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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不是每朵玫瑰都为了爱情盛开
发信人: ardor(笨笨)
整理人: zwgwoaini(2002-11-04 13:31:18), 站内信件
年复一年,玫瑰盛开,只为物语爱情,总有一些花瓣,注定是划过心灵的伤痕,在飘零的片刻,灰飞烟灭地走过岁月…… 
                  
  (一) 
  樱芝第一次打过电话,兴奋冲撞着康阳的脸,扔下话筒,康阳说:“宴妮,你知道是谁吗?” 
  通话15分钟,康阳至少喊了10次樱芝樱芝。 
  樱芝是从新西兰打过来的。在此之前,我不知道樱芝。现在,从康阳的口气以及神采,我知道樱芝是个女孩,和康阳有着很多渊源。 
  那时,我和康阳正奋力经营着济南文化路上的一间书店,以一平方厘米加一平方厘米的速度,赚一套盛装未来的房子。 
  后来,樱芝的电话密度是每晚一个,康阳放下电话后总在我脸上摸一下:“那个小黄毛丫头。” 
  黯然的不安藏匿在我心底,不给康阳看见。 
  樱芝是康阳的童年伙伴,距离是一墙之隔,翻过半人高的阳台,两家人就可以不分彼此。那时,康阳和樱芝趴在阳台上种太阳花,现在,据说太阳花已长满康阳和樱芝家的阳台,纷纷扰扰连在一起。 
  樱芝14岁去新西兰读高中,走时带着的一棵太阳花,如今已在她的新西兰校舍阳台上一片灿烂。 
  康阳以及樱芝的往事,在他们断断续续的聊天里,是破碎细小的片段,被我用思维一点点重新串联,如风干的花朵,轻轻摇荡在心里,飘飘如荡碎涟漪。康阳说:“那些陈年旧事她怎么能够记得。”我知道,康阳也记得,且保留着往日的鲜活。 
  我不说什么,记得康阳说之所以留在济南,是因为这里有一个叫宴妮的女子,不然,这样一座破败的城市,如没落地主,连没落贵族都算不上,他怎么会留下? 
  我像游离在缝隙的鱼,拼命引诱康阳讲述和樱芝的童年,关于樱芝,如逐渐浮出水面的花朵,一点点清晰:细软微黄的头发,贴在额上,耳边常常插一朵若隐若现的粉色太阳花,脸上的茸茸感,阳光下,一片细微的金色闪烁。 
  康阳闭嘴时,我已经掉进想象:樱芝,在新西兰的樱芝,像童话里的美人鱼。 
  而我,而我,像什么?我没命地寻找自己的可人之处,除了芦柴棒,我找不到更形象的比喻。 
  我在梦里流泪,康阳揽过我,我钻进他的怀里,哭泣无声无息,怀着落岸之鱼的惊恐。 
  我偷偷拨下电话线,康阳总是一边吃饭一边盯着话机,电话的静默里,他吃得寡然无味,丢下汤碗就摆弄电话,我的阴谋泄露,他不语,插上电话线,望着我笑,暖暖地说:“小女人。” 
  然后,我一口气弄坏四部电话机。康阳买了十部话机,存在柜子里,我不再努力。只说:“康阳,我爱你。” 
  康阳拥抱我:“小女人,樱芝不过往事里的影子而已,你何必介意。” 
  他试图用一串爱你爱你爱你打消我的质疑,他不知道,我是多么聪慧的女子,明白过分的强调其实是忘记的前提,人,只有在即将丢掉或恐惧着丢掉时,才会想起诺言并努力承诺,外强中干地鞭策自己坚持而已。 
  爱情走到这时,心已游离。 
  我是个坚持必须看到结局的女子,即使我早已知道是最坏,即使我知道会被一下击昏。 
  惶惑让我瘦啊瘦的,在一阵子,所有的朋友问我:“不要命了?这么瘦了还要减肥。”只有康阳知道,我消瘦不停,是因为不快乐。 
  为了让我快乐,打烊后,他拖着我穿梭在干燥的济南夏夜,指着一些我平素里的喜欢说:“结婚时就买这个、那个。”其实,我们的内心一样惶惑,只是谁都不肯说。 
  我们总是什么都没买成,康阳买一朵玫瑰给我,我插在床头上,夜晚,我们头上有幽暗的花香在飘荡,一朵比一朵暗淡下去。 
                  
                  
  (二) 
                  
