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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背影
发信人: untamed(纹身)
整理人: -aoding-(2002-12-11 19:53:06), 站内信件
 

  打电话给送水站,要一桶水。

  半小时后,听到敲门声。打开防盗门,高个子的瘦男人肩上扛着满满一桶水,客气地问:“你是不是刚刚要水的客人?”

  回答的当儿,眼光向下,就看见了个头还不到男人腰际的小男孩儿,正仰着通红的小脸笑出来:“叔叔好!”

  那是一个看起来大约只有5、6岁的孩子,小脸上印着一边一块红红的颜色,那种非常乡土、一眼就能让人看出出身的颜色。

  男人侧身进来,替我把空水桶搬下来,把满水桶安在饮水机上。孩子跟在他身边,一边看着男人忙碌,一边顺手把刚刚拆下来的塑料袋从地上捡起来,团成一团,攥在小小的手中,一团透明的塑料袋子马上覆盖了他的手———他还那么小的手啊。

  也许是因为到了渴望做父亲的年龄,那一瞬间,我的心里充满了对小男孩儿的怜爱,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当我不能完成一件事情,妈妈会很谅解地微笑着赶来帮忙,她总是说一句话:“三岁的小手不能系起五岁孩子的鞋带,宝贝儿你要慢慢来。”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对孩子说:“把包装袋给叔叔,我替你扔掉。”

  孩子咧开小嘴,一派天真:“不行啊,我爸说了,什么垃圾都不能留下给人家。”他用双手握住那团废包装袋,仰着脸跟我说话。他太矮小,仰着仰着就好像要向后摔倒过去。

  这时候他父亲已经忙完了,歉意地笑笑,说:“这孩子不认生。跟叔叔再见。”

  孩子顺从地说了告别的话,跟在父亲身后走出我的家。

  偶然一次对邻居提起这对父子,邻居大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那孩子啊,可怜呢,懂事得很,他妈跟人跑了,扔下他和他爸。那时候孩子才三岁。他爸给饭馆打工,后来又到水站送水,每天带着他,东家给一口饭,西家给一口菜,一转眼他也六岁了,能帮他爸干活了。”大妈说他们就住在楼对面的小平房里,孩子到了晚上,和吃烤羊肉串的人一起看电视。

  自从知道了这个孩子的境况之后,我多了一份牵挂。

  终于到了一桶水喝完需要另一桶水的日子,等来的还是这对父子。孩子还是那么开心,然而我看他的眼光却不同了。我找出了几件小孩子可以穿的冬衣,还有一盒巧克力。

  我想尽量不着痕迹地送给他,让他感觉到我喜欢他,让他不以为这只是一个过了三十岁还没有孩子的男人的同情心。

  那天,孩子的父亲显得特别尴尬,孩子显得特别高兴。他父亲把我家的地板反复擦了好几遍,孩子在不到十分钟之内,吃完了大半盒巧克力。然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出我家。

  北京冷得快,一下子就进入了冬季。一天黄昏,走到楼下,忽然看见这对父子的背影,父亲扛着满满的一桶水走在前面,孩子穿着我送的白色小绒衣跟在身后,像一个欢快的小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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