也在温暖的房子里考虑着爱是什么?却不知道,爱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一种乞讨,或者没有意义了。他还有什么必要这样努力的挽回着曾经拥有的,和希望得到的?有人不让他得到。有人想他疯掉,或者干脆死掉。这个人是靳臧。

    雪停了。

    天不再红了。最后的一场雪后,是西方人迎接的新年,中国人叫它平安夜。过了这个夜就是圣诞节。靳臧忘记自己是谁。她总是认为自己是神仙,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不能做到的事情,已经没有她报复不了的男人,已经没有她能战胜的事物。那个夜里,靳臧突然感觉孤独,不,这种孤独只是曲高和寡的孤独,却不是一个正常女人的本能孤寂。与人的争斗中她本就没有孤独过。

    尤浪在门逢里看见一张贺卡,兴奋不已。绿色的封面上有一个镂空的飞鸟图案,打开还有电子音乐,听不出来是什么,可以感觉到一种空荡里的生命在寂寞孤独的爬行,需要人去怜悯,需要人去关爱。需要人的帮助。有熟悉的字体,虽然只有两个字,“伤锦”。这是什么意思?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尤浪闹不明白,但他知道,这是靳臧写的字,不是莲子。看来,一切都要有了转变,他可以不这样沉沦下去。

    尤浪是很帅气的男人,这个节日的夜里。他站在了靳臧门前,用犹豫而坚硬的指头关节敲打着门。

    这次,门开了。紫色的睡裙在他的眼睛前一晃就不见了。或者是那紫色的睡裙鼓舞了尤浪。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妄图拥抱,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感激,是一种死而复生的珍惜。激动得要流泪了。尤浪以为自己是再次得到靳臧了。

    给他的回复是一个巴掌,靳臧几乎歇斯底里的诅咒他,骂他肮脏,踢打他,甚至朝他的脸上吐着口水。尤浪愣怔在节日的地板上,他的呢子大衣口袋里还有一只红色的袜子,包装着他给靳臧的心形钻戒。

    等一切平静下来的时候,尤浪还是没有清楚他会得到什么?他颤抖的掏出红色的袜子,将戒指取出,举在靳臧的面前。靳臧看都没看,一挥胳膊,戒指就闪着银色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一道流行的狐线朝阳台敞开的玻璃门飞去,连响都没有听见,它一定飞出了这个房间。

     有什么莫名在心脏碎裂的同时越来越多的凝聚,尤浪不住的问,“为什么?为什么?”靳臧冷笑着,“别自做多情了,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你破坏了我的生活,破坏了我的命运,破坏了我的思想,让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你让我不相信一切,你赔不了,我就要报复你,让你失去一切,让你疯,死了最好。”尤浪从来没有听见比这个还要恶毒的话,他颤抖的问着靳臧,“那,那伤锦是什么意思?”

     靳臧凝着没有任何内容的眼睛,找不到愤怒,找不到哀怨,找不到悲伤,“听过古时候有人说这个故事么?听没听过,无所谓,我只问你,一个裁缝收徒的时候,会不会拿绸缎锦帛让他试着做衣服?”

     尤浪不明所以,“当然不会。”

     靳臧点点头,“是的,当然不会,没有人愿意拿自己最珍贵的东西去和别人赌,我也是这样,这个词的意思就是,你不配这样的东西,所以你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古时候有用人不淑的概念,现在是不配的概念,你知道么?你已经做了就要得到报应,报应,就是让你失去你的一切,属于你的一切。这只是让你偿还的一部分。”

    尤浪似乎明白了一些,可还是不明白这伤锦为什么会用在他的身上?这不搭茬,是的,不搭茬。所以想着想着,尤浪疯了。踉跄的奔出门去,又一场新雪在飘落了。地上已经薄薄的一层。

   软皮的鞋子竟然能在雪地中发出清脆的声响,靳臧看见那只脚离开的黑色地面上有银亮闪耀。是那枚不配的戒指。

   雪在一串脚印后依然飘落下来修补着大地的创伤,却掩盖不了黑色的皮开肉绽的土壤,以及那枚划伤了夜的戒指,那幽亮的光,靳臧不再完整的心房。

   尤浪,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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