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rdor(笨笨)
整理人: love_you222(2004-08-05 17:58:1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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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里唯一的一家咖啡吧，装饰的很古典，情调和韵味绝对不比大城市的任何高级咖啡吧差。尽管如此，咖啡吧的生意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可能与小城的文化因素有关。这里的人普遍比较崇拜金钱，他们很少会到这样的地方来，由此可以看出，小城里的人们缺乏一种浪漫情调。至于这家咖啡吧的老板可能是或者自身或者所受的文化熏陶与小城有些出入，因此来这里的也就是一些处在热恋中和带着某种文化气息的知识分子。本来顾客就很稀少，在这个暮冬时节的下午，就更显得冷清。
咖啡吧的位置很好，尤其是靠右边窗户的位置，夕阳会透过玻璃窗斜洒进来，像是笼着一层光辉，把目光掉向窗外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穿越马路。但是玻璃有着良好的隔音效果，因此虽然地处在繁华阶段，在这里却并不吵闹。尤其当低沉缓慢的音乐响起，整个气氛也就被烘托了出来。
此时，几位招待在吧台前闲聊着，因为整个咖啡吧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位顾客。男的看起来有三十几岁，女的则很年轻，最多只有二十二岁。他们就坐在靠右窗的位置上。也不知道两个人已经坐了多久。男的在用调羹搅着杯里浓浓的咖啡，女的则把目光调向窗外，看着为准备年货而忙碌奔波的人们。
“真的要走吗？”男的终于打破沉默。
“是，我已经没有退路。我回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也许走是一个解脱。”女孩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也开始用调羹搅着杯里的咖啡。
“不，何渺。都是我的错，如果我……”男的争辩着。
“孟老师，现在不是争辩谁错谁对的时候。让我们在一起静静的过完这最后的一点时光好吗？”何渺打断孟老师的话。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孟扬很想对何渺说留下来，但是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这样说。
想想自己的家庭，做了一辈子教师，退休后仍留校做校工的父亲；一直病倒在床的母亲；那个心地善良却只能被别人取笑和愚弄的傻弟弟；蛮横霸道的妻子和已经九岁且调皮捣蛋的女儿；还有那个权势在手不可一世的岳父和四个如狼似虎的内弟。
孟扬的心就不寒而栗，家庭已经把他死死的栓住了，他不可能再有自己的追求。
孟扬大多时候只是恨，他恨当初自己的软弱，只是因为感激就早早的遵从父亲之命和妻子结婚；他恨自己只是一个不名一文的穷酸教师，每月还不到千元的工资不能解决家庭的负担，已经三十几岁的人仍要寄人篱下；他更恨自己不该再有对爱情的追逐，却又什么都不能给何渺。
现在，他只能痛恨自己和回忆与何渺认识和相知的点点滴滴。
从严格意义上讲，孟扬与何渺在何渺上高一的时候就已经见过面，何渺没有对自己的这个年轻的历史老师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那时她还沉浸在不情愿到普通中学的气愤里。
事实上，那时的孟扬已经算不上多年轻，到这个学校任教也已有六年的时间，结婚也有四年了，女儿两岁。
孟扬和妻子张楠的感情很紧张，他不习惯张楠的颐指气使，因此在他们之间战争时常爆发，每次都以孟扬的忍气吞声告终。
他惹不起张楠，父亲会骂他，岳父和张楠的四个兄弟会给张楠出气。有了女儿棋棋之后，孟扬和张楠的战争才间歇停火。
棋棋并没有他所想象的可爱，而是妻子的翻版，这令孟扬非常失望，对家庭更是灰心。只有把精力放在教学上。
孟扬开始注意何渺是在何渺上高二的时候，那时的何渺经常旷课，孟扬也时常碰到有男孩子找她。
孟扬从没有找过何渺回答问题，因为不是班主任，对她的旷课也是无动于衷。真正令孟扬惊奇的是从那次何渺的历史考了班级第一开始的，每天她还是那么一副懒散的表情，对什么事都不在意，甚至和班里的同学也不怎么交往。
