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ardor(笨笨)
整理人: love_you222(2004-08-06 04:42: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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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旭听着手机,靠着窗,外面白桦树静止着,张着无辜的眼睛注视她的沉默。还是寒冷得寂静的三月初,枝干都是枯瘦死板的僵直,没有生气。裴可在线路的另一端不讲话,于是两个人僵持着一起浪费话费,支持中国电信。
那天晚上的天气也差不多,旭旭跟好友在喧闹繁华的西单的人流里穿梭的时候,裴可拨来没有任何先兆的电话:“旭旭,在哪里?这么吵。”
“哦,跟朋友在逛街。怎么了?”
“没什么。你先逛吧,晚上我过去找你。”
“知道了。”
“好。再拨给你。”
裴可在电话里讲得一向例行公事的冷漠,旭旭挂断了电话,挽起好友的手臂,笑笑:“没什么事,走吧。”
夜晚铺天盖地的笼了过来,没什么异常的,旭旭大概打理了下自己,便翻杂志打发时间,等裴可的电话。
外边起了风,突然想起还有衣服晾在窗外,匆匆忙忙收了回来,电话便响了:“下来吧,在楼下等你。”
围了围巾,拉上黑色羽绒衣就往楼下跑。
她不是裴可的女友,她不可以让一个朋友在寒冷的早春夜晚等得太久。
冲到楼下,看到裴可靠在车库栏杆上抽烟。几个月不见,他头发长了,神色有点暗,眼睛也灰灰的,不怎么精神。
“怎么没什么精神?”
“有么?”
“有一点。还行吧,最近?”
“还可以,不好不坏的。”
“那女孩儿怎么样了?跟你。”
“哪个?”
“天,你别吓我!”
“哦。知道了。早分了。”
之后,便是寒暄加寒暄加几个月未见的彼此的琐碎。两个人都有点牵强的维持着不僵持不冷场,说说笑笑便又热络了,插科打诨,彼此调侃。
他是我的朋友。再想起这句话时,旭旭已经可以由衷的微笑了,心里不再不甘的疼痛。她跟裴可由拒绝到犹豫徘徊再徘徊,感情纠葛着纠葛着麻木了,不交男友,她早已模糊了朋友与“朋友”的概念。
转来转去还是两个人常去的几个地方,巧的是,先后碰到了裴可几个久违的老同学。他跟他们寒暄、问候、聊天,她在街对面踱步、踢石子,时不时望望他们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在偶尔经过的车身上舞蹈、跳动。
“好久没见的同学了,所以聊了很多。”
裴可之后又说了些什么,旭旭有点心不在焉,她盯着五线谱一样的新鞋,数步子。夜有点深了,夹道整齐的白杨没有沙沙叶子摩擦的响动,整条寂静的街上只有夸张的被灯光淡化的影子,他们清晰的脚步声显得空旷而落寞。
“还去哪儿么?”
“喝点儿东西吧。”
旭旭应着,好容易抬起头看了看身边的裴可。他还是没什么精神。
“热橙,对么?”
闻言,旭旭笑了,为她的习惯,他的记住。
“然后呢?”
“啊?”
“心情不好么?你一直都没什么精神。”
裴可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进了路边的KFC,旭旭站在那里有点惶惑,如果他真的是心情欠佳的话,那么面对面,她不会问,他也不会说。他们只有在偶尔深夜的电话里才会提及那些心里的事。很少,很简单,没有修饰的描白。
想来想去还是往家里拨了电话,说留朋友家里一晚,不回去了。没办法,怎么说也得陪他,还得让家里人放心。
正想着,裴可已经端着两杯饮料出来了。热橙,冰可乐。
“想好去哪里了么?”
裴可把热橙递给她,问。
“恩,不知道,你说呢?”
“北京好多地方两点左右就停止营业了。上网?”
“不好。去香山怎么样?”
“小姐,要冻死人的,而且这么晚了,翻进去会很麻烦的。夏天就可以。”
“不然去看电影吧?”
