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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随思绪翻飞(一)☆
发信人: lyndabc(司马少康)
整理人: lyndabc(2002-12-28 14:16:44), 站内信件
   1.
  
  有一年,是个冬天,是个下午。黄永玉和聂绀弩行走于一条小街,是哪里的一条小街,两个人都没有记叙,我当然无从知道。
  我知道黄是喜欢他的几张版画,有一张不是版画,好象是速写,几笔,画的是小孩子的时候几个人站在墙脚尿尿。那几笔已经很传神了,于是也很喜欢。还喜欢老黄是为了他和沈从文的渊源,两个水牛一样的湘西人都是在幼小的时候就走上了千奇百怪的世界,同是用一双拳头取得了自己的天下。
  知道聂绀弩则是十三年前读他的杂文,读出了自己感怀伤世的脾气。这个人的书我只有一本,然而读了许多年。
  这两个人现在在一个我不知道是哪一年的冬天,不知道是哪里的街头并肩而行。黄说有一个很好很好的故事,他好象是很少用很这个字的,既然破例用了,大概就肯定十分十分的好了。黄很激动,聂不然,只是说了一句话:故事不重要,关键得看由谁来讲。
  那个冬天很冷,两个人走到最后,走入深深的沉默。
  
  2.
    
  是读到的,不记得是在哪里读到的,不记得是谁说的,也不记得是哪一年读到的了。
  一个说的是,那个写的人一回去沈家吃沙锅鸡。沙锅鸡大概是湖南的一个名菜,不晓得是不是,反正很好吃,沙锅是个极象宜兴沙壶的东西,容易破碎,带起来不容易。时间正是才抗战结束,沈刚刚从昆明回到北京,很细毛(这个词语是我家乡说法,说的是细心的意思,但是要比细心来得更加的细心一点)的用麻绳捆了又捆,这个时候急忙要用就一下子不容易解得开,三姐(就是张兆和了)要去找剪刀,不等她把沙锅放下来,沈先生就去抢了过来,找到那个结,牙齿凑上去,头歪过来,做了又做劲,硬是用个牙齿把个麻绳结咬断了。
  那个形象叫那个写的人难忘,叫我这个读的人也忘不记了,真是形象啊,多憨厚,多质朴,多犟劲的一个湘西人物!
  再一个还是那个人写的,还是在那个年月,地点当然也还是北京,小地点就不清楚了,说的是一回喝茶。沈先生好象是和周作人有大区别的,文章里谈这个的不多,他是一再说自己是个乡下人,乡下人没有士大夫那么多的穷讲究。但是这一回偏偏是一个喝茶的事。这个写的人回忆那一天泡了一壶,要去倒头一杯,沈先生就来了兴致,赶忙把个壶和杯子拿了过去,却不是为了什么客气起见。仍然也是先倒了一杯,却不去倒那第二杯,写的人只是看着,然后看到这个上回犟劲的咬麻绳的湘西汉子把那起先倒的一杯水又倒了回壶,这倒有个说法,什么说法呢,沈先生说:这么着茶才能匀,喝起来也才好喝……
  就从这两个小事看,这个沈先生也是个活生生的人了。仿佛也就看到那些笔下流动着的诸般鲜活的人物的来处。
    
  3.
    
  人在外头呆多了,常常就要说外头的话。说是一个事,做又是一个事,把说和做尽量的统一到一起,看起来容易,其实难。陈丹青在纽约十八年之久,乡音未改,一双眼睛还在看着国内。看得而且仔细。两本《纽约琐记》,有近一本都说了他的老乡。
  走来走去的人,有两个极端,要就是怀旧,要就是全盘否定。陈是去过西藏的,画过叫人失魂落魄以为是仙境的西部系列的。又不是写实,却又不是不写实,恐怕十八年前他就搞出了十八年后一些平庸的画匠苦苦追求的东西了。那么他有理由狂一狂。一个优秀的画家他不狂,他怎么优秀呢。然而,画家也不是坐在狂上就可以伟大的。老陈是知道的,所以有分寸。
  老陈好象没有想伟大,老在外头走的人,什么没有学到,这个想是学到了:不要把自己当个事儿,又不要不把自己当个事儿。要做的只是反思。
  不到五百页,都在反思。这个好,不泥古,不板滞,跳脱。老陈的说话也是特别的有意思,看起来不累,不玩高深。出去了,而不玩高深,这个就不简单,这个就是真正的学习,不是卖弄。
  卖弄的东西照例行而不远,这一点,是有点年纪的人结论都可以得出来,真去做的却又不是年纪可以决定,得大智慧,看来陈丹青有。
  在纽约想家,在家想纽约。人走在想象中,永远都在关心远方的事。不免疏忽周围的一早一木。陈丹青说:“我长居纽约十八年,从未画过她。”语气里怎么看都有些忧愁。
  这忧愁有些象他这个人。扉页的这个人脸怎么看怎么有些熟悉,偏偏想不起来到底是谁。后来照镜子的时候吓了一跳:
  原来象我。

  4.
  