可以说，高二一年的时间，孟扬对何渺是忍耐的，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看着自己的学生如此散漫。
高三时的何渺一如既往，并没有在高考的重压下有所紧张，这令孟扬非常气愤。终于在一次模拟考试结束以后，孟扬把何渺叫到办公室极力忍耐的对她进行一番教导。
以后，何渺旷课的次数逐渐减少，但在孟扬的课堂上，她经常睡觉，或者总是接着孟扬的话搞的他狼狈不堪。她的语言很刻薄却总是不失幽默，以前孟扬的课已经很活跃，再加上现在何渺的捣蛋，可以说每堂课都是笑声不绝与耳。
对此，孟扬只能一笑了之，不过倒发现何渺不那么让他难以忍受，甚至是可爱的。
孟扬另一次对何渺的批评是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那时的何渺旷课简直是变本加厉，而且即使来上课也是无精打采的模样。
一连三节历史课没有见到何渺，在她又来上课的时候，孟扬没有像上次那样把她叫到办公室，而是当着全班人的面提名批评了她。
当时孟扬认为这样也许可以激励她的自尊和上进心，即使她恨他也无所谓，他是在尽一个做教师的职责。
整节课何渺都没有抬头，任何人都可以看的出来她在哭。孟扬的脸色很难看，何渺的反映让他很尴尬，下课铃一响，就赶紧拿着教科书逃离了高三（3）班的教室。
直到高考何渺都没有再旷课，但是很少有人见到她的笑容，总是一个人独来独往。对孟扬她却不曾记恨，上课也不再取笑孟扬和故意打岔，反而向孟扬借参考资料，她的这个举动令孟扬很是受宠若惊。
他不知道何渺到底再想些什么，但是只要是能够帮助她的，孟扬绝对会尽全力。
孟扬还记得自己请何渺帮过的两次忙和与她的一次交易。
第一次让何渺帮忙是有一个朋友请他在学生中找一个成绩不错的学生替考，他当时脑海里第一个闪现的人就是何渺，当他找何渺的时候，得到的结果是拒绝。
他又请何渺给他推荐一个学习比较好的女同学，何渺的态度很坚决，让他去找他们的班主任，因为班主任比她了解的清楚。那一次，孟扬发现何渺很固执。
第二次请她帮忙是一个老师拜托孟扬找一个文字功底比较好的学生写一篇论文，孟扬到高三（3）班里一打听，得到的答案是何渺的文章写的好。
这一次孟扬是硬着头皮找何渺，孟扬还记得当时的场景。
当孟扬说明让何渺帮忙之后，何渺只是笑笑：“孟老师，您听谁说我的文章写的好，那是讹传，您千万别信。您这是在帮别人的忙，我可不敢给您添乱啊。不过，据我所知，我们班的沈辉文章写的可是没话说，您可以找他呀。”
孟扬有些张口结舌：“你看你看，我不是和他不是不熟悉吗？我怎么找他呀？”
“我和您可也不熟悉呀，孟老师！”何渺强调说。
“哎呀，那是以前，一回生二回熟嘛，从现在开始咱们就熟悉了，对吧？好了好了，我已经打定主义就找你了。哎，不准拒绝。”孟扬竟耍起赖了，边说边走开了。
“孟老师！不行。孟老师……”
这一次以孟扬的胜利告终。
到了晚上的时候，孟扬才知道自己要为此付出代价的。那天的晚自习，何渺抱了一本厚厚的小说书啃起来，孟扬走到她的跟前，她就慌忙收起来并打开历史资料。
一连三次这样，第四次孟扬就对着她说：“不用收了，看完就别看了。”
何渺却不领情：“我看这本书，是为了写那篇论文找灵感，您以为我有这么多时间看闲书呀？”
这回倒是孟扬哑口无言了，这不是明摆着怪你孟扬让我写论文耽误我的时间吗？虽然有些不服，孟扬倒也只好在心里默认这是一次交易了。
何渺高考的成绩很好，但她却报了省城的一所师范院校，而且是越来越冷门的历史专业。
从高考过后，孟扬就觉得何渺像是一阵烟，已经从自己的生命中飘过，他便把精力投入到下一界的学生身上，由于他的教学方法得到很大的肯定，学校已经越来越重视他，现在他开始担任班主任的角色。
但是何渺并没有从孟扬的生命中飘过，她一直停留在某个角落。因为在何渺上大学后第一次给他打电话，他的心里竟是那么的震撼。
孟扬时常能接到何渺从省城打来的电话，有时是一些特殊的节日，但更多是在孟扬比较苦闷得时候，好象何渺一直在注视他，看着他的苦与乐，悲与喜。
他们谈论的也只是一些很平常的话题，何渺总是为以前惹孟扬生气道歉，并检讨自己，然后以对一件事的感想来说明自己日渐成熟。但是他们没有见过面，一直到何渺上大三那年。
何渺每次的语调都是缓慢和平静如流水的，没有激情也没有哀怨。那天孟扬又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孟老师，有一天你的电话号码会变吗？”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个？”
“因为我想如果你的电话号码变了，我还怎么给你打电话？如果你的电话号码不变，我会一直给你打电话。”
“那好，我会为你一直保留这个电话号码，行吗？”
