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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人语话
发信人: untamed(纹身)
整理人: stormyboy(2002-12-08 21:06:14), 站内信件


 
 

    语言在嘴边无形。
    话是化,化入化合化解,化成金化成玉,也化成烟化成雾。
    能够让人记住的话,都是带着情感,走进人心巷的。
    人最早接触的话是母亲的话,母亲的话溶在骨血里,在我,已经和她给予我的乳汁一样,每一滴都和生命溶在一起。母亲说,人活着得有脊梁,我一辈子把身子挺直站着,不苟活。母亲说,人活着不能没心,人心丢了自己去找回来,不能被狗吃了。我一生不论走到哪里,都以心待人,用心责己。家兄说,我现在写的每篇文字里,几乎都可以找到不意中带进来的,母亲说话的影子。
    没办法,母语雕心,不可磨灭。
    最早的异性接触也是。16岁,参加工作不到一年,那是夜班,从食堂吃完夜饭,回车间路上,我们走在一起。她说:夜里多冷,你应该多穿一件衣服出来。我说,没事。她说,家里有什么活,给我,我能做。我没吭声。那天没有月亮,那时也没有《月亮代表我的心》这首歌,母亲刚刚发现得了乳腺癌,除了自己师傅,我没告诉任何人,不知她听到什么。她又说:以后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尽心的。我看看她,她看看我,又说:真的。就是这么几句话,简简的,除了夜色笼罩,四周围静静的,再没有什么,然而就是这样几句,打开我封闭的一个世界。那时的我,除了长一个傻大个,什么都不懂,但那以后,有种东西走进了我心。
    多少年后,我们通过一次信,我讲:你那几句话把我深深打动了,人有时很需要带感情的语言触摸,需要说话中带体温的那部分的柔软接触,不光是很强悍很硬派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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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曾有过,话语权被官话套话剥夺,只是我讲你听的年代,那是因为有些人有些事要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尽管那时写诗也讲,与大山对话,实际是找静寞者独语。人嘴,多被半封着。
    但就是那个年代,好的讲话也夺人。
    在部队时,有个叫张永林的,很能讲,是个天津人,说着一口主要是天津味的普通话,那时他在海司机关,经常夹着皮包下部队,一来就做时事报告,那时人真的关心国家大事,且以“中国是世界革命中心”,“天下为己任”自居。他讲话不仅带来在北京知道的小道、内情,谁谁说了什么,哪句话是谁在什么情况下讲的,而且犀利诙谐,杂糅世心民情,经常弄得满堂大笑,嘻哈不止,叫能讲敢讲善讲,在那个几乎人人照本宣科的年代,自是给话坛带来新鲜。就因为讲话受欢迎,他和每个人结下深谊,后来他调到总参,部队复员的战友,入伍40周年大聚会时,好多人提起他,特意把他从北京邀来一道欢聚。
    印象中,能讲的人,都是语详能尽,绝不照本宣科的。忘记了是六十几军的一个军政委,听汇报,一张纸,一支笔,随记些东西,然后摊开就讲,生动极了,他把一些条文都活化了。再好的聚会,再有威望的人,照稿一念,全凉。
    在好多讲话里,即兴讲话是最显本事,最见风格,最出彩的,那得肚里有货。肚里没货,又不会现抓彩,迫不得已的“嗯、啊、吧”,就是这时逼出来的。
    讲话一忌,没理强说理,纵使你有权,人心也不站你那一边。
    再有就是,讲话就是讲话,不要抡大棒子,不要讽刺挖苦人,经历过来的,凡在讲话中抡大棒子,讽刺挖苦别人的,都没得好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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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时盛行对话,不管嘴上有毛没毛,一讲就是和现实对话,和历史对话,和人生对话,把对话,当做一种亲和方式。
    其实广义地说,所有说出来的话,有受众、听众的,都是对话。
    电视里常见的对话,多是访谈性的对话,那是经过许多酝酿和准备的,而且播放时有剪接,内行话叫“做”的,就那样有的也让人觉得不自然,主持人总抢话,夺话,有些话,说不到点上。人家讲:中国人对外开放,不要弄丢了自己的文化。你在那里说,吸收外来文化就是中国文化。这明显是答非所问,不是一个意思。硬播出来。
    曾采访一个大厂的厂长,知识分子,见的世面多了,见我不是名人很不屑,只给20分钟,但是开口对话不到10分钟,他就让秘书进来,把下午一切活动推了,我们痛快地聊了三个小时,核心是我谈了工业垦荒、工业原料生产单位是给工业种地的问题,他觉得我对工业知音。还有一次也是,对方是个人物,限定40分钟谈完,结果谈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散,不是我要延长,是有些事一谈开,他非要谈清不可。
    谈话的对话勾起对方的兴致很重要。谈话过程中需要机智,需要技巧,更需要促膝式倾谈,核心是平等、真诚、本真,谁也别拉架子。
    社会性的对话,需要城府,置心,理解和通透。
    知识性的对话,需要一肚子学问,独到的见地和个性的语言触角。
    世界性的对话,那是更高一个领域和级别的事,上世纪70年代,英国汤因比和日本池田大作,就人类21世纪的诸多问题,人生社会、政治世界、战争和平、哲学宗教进行对话,出过一本风行世界的对话录,纵贯古今,横跨全球,无所不谈,至今对世界仍有导引作用。
    对话忌小儿科,问些ABC的事,也忌假模假样,高深莫测,充大装大。
    还有,秀才遇见兵,不是一个类别,话语对不上也不行。
    好的对话,打开一个常人未知的话语空间让人进入,是一种难得的快慰和享受。
              4
    但是对话,总还让人觉得生分。正因为有些事情很难话,才要对话。
    于人生,最随心、惬意的是聊,聊天,聊心,聊事,聊世,聊文化。
    夜幕是一张网。暮色知人近,夜语闻潮生。晚上最是人们意兴阑珊犹未尽时,心窍打开,能通肺腑。早晨不行,周吴郑王,几个人碰在一起也叫谈事儿,不叫聊。早晨人大脑清明心冷酷,操练喊嗓子行,聊叙不行。
    在电视电脑充斥夜晚的当代,过去那种撩面见心,动人心腑的,“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很难得了,偶尔笔会出去,与忘年的文友三五人聚一屋,忘情地叙谈胜过茶酒,那是一种心音的鸣和和接近。
    心存千般结,世有万种拗,难得话语通心的一叙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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