“也好,一定有些新片没看过了。”
有新上映的《天下无双》,估计天后不会在部贺岁的喜剧里有什么出彩的表演,于是旭旭顺从裴可的决定,一起温习从前几部经典的恐怖片。
放的片子与外边告示板上的多少出入,间插了几部人吓人的港片,造型恶心、情节简单。裴可许是无聊,靠在旭旭的肩上睡着了,无奈,她也只好挺着脊梁由他靠,也不避嫌,眼睛盯着屏幕耗时间,不以为会发生什么。他们一起单独出来很多次,偶尔也会在夜里。两个人都是单纯的孩子,没发生什么,也不会发生什么,心无杂念的相安无事。没有什么不同或者不好,只是时间和天色的问题而已。于是旭旭微笑着听他均匀的呼吸。
蹩脚的《阴阳路》终于OVER,一段空白之后换了《驱魔人》。旭旭觉得肩有点儿酸,轻轻坐正了点儿,打算仔细看看这久闻的经典。
裴可似乎醒了,呼吸沉了一些,听起来有些乱,旭旭感觉他的气息都呼到自己的脖子上,温热的凌乱。正奇怪这些变化的时候,他的臂环住了她的腰,加紧的力道。然后在屏幕画面的闪光里吻了她。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猝不及防的变化里旭旭却没有任何的惊慌。她紧咬着牙,张着眼睛看天花板上渗水的痕迹,还有一部闲置的空调。想想,别开了脸。裴可没有说什么,手也没放开,不久,又睡下了。旭旭由他抱着,看屏幕,心里已是一片空白。
“裴可。”
“恩?”
“知道么?我窗前的桦树还没有长叶子。”
“气温还很低的缘故吧。”
“我是你的朋友,对么?”
“怎么突然这么问?”
“有些话一直没有讲而已。裴可,是因为你,我越来越不清楚朋友的定义和界线。所以,我今天想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裴可在话筒的那端沉默了很久,只有隐约的呼吸声偶尔出现。许久,他才言语:“如果我曾经做出什么让你迷惑的举动。对不起。”
“我明白了。”
旭旭打断了他,不想再继续听下去,然后兀自笑了起来:原来自己还是没有完全的放下,胃隐隐疼了起来。
“裴可,那么,晚安了。”
晚自习。
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旭旭忙伸手去关,是裴可发来的短信:“我很想你。”
“别问我为什么,只是想你了。”
心顿了一下,旭旭笑笑,直接删除。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寂寞时需要出处和慰藉。裴可永远在没有阳光的时候想念,在夜里想念。没再多想,继续写没完成的笔记,写着写着便写了无数的可是,满篇的“可”,满眼他的名字。旭旭楞了楞,然后伏在桌子上安静的哭了起来。
每次看到太阳的时候她都感到心里面某个地方有个缺,怎样多的感动和所得都无法填满的缺,自私而任性,于是索性一脸淡漠。
“裴可么?我。”
然后裴可在一条暗巷转角的公共电话亭找到旭旭,领她回家,像领着一个迷路的孩子。她在裴可身后跟着,看他距离之外的头发、肩、修长的手指。一辆TAXI从他们身旁飞驰而过,那一瞬的灯火里有她平静的微笑。
后来事情顺其自然的发生了。汗水、疼痛、没有距离的空间。他右肩留下了她清晰的齿痕。她很疼,她不得已。裴可在身旁睡着了,沉沉的呼吸,她睡不着,可又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围一床薄被轻轻起身,坐到窗台上看外边还没有熄掉的灯火,偶尔穿梭而过的车辆,鬼火一样的霓虹,没有月亮没有星的天空。回头看他,睡得很熟的样子,屋子里有点阴阴的,手指和双脚坐着坐着便冰了,寒意还一点点的渗透,旭旭打了个哆嗦,拉好窗帘缩回了床上,以为裴可睡着了,但他偏偏先让开了一点空搂住她的腰,然后勾过她的脚用自己的体温温暖。
取暖,一个词浮现在脑海,旭旭终于安心的睡着了。
早上。
走在回去的路上,旭旭突然觉得没有底的寂静无声。裴可前面的身影看起来遥远而冷漠,她拖着脚不紧不慢在后面跟着,无意间抬头,白花花的阳光洒下来,刺痛了眼睛,一滴眼泪不经意落了下来,溅起尘土。
“我想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破坏我们之间的……”
“友谊。是么?”