“谢谢你，孟老师。我从来没有和老师做过朋友，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可以，我很高兴我们成为朋友。”
一根线牵住了两颗心。
也就是在那次的电话聊天中，孟扬才知道，何渺高中时候的散漫是缘于一直生病的母亲。她从小就没有父亲，与母亲相依为命，可是母亲的身体太差，尤其在何渺上高二以后，只能躺在医院里。
何渺要照顾自己，还要照顾生病的妈妈，但高傲的自尊不允许她向别人哪怕透露一点自己的处境艰难。
于是，在别人眼里，她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典型。
在高考前的两个月，母亲的病情恶化，女儿的情感也没能留住她追寻丈夫的步伐。
现在的何渺孑然一身，她可以长歌当哭，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永远离开这个没有亲人没有牵挂的小城。当时的孟扬只有一个想法，去看看何渺。
两年后的何渺不在是当年那个短发，对什么都不屑一顾的孤傲小姑娘，她已经长大了。长长的头发，纤细的身材，一个完全文静贤淑的大学生。说话的语调仍然不紧不慢，平静将她整个儿笼罩。但比两年前的何渺更让人怜爱。
尽管如此，孟扬只能压着心中的爱怜，他不能给她任何的承诺。他想给她一份呵护，给她一点温暖，但是却无能为力。
何渺大学毕业了，拥有重点师范院校的历史学学士学位，却回到故乡小城的普通中学当一名普通的历史老师，的确让人费解。
其实从上大学开始给孟扬打电话，何渺就明白自己在滑入一个没有底的深渊。她没有想过退路，这里唯一让她牵挂的只有孟扬，回来也只为他。
何渺没有想过从孟扬那里得到什么，她明白孟扬不能给她什么，她只想能看到他，能听到他的声音，能感触他的渊博他的智慧他的幽默和他的干练他的睿智他的涵养。
从高考填写志愿，到四年的努力，就是为着能够成为孟扬的同事的愿望，就是为了能够和孟扬在统一战线上并肩工作。回来后，何渺比以前喜欢笑了。
但是，张楠绝对不会漠视孟扬的变化，一个做妻子的，尤其是一个敏感的妻子，张楠可以很快的捕捉孟扬的任何一点很微妙的变化。很快，她发现了孟扬的生命力似乎得到了莫大的动力，每天都神采奕奕。
作为妻子，张楠很高兴孟扬的变化，但同时她也深深的忧虑。她明白孟扬的变化绝对不是因为她，做夫妻已经有十一年的时间，孟扬从来没有这么的快乐过。
几次留心的观察，张楠就明白了孟扬变化的原因所在，他身边的那个比自己年轻漂亮温柔文雅大方得体的女孩就是谜底。
张楠的第一感觉就是愤怒，在她眼里，孟扬永远应该感激她给他物质上的帮助，没有她，孟扬算什么，穷酸一个，他拿什么来养他年迈的父亲，病榻在床的母亲和那个傻弟弟。就是这样的一个孟扬，竟然敢背叛她！
张楠从十二年前认识孟扬以后就对他死心塌地，她认为自己的富有和父母的溺爱可以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她要嫁给孟扬，没有人能阻拦她，也许至今她都不明白孟扬是在怎样的压力下屈服娶她的。她不会明白自己的粗俗让孟扬有多么反感，她不明白自己对金钱的贪婪和小市民意识让孟扬多么不屑，她只知道从父母那里扒拉一切能得到的东西来充实这个贫穷的家。
她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但是她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她永远都不会更改的自身。她为自己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痛哭过，但是她不能恨孟扬，因为她爱他。但是只要孟扬在她的身边就行，别的她也不再苛求更多。
现在，有一个有这么大威胁力的女孩横在了自己和丈夫之间，张楠像所有维护自己男人的女人一样，把一切的仇恨都算在了何渺的身上。
她恨何渺，是何渺勾引了自己的男人，何渺得付出代价。从小到大，还没有什么人敢跟她争过什么，而这个黄毛丫头竟然敢抢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
虽然张楠只是一个高中生，虽然以往的她有多么霸道多么的蛮横不讲理，但是在这件事上张楠却是很理智。
她知道孟扬绝对不敢轻易的离开她，不只是因为他的父母和弟弟让他不得脱身，就是自己的父亲和兄弟也不会放过他。
她绝对不会拿女儿来当王牌，因为女儿在孟扬心中的分量她最清楚不过。但是她不会拿什么来威胁孟扬，那样只能加深孟扬对她的反感，只要能让何渺主动离开孟扬，一切都没有问题。
如果何渺不是情敌，张楠确实很喜欢她，她的娇弱，她的端庄，她的可爱，她的睿智和她的知心聪明都是让人诧异的。可是，她是要夺走孟扬的女人，她的感情上容忍不下她。
