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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说说
发信人: untamed(纹身)
整理人: stormyboy(2002-12-08 21:06:14), 站内信件
 
 
    人所以为人,就是口能言。把话摆那,以说为明,以说为巧,以说为业。
    语言没形成书写以前,孔子、孟子、墨子都是行而游说,说而论道的。诲人不倦就是说。中国历史上最早的几部至今灿灿发光的书,《论语》、《国语》、《战国策》,都是主要记说的。
    《毛泽东选集》四卷本中,大部分文章也是各个时期的讲话。
    老祖宗讲究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艺就是说,让舌头发光。
    有人说,20世纪前,人类一切划世纪的革命,都不是靠文章,而是靠讲话引发。美国的竞选,就是竞说,历届美国总统,首先是能说者。
    林肯著名的《解放黑奴宣言》,和次年在葛底斯堡国家烈士公墓落成典礼上,照亮新大陆,提出的“民有、民治、民享”的纲领性口号,都是演说。美国“9·11”周年祭时,向美国人民重新播放的,就是林肯的声音,林肯的演说。
    说就是声音,就是人际间的光,它跨境越界,无翼而飞。
    口才是有力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有如此迅速明示天下的力量。特别是当代,它能顷刻间,蔓延全世界。
    舆论就是语言,世上权力无不是通过言辞,放射光焰,体现它的张力的,与其说权力在统治世界,不如说是言辞。
    一声令下,三军肃然,就是语言代表权力发挥的作用。
    在人生的所有行为中,说话是第一行为(人在娘怀抱里,就是没学走以前先学说的)。现实生活中,谁能离了说?逢事要议论,就职要演说,入学要口试,买东西要问价,遇到麻烦要解说,没有一件事不需要费唇舌。
    同样,一部史书,处处都记着说:王说,臣说,民说;功过说,存亡说,胜败说。没打以前找打的理由,游说,介说;打了以后还要名正言顺,进行论说,解说。输了要说,赢了也要说,在上的说,在下的更得说。
    古文然就是说。就说道讲,有自然的说,有当然的说,有不可不然的说,更有不敢不然的说。
    自然的说,顺嘴出气,有为也好,无为也罢,话出心里即爽亮,管你谁谁,属道。
    当然的说,恶言也好,美言也罢,我在我就说,谁到这位置上都得这样,义不容辞,属位、职、责。
    不可不然的说,是规是戒,是法是德,至理要言,牵系江山社稷,民序民安,不可不然。
    不敢不然的说,刀搁脖子上,维生,维死,关系旦夕祸福,生杀命夺,违心违意也得巧言辞令,巧舌如簧的说。
    著名的《邹忌讽齐王纳谏》记述的就是不可不然。邹忌身为齐王一相,知道直言失官,但也知道控制人嘴,王不纳谏,国必衰微,为让齐王纳谏,动了好一番脑筋,最后从自家周围转了一个圈,把妻、妾、客,都赔进去,才让齐王明白:妻子说你漂亮,是因为偏爱你,妾室说你漂亮,是因为惧怕你,客人说你漂亮,是因为有求于你,其实你不是真漂亮,作为人主,只是听信周边人的话,天天处在好好好里,你就永远受蒙蔽了。
    不敢不然的话,是捧话,也叫吃了俸禄话,史书上到处都是。宋时一个皇帝在天泉池钓鱼,钓了半天,一尾未获。皇帝起急时,随行尚书远远离席奔过来说:皇上清明正大,那些贪吃饵食的鱼儿一个个游过来,都不敢上钩。一句话龙颜大悦,回朝后此尚书官升一级。宋武帝在位时,常有猛兽入侵城池,闹得他心情不快,一天在朝上他问群臣,我当朝怎么民安兽闹?站在他近边的驸马忙击节启奏,从前舜帝修明,百兽贺朝来仪,现在陛下承天之露,虎、豹来临乃是好兆。
     宋武帝听了十分高兴,当场赐给这驸马一处豪宅。
    天下会说的不如官,天下说话最心惊胆战的也不如官。南北朝时,和梁武帝交情最好的宠臣萧琛,一次在梁武帝的筵席上,酒喝高了,伏在案上,梁武帝用红枣掷他为戏,萧琛随手拿起一个桌上的栗子反掷过去,没想到正掷到梁武帝的脸上,看着梁武帝脸上泛起的不悦,萧琛吓得酒醒,连忙跪称该死。梁武帝问:你这样掷我,有什么说法?萧琛性命攸关的惊悸中,巧言一词:陛下给我一颗红心,臣不敢不用战栗回报。梁武帝乐了。
    当官如此动嘴,实属不易。封建时代,天下除一人说话可以无遮拦,所有人说话都得担当着点,老话叫“心有城池,口设门户”,嘴上得有把门的。
    官如此,民也如此。民话也得说,说是一业。《红楼梦》,刘姥姥一个村妇进到大观园里面,不但闹了个全乎脸而且得来许多银子,凭什么?全凭嘴上能说,嘴上木讷的,别说进到大观园里面,就是门口也不让你站。她老人家粗布寒衣,带着五六岁的板儿,一进大观园,左一个姑奶奶,右一个管家爷的称叫,就把“十个会说的男人也说不过”的王熙凤说动了,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二进大观园,只是伴贾母席上一句“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把围着贾母的所有人全倾倒,笑得岔气的岔气,喷饭的喷饭,宝玉滚到贾母怀里,贾母搂着心肝宝贝的叫。结果这回得银一百两。说明刘姥姥的嘴也非等闲辈。
    一部《红楼梦》,演绎众多说:评说,解说,诉说,劝说;正言,娇嗔,雅谑,泼醋;俏语,软语,戏语,谐语,外加金兰语,风雨词,苦吟诗,无不兼备。与其说《红楼梦》写了好多人,不如说《红楼梦》写了好多嘴。
    上世纪30年代,有个讽言《识时务解》,把那时的人话,活画出:
    识时务,说曲话,得天下。一莫讲实话和直话,二忌天理良心话;召示民众的,要说空话和大话;攒挤门路的,要说好话和软话;为人师表的,要讲虚话和废话;受人教训的,要说狂话和臆话。见朋友,说假话;对尊亲,说瞎话;事关利害讲模棱话,事不干己说风凉话。
    如此“俊杰”,昔日遍是。
    说就是悦,说就是脱。再会隐能瞒的人,在说话痛快的同时,也把自己的衣饰脱去,真相裸出。就像再笑不露齿,说话也一定会露出牙来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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