旭旭抢白,望着他的眼睛,随后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她不习惯太阳下的裴可,也不喜欢。
“一会儿分开之前,抱我一下,好么?”
裴可抬眼看她,有点儿惊诧的眼神,随即释然。
“恩。”
那个清早,那个阳光里的城市多了一对拥抱的孩子。
过了很久他们都没有彼此联络,不知道如何面对,面对彼此,面对那个漆黑的夜晚。谁都没有错,可谁也都无法打破沉默,无法定义。
最后还是裴可先拨通了号码,那边还是旭旭懒懒的声音。
“这几天,还好么?”
“不错。你呢?”
“还可以。”
招呼过后便无法继续,有什么隔着,无法再坦率。
“你靠在窗台给我打的电话么?”
“是啊。怎么?”
“没什么。那个位置看到的城市很美,尤其是夜里。”
裴可闻言抬头望出去,渐沉的暮色里城市美丽得有些妖娆。
“恩。比白天的漂亮。”
“是啊,比白天好……”
旭旭想,也许他们之间永远都无法定义和划分了,一个主动的时候,另一个永远在逃。无是无非,感情注定在一 大片灰色的暧昧里荒芜。
“裴可,你喜欢我么?”
“什么?”
“没什么。我是说你留意过白昼里的月亮么?是有的,但永远没有夜里的温暖、美好。”
裴可沉默。伤口已经存在了,他看不见而已。他不是有意的,只是自己也迷惑,看不清界线。没有足够的勇气定义说明。
“裴可,如果是夏天,你就能听到我窗前白桦的声音了。”
又过了两个月,裴可忙碌着,不给自己的生活留一点空隙,不想念,不联络,他等待顺其自然,等待时间给他答案。
一个周末的下午,他买了一个硕大的柚子作为给自己的犒赏。剥皮的时候,汁水不小心溅入眼睛,旭旭的笑脸浮在了眼前:“知道么?柚子对你的健康有好处呢~~~~”,眼睛刺痛,泪水滑下脸颊。转身拿起电话拨熟悉的号码…… “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家里的,则永远没有人接听。全世界都死寂得失去回响。
仿佛她走进他的房间,陪伴他一个下午,仔细擦去所有痕迹,最后安静带上门,离开。
一天一天地过去,她的长发,她单只的耳环,她圆圆的笑脸都渐渐恍惚得像个梦,不真实,可声音和眼神却留在空气里,挥散不去。裴可的节奏也慢下来,他在他一个人的空间和回忆里走动、呼吸。
电脑很久才修好,上线查信箱,一大堆垃圾邮件中看到已经遥远如梦呓的名字,匆忙点开:
给裴可
从未在阳光里谈论过彼此,今天,我选择在多伦多温暖的阳光里给你写信,因为这个时刻才是你的夜晚,你可以说爱我的时刻。
爱似乎可以以很多种方式存在。对于你,对于我们,我不知道是不是也可以用这样的字定义和概括,所以永远别笑我造次,无论我说了什么。
喜欢你,所以把自己给你,谢谢你的吻、你的拥抱和温暖。我曾经认为那些应该是承诺,但无法成为诺言,我宁愿它们可以是纪念,作为生命的印记。所以,我没有失去,我只是交换了什么,我不后悔。
相信你可以再次邂逅爱情,一个可以在阳光里爱的女孩儿,属于你,你们属于彼此。所以我离开,离开暧昧不明的灰色,离开你爱我的夜晚。不想继续在明朗的阳光里伤感和寂寞。
裴可,再不会和你共享同一片天空、同一份夜色或者阳光,你思念的时候我应该已经可以在阳光里微笑了。
我的手表还留着北京时间,现在那边快到早上六点了,你的天亮了。
亲爱的,晚安。
---- 如果有来生,我宁愿过着有你的痛苦,也不愿过着没有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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