  肚子不好,一个夜起来三回,最后醒来已经是下午两点。眼睛下头一片黑,美容院是免得去了。身体倒亢奋起来,在屋子里头再坐不住。洗头洗澡洗手,什么都没有可以洗的了,就走很远的路,一直走到沙区去。
  之间经过杨公桥,是一个灰蒙蒙的大建筑,几个月前来,我楞是在下头迷失过一回。是很深的夜,乱走,走到一个菜农家里去了。那一夜都饿晕了,却不过人家甚情,就在那里吃了一顿饭,只是添一个凳子而已,大家围在一起,吃得热火朝天。
  以后再去找那个人家偏是再找不到了,就好象那几个月前的时光,记是记得,要拿到手上把玩一番就是千万个不可能的了。
  三点钟时候在桥下一个书肆看了半个小时书,一对少年夫妇开的,书没有多少,摆得却十分雅致,远远看了就喜欢。为了这个喜欢就又站那里看了半个小时,听好些家常里短的好玩话。
  要走,买陆德阳著《流氓史》,特别喜欢这个书名,里头也是特别的有意思。当时一下子翻到了派鸡八十页,一小段写到一个宋代的泼皮,是个员外,外号“禁魂”的。写到他的吝啬:甚至想在虱子背上抽筋,鹭鸶腿上割股,古佛脸上剥金,黑豆皮上刮漆,痰唾留着点灯,蓼松将来炒菜。
  真是传神,因为传神,就买下了。还因为白看了近一个小时的书,不带一本走,真是不好意思。
  拎了书走到街市,瞌睡再度打搅,晕头晕脑的 ,仿佛走在云朵里,不辨东西,好在不是几个月前,终于还是走了回来。
  
  5.
  
  昨天夜里坐着等待无聊光临,大半个身体都埋在沙发里,手头的《寻找无双》在一个睡梦后滑到地上,睁开眼睛,梦早没有了踪影。拾了书再读不下去,无聊也是老等不来,收音机忘记关,开始说一些南韩话,一句也听不懂,挺腻歪的,却也十分的不难听,就让它没有疲倦的不难听的说着。扔了书躺到沙发上,看近处的床,越看越远。怎么振作,偏偏挣扎着爬不起来,就象在一个孤岛眼睁睁一条船消逝了。空喊破了嗓子。
  那个时候想到一个人,只是想到那个人的一举一动,在哪里在什么时候认识都说不上来,仍然记得她撩拨头发的那一个动作,但是想不起来是谁。那个时候想不起来的事,现在就更加的想不起来了。
  夜不停息的走,灯开着就还开着,收音机说着就还说着。我到想到模糊的时候就闭了眼睛在沙发上过一夜。
  早起,发现床还在那里,傻忽忽的,就很高兴。
  
  6.
  
  我老家的朋友现在为婚姻发愁,我们同窗共读的时候为爱情发愁,毕业那一年为了升学发愁……有一个秋天他寄一封信我,里头一大张纸,上头就写两个字:发愁。我收到的那一年正在天津,正为了何去何从发愁。
  后来我有了他的一本书,不是他写的,是一个很老很老的英国人的东西。是在扬州一家很不起眼的旧书店找到的。
  ——真想不到会在那里找到这本书,我只是到隔壁去喝一杯下午茶的。
  那天同去喝茶的还有一个姑娘,他们都还很年轻,不知道怎么就偏偏爱上了这样一个古古的东西。再后来这个姑娘去了加拿大,他说他倒不为一场扑空了的情感忧伤,只是有时候想,那么远的地方,那么陌生的街头,恐怕是找不到一家古古的茶坊,在茶坊的隔壁更加找不到一家旧书肆的吧。想到的时候先是一段怅怅,接下来就很可惜这一个人的离去,并且是离去一个没有茶坊的异邦了。
  他们喝了茶,天下起雨。扬州的秋天总是下牛毛样子的细雨,有的时候激动人,有的时候就颇懊恼人,那个下午就是后一种情况,就很不愿意离去。
  后来终于还是离去,离得不远,出了门就看到隔壁,是一家旧书店,而且还是国营的。柜台里的人个个都很倦怠,围个圈子,很慢的说话。灰蒙蒙的下午就好象跌在睡梦里。几个看书的人,进去没有谁抬起头来,说话的说话,看书的看书。
  下午五点就关门,圈在一起的人就散开,个个很兴奋的样子,吆喝看书的离去。离去的那一刻他和她看到了角落里头那本老英国人的书。
  我得到这本书的后来,扬州的这两个人已经是天各一方。我的朋友大概是怕了堵物的关系,把它寄给我。我拿到手看到是一本我几年前也便有了的随笔集子,买了好几年而没有读。
  再不好意思不读了。于是就在一个冬天读了开始读,二百多页,极其缓慢的叙述。从第一个字到末一个字都只是在说:发愁。
  那个冬天和那以后的许多个冬天我都常常容易被这两个字所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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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远的你是我最近的爱!!
 
 ╭⌒╮ ¤    爱你的感觉真好
╭╭ ⌒╮ ●╭○╮  真想就这样过一生 
╰ ----╯/█∨█\      爱你到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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