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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蜘蛛(1)
发信人: pin_105.6(沉淀)
整理人: qdanger(2003-01-03 20:55:48), 站内信件
.浴室。 

   衣服还在身上,达淦就躺进了浴缸里。水的热度极高,用白色的脏话和冰冽的空气争吵。达淦打了一个酒嗝,咂吧着潮湿的嘴唇,朝哗哗做响的水喉嚷嚷着,“别吵,老子要睡觉。“喝醉的人都有自己的爱好,比如找人打架,争吵,或者说话,聊天。也有安静睡觉的那种。而达淦喜欢泡澡,并且不让水喉发出声响。于是每次喝醉了酒,浴室里都有争吵,达淦和水喉的争吵。站在门口的人知道一个人的癖好,在他醉了之后千万不要试图改变,否则,就是惹火烧身。只是推开门看了看,就走。那群人里,有今天和达淦提出分手的靳臧。 

    没有人允许靳臧回家。甚至有人用含混的话在警告她,“你,你留在这里,他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我们不会饶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啊?什么东西?装他妈什么?什么?就,就在这给我呆着。”这些声音在门的外边越来越远。被拖走的声音是尤浪发出来了。靳臧挂了一脸的泪水,愤恨的将包摔在沙发里。门还是没有关,她也没有走,或者真的不敢走,在和达淦恋爱的时候,她就知道尤浪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 

    浴室里的达淦还在和水喉叫嚷着,“闭嘴,给老子闭嘴。我只是想泡个澡,你瞎叫什么?”哗哗的水响并不理会。依旧哗哗的响。 

    靳臧踏着不平稳的高跟鞋乓地撞上门,她或许多少感到有些冷,也许酒醒了很多吧。女人的天性是善良么?既然分手,达淦和她又有什么瓜葛?按道理,她不必去管他的死活,或者即使害怕尤浪的报复,在达淦的家里对付一夜应该不成问题的。可是靳臧却一边擤着鼻涕,一边脱起衣服。 
     
     嘴角的三五已经有了一段比较长的烟灰,靳臧才扒完身上的所有织物,象没有分手之前在这个家说的一样,靳臧自己和自己说话,“真他妈的该死,该死,该死。要是没有冬天,多好。”地上凌乱的散落着,黑色的长大衣,绿色的帽子和围巾。沙发上则叠着整齐的褐色套裙。茶几本是放茶杯和水壶的地方,现在因为靳臧的习惯,它托着她的温莎连裤袜,羊绒九分裤,蓝色的棉木浅口袜。以及一只莱尔斯丹的高跟鞋。另一只恐怕她自己也找不到了。 

    在浴室的门被打开之前,靳臧有些恶作剧的将自己的丁字内裤挂在了达淦的衣架上。在房间空调的热风中,丁子裤挂不住的护垫也煞有介事的飘在达淦的大衣领子上。靳臧笑着看了看它的舞动,动了动嘴唇,烟灰和她的红色皮尔卡丹纹胸就一起掉在地上,甚至是污杂在了一起。努力吸收着浴室门缝里溢出的潮湿。靳臧还在那钢圈上干了干脚,才推门走进去。 

    达淦还在嘟囔着,“把你的鸟嘴闭上,听见没有?再不闭上,老子真的翻脸啦。”水喉嘎吱嘎吱的闭起了声响,靳臧那个时候没有出声,她好象在想一个很跳跃的问题,如果达淦家浴室的水喉不是这样锈的嘎吱嘎吱响。或许,他们还在恋爱着。也许,他们的感情就象这水喉一样没有得到维护和保养,才显出了锈迹斑斑的干涩。这些干涩生硬的响动和往日的争吵有什么区别?要想停止,还必须使出很大的力气。两个人谁都不曾想过,于是永远的争吵,永远的费劲。 

     雾气中的镜子,根本看不见什么,水珠一颗颗都承载不住自己的重量,急速的滑落下来,由大变小,然后停顿,等待凝聚。水珠在镜子上划出了缝隙,那里把靳臧变成碎裂的模样,狰狞并且恐怖。靳臧没有理会达淦,对着镜子发呆。嘴角的三五应该都烫嘴唇了。升腾起来的烟熏着了眼睛。泪在干涸的河道上又开始驰骋。靳臧那个时候想了什么?或者想用吹风机的线勒死达淦,或者想插上电源电死达淦。不知道,她的眼里只有愤怒,愤怒或者还有别的。想要个出路?是的,靳臧好象一头迷了路的麋鹿。慌张的找着自己出逃的路,没有路,对面是镜子,身后是自己不再想要的男人。是自己刚才想杀掉的男人。是一个说爱她的男人。 

