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foreign-land(秾格昵戈弄)
整理人: ccu13650(2002-11-28 01:52:5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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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的夏天在记忆的河流中已经变得很遥远了。象年幼时写下的日记:一笔一划的字迹,庄重地重述着那些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往事,然而,却再也没有切身的感觉了。
那个脸盆是突然出现的,当我再次抬头的时候,我猛的看见了它。红色的脸盆,会移动。我不禁失笑。好象过了五分钟,脸盆终于翻了个底,里面露出一张男孩的脸,十岁男孩的脸。
我和他第一次打照面的情形就是这样的,古怪而滑稽。
那是1990年的夏天。当我在颠簸的小出租车里环看这个陌生的城市时,我是一个刚刚小学毕业的小女生。那是一趟旅行,和我的舅舅一家。舅母的姨娘家,是我们此行的驻扎地。
终于抵达那幢高楼的时候,舅母先上去找门牌了。剩下的我们在午后热浪里焉焉地歪站着。舅母说过,姨娘一家住在七楼。我抬起头,然后就看见了那个脸盆。
“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打电话到我单位,说静静姐姐他们来了静静姐姐他们来了!”晚饭桌上,他的妈妈开始笑着把他的傻事揭穿。静静是我的乳名。三岁以后,它就消失了。他突然将我的一部分从沉睡里拉起来。象一卷温柔的风。
我斜眼悄悄地看他:发育中的小男孩,不动声色的样子,但是掩藏不住的耳聪目明,容貌英俊。我突然就喜欢上他。
年少的喜欢总是手足无措的。偶尔的触碰会长时间的脸红。他懂得好多好多天文地理的知识,喜欢不停地讲。我有时候会认真听,点头;有时候心不在焉地,但是微笑。在一些不为人知的间隙里,我们会寻找对方的眼睛。找到了,马上就躲避。
他有明显的南方孩子特征:狡黠顽皮。会在我措手不及的时候摸摸我的脸;会在唱《真的爱你》的时候安静地看我;会在毫无阻挡的洋台上和我静静地俯瞰万家灯火。常常在这样的时刻,我变得悲喜莫名。年少的纯情,没有轰轰烈烈的画面,平淡琐碎的细节,在当年,却象鼓起的船帆般激荡人心。
终于要离开这个小城市了。他来送我们。火车即将启动的时候,他悄悄地对我说,我要走了,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我走了以后,就再没有人陪你下五子棋再也没有人陪你绊嘴再也没有人陪你玩耍了。你有没有一点点的不舍呢?我紧紧闭着嘴巴,不看他。但是火车真的就启动了。太年轻的经历里,总是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场面。总以为电影只是电影。但是却忘了电影的情节来自于生活。
终于离开了。苍茫的田野,在凝固的脑海里变得索然无味。泪水第一次充满了一言难尽的意味。
多年以后偶然相见,他已经是广工的大学生,我们变得很陌生。表妹说他变了,很实际的样子。和从前不同了。
但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我们在多年前相遇,然后各自成长。期间的种种变更,都是理所当然。我喜欢的他,是记忆中年少的他。而那个他,永远都不可能回来了。
但是那些童年时纯真的往事,在渐行渐远的记忆的河流里,会慢慢慢慢地沉淀,在一些片刻偶尔倾听,会听见隐隐约约的亙久的回音。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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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國三千里,
深宮二十年。
一聲何滿子,
雙淚落君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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