张楠没有骂何渺也没有指责她，而是很大方的陈述孟扬的处境，并特别的指出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对自己宠爱，如果他们知道孟扬的行为他们会怎么做。
对何渺的离开，张楠已经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她相信如果何渺如果真的爱孟扬，她一定不想让孟扬为难。确实，她对何渺的洞察很深入，何渺只说了一句话：“等我把这学期的课上完，我会离开的。”
张楠满意地转身走了，但是何渺的话又让她停住了脚步。
“而且，请你不要误会。我和孟老师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没错，我是很喜欢他。但是我和他之间是清白的，请你不要为难他。”
“当然，我绝对不会为难他，我也相信你的话。只要你离开这里，离开他，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张楠充分显示自己的大度。能挽回丈夫比什么都重要，何渺确实是一个好女孩，她也不想为难她。
何渺感到整个世界都已经塌陷了，哪里还有自己的天空，连唯一的牵挂都不能让自己停留。什么是悲哀？
到底是自己错了，为什么连爱的权利都没有，是谁说过，我活着我就有权利爱。可是连自己出生和成长的故乡都不能容纳自己，只能背井离乡，永远的抛开这里的一切瓜葛。
擦干眼泪，何渺拨通远在成都的许卡的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除了那里能让自己停留能给自己温暖和安慰之外，她不知道哪里还可以不让自己寒冷。
因为有许卡的承诺，“何渺，什么时候需要我，就来成都找我吧。不管到什么时候，我永远可以给你温暖。”
像这个中部的小城，这么多年从没有感到像这个冬天的寒冷。
已经四年的春节没有在家乡的小城度过，何渺很想在这里度过这个春节。可是她不能，因为寒假到了，她不能违约，她答应过张楠只要放假她就会走。
窗外的人群还在穿梭，暮色已经浓重下来，咖啡吧也少有的热闹起来。这个咖啡吧是他们经常来的地方，因为何渺在大学时养成了喝苦咖啡的习惯，也许那时的苦涩感觉已经注定今天同样品尝爱情的苦涩。
天色已经完全的暗下来，何渺收回自己的思索，她知道自己该走了。在这里说告别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何渺，我的电话号码不会改变，如果你想打电话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打。我会为你永远保留这个号码。”孟扬只找到这一句话。
“谢谢！如果可能也许我会。”何渺很明白自己不会了，和孟扬之间是划上句号的时候了。如果是梦，也到了该醒的时候。
咖啡已经凉了，凉了的咖啡更苦，浓浓的苦涩似乎漫过她心中的苦涩。何渺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起身离开，她没有回头，因为她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前方不管是什么，何渺只能坚定的走下去。
第二天早晨8点，张楠叫醒因为醉酒仍旧沉睡的孟扬：“快起来，快起来！今天我们要去拜访爸妈。”
除夕夜，何渺走在成都的街头看着欢快的人们，漫天的烟花粉饰洋洋喜气。
也许是成都的天气比家乡的小城温暖，也许是许卡兑现了他的承诺，何渺的心情舒畅了许多，身体也温暖许多。
也许是出于习惯，何渺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仍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电话那头是一个很温柔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的是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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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我宁愿过着有你的痛苦，也不愿过着没有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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