     清脆的响,Zippo在浓浓的潮湿里不能燃烧,有点象是靳臧对达淦的态度。拇指上都有了火石的乌黑印记,靳臧还在啪啪的擦着。毛巾也许是可以帮忙的。靳臧在毛巾上擦去了黑色印记,立刻,蓝色的毛巾就被污浊了。和靳臧想的一样,不纯洁的东西,非要在加上点什么才可以真的不纯洁。比如,那黑色的污浊才能证明毛巾本身就带了细菌。比如决绝的离开才能证明对达淦不复存在的爱情。火机突然着了,也就是靳臧留下的原因。微弱的,摇曳的,甚至是柔弱的。那些只是分别前的情感而已,时间不多,它自己就会灭了。靳臧这样想,烟也就着了。这烟是什么?歪着头,靳臧用毛巾擦出一块清晰的地方,能看见自己眼睛的地方。是的,反正都一样,那烟,时间会让它灭的,或者自己都会灭的。镜子,时间会让它模糊的,或者,水汽会让它模糊的,不论怎样,爱情就是这样,总是会灭的。靳臧想着,转了身子,牢牢的看着水里的达淦。 

     一只手在水的涟漪里沉没,一只在右手尾指戴了戒指的手,缓慢的沉没。拉链可以在水里润滑自由的开合。靳臧没有兴趣探究,明天,就会干涩了。等到干燥以后。那些在水里的织物,很轻,然后沉重的被拖出水面,沉重的掉落在身边的瓷砖地上。等达淦举着红润的脸细密的汗赤裸在水中时,靳臧才明白什么似的端详起地上的衣服。 

     水,象是一种幻想,虚拟的梦。它帮助人们承载自身的重量。解脱了很多不能解释的苦难。于是这个看着坚强的男人喜欢泡澡,尤其在失落的时候,独自钻进了水里。而它的压力是不是能够感觉到?就是沉溺之后的无法摆脱。沾染了潮湿泥泞的东西,再想出来,就变得那么重,不论是衣服还是身体。从一种轻松中挣脱出来,显得那么艰难。甚至沉重。好几次,自己不是也这样么?起来了,为了温度再又沉下去。冬天更甚吧?靳臧在给自己的解释中,已经沉没在达淦的身边。 

    达淦醒了,或者没有醒,他只是象失去了呼吸的尸体,在安静中漂浮,然后等待什么。当他把潜望镜伸出水面的时候。靳臧吻了他的耳朵。瞬时全部都开始颤栗,水,和人。或者整个浴缸。或者地面和墙壁。 

    没有人和水喉争吵,达淦在水里象条鲸鱼,笨拙而愚蠢。靳臧则是江水里的河豚,欢笑着逃脱,那么轻松和自由。不知道分手在这个时候记在谁的脑子里。或许是尤浪吧?他真的不想他们分手,是么?那现在他应该开心。 

    达淦蠢笨的闷住脑袋捕捉着那条油滑的泥鳅。在他重新能够喘息在氧气里时,浴室里的温度就开始越来越高,水温可以不要,蒸汽可以不要,水一层一层的降低,雾气一点点变薄。瓷砖上泛着橘色的灯光,或者不够明亮,模糊的在水花溅落时照射达淦的肌肉,照射着靳臧的潮红。 

    水在吵吵着,没有人能听得懂。达淦只是想更加努力的挤压,挤压出来一些自己不能释放的疯狂。撞击声,低鸣声,呻吟了,或者还有沉闷的呐喊。靳臧吸吮着,妄图吞噬最后的感伤。眼泪在激越中将浴室的雾气冲散,可以更加清晰的看见彼此的脸,可以更加清楚的听见呼吸,甚至闻见口腔里,含混的酒气。在浴室安静下来之后,水一滴一滴的回忆。 

    达淦象是喂饱的狮子,摇摆着身体,摇摆着脑袋。他想,又一次的征服了。又一次的得到了。很满足,很满足。装做什么都不曾发生的站到地上。看看自己发红的膝盖,摆摆酸了的手腕,也努力闭了一下眼睛,金光闪闪的星星证实了自己的论断。那么好吧。床比浴缸更适合他。 

    水再次的哗哗做响。靳臧在水里翘着腿,看自己腿内侧的淤紫,看着胳膊上道道血痕,看膝盖上裂了的伤。也许,分不分手,现在才开始让她思考。思考着,思考着,水里,靳臧睡了。 

    她放弃了哀伤的理由,作爱就是做爱,做不出的爱情,并不能阻止感情,那些习惯的感情带了来的高潮。不该伤感。不该伤感。放弃的,还是要放弃。或许明天早晨,告诉达淦,高潮的时候,自己的眼睛前出现的是另一张脸。一张,迷惑了自己很久的脸,一张熟悉的让自己心跳的脸。那张脸,不是达淦。 

    浴室的灯,昏暗。床上睡着达淦,浴缸里,躺着,靳臧。那半截三五,在等待明天变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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