  床头的玫瑰,插到了33朵。樱芝就来了,她望着开门的康阳,眨着明晃晃的眼睛:“不抱抱吗?”对我视若不见。 
  康阳望我。我笑,泪在心里藏着。 
  樱芝一下拥抱住他:“这是新西兰礼仪。”我想说这是中国,却说不出,我看樱芝的眼睛,淡淡的琥珀色,依旧黄黄的头发,散乱着温柔的柔软。 
  樱芝松开康阳,转身出去,拖进巨大的箱子,打开,一个玻璃尊,种满了纷纷扰扰的太阳花,她摆在窗台上说:“从国内带到新西兰又带回来。” 
  然后,她拖出一个盒子,里面是还在爬行的螃蟹。她进厨房,放进锅里:“想你在济南肯定没有新鲜的螃蟹吃。” 
  微蓝的火苗,炙烤三个人的尴尬缄默。 
  樱芝把它们放在盘子里说:“吃吃。”招呼我们,如同主人。 
  康阳第一句话是:“樱芝,你还是老样子。”樱芝嫣然一笑:“你也是吗。” 
  她只吃螃蟹腿,把丰腴的身子放在康阳面前,说:“你们男人总会嫌吃腿太麻烦。” 
  康阳眼里,一片波光潋滟。 
  樱芝边吃蟹腿边讲她在新西兰的故事,用了八年,她没有拿到学士证书,热衷于学习新西兰饮食,学做各种各样的新西兰小点心。说到这里,她陡然间抬头:“康阳,我用八年时间学做点心给你吃。” 
  这是我早已预习过一万遍的一幕,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直接。我宁静地盯住桌上的螃蟹,全是丰腴的身体,留给康阳。我的身体,蔓延上冰凉的温度,在炎炎盛夏。康阳说:“樱芝,怎么不打招呼就来了?” 
  樱芝忽然看着我:“你还没介绍呢,这位是谁?” 
  康阳迟钝一下:“我的女朋友,宴妮。” 
  我笑笑:“康阳说错了,是朋友,不是女朋友。” 
  樱芝就笑,太阳花一样的静谧暖色,洋溢在白皙的脸上:“我说呢,有女朋友怎么不见你在电话里提过。” 
  我说晚安。起身。康阳拉着我的手,第一次,他拉我时轻飘无力。 
  站在街上,康阳突然扳过我:“宴妮,我真的爱你。”我说:“相信,都八年没见了,你们好好聊聊。” 
  一双手,一个身体,在街上僵持。出租车来了,我挥手,康阳喊:“宴妮。” 
  我上车,司机问去哪儿,我说开。车子就走了,回头望,康阳被黑暗缓缓吞噬。 
  车子开出一段,我说回去,车子回旋了一个不大的圈,回到与康阳分手的地方,是一片空荡的夜,康阳已不见了。三年的爱情,我以为他会送我陪我一辈子,而现在,他只送我从楼上到路边,不足一百米的路程。一个路口丢失彼此。 
  望着空荡荡的路口,我的泪丢落在夜晚空寂的风里。 
  回我的小房子,一栋七十年代老楼上有十个平米,是姥姥留给我的栖身之地。我和康阳在这里开始恋爱,开始同居,随着康阳毕业,他说这里太拥挤,爱情没有飞舞的空间会窒息。 
  我们租了离书店最近的一套二居室,有了宽阔的空间,爱情却最终不是给我。 
  很久没有回来了,连钥匙都已生涩。进去就把自己埋进和心一样寂寞的灰尘里。 
  一个周,我陷在古老的沙发里,等康阳来说:“宴妮,回去吧,樱芝已经走了。”我是一个那么不肯轻易死掉心的女子。所以,我没有收拾满屋子的灰尘。 
                  
                  
  (三) 
                  
  第二个周,我收拾了屋子,康阳不会来了。 
  我边流泪边想康阳和樱芝,有没有摘下床头那33朵逐渐干枯的玫瑰?那是我的爱情,在樱芝面前,应以最快的速度枯萎。 
  夜晚的寂寥里,还是忍不住的,电话就打过去,是樱芝,我请她把床头的玫瑰收起来,留给我。她告诉我早就摘下来扔掉了。我说哦。扣了。窒息了心的疼。 
  第三个周,我百无聊赖,看受潮而嘶嘶做响的电视,莫名地报了广告里正播着的厨艺学习班,往事伤感被锁在屋子里,连手机都关掉。 
  最后一门课程是西方面点,其中有新西兰小点心工艺,我一边切碎水果一边流泪,那么简单的工艺,樱芝用八年去学,所有的尽善尽美,是她的爱。 
  两个月后,我已是厨艺精湛的小女子,适合用来居家,学会的东西我想用来给一个男人做饭,比计划未来,要实际得多,未来是看不见的,只有现在,被抓在手里。 
  回家,打开门,地上有从门缝塞进的纸条,散在暗红的地板上,我一阵狂喜,想樱芝已经走了,康阳来过。哪怕他有过错,我亦愿意承担,因为爱他。 
  抓起来看,笔迹陌生,是康阳的朋友张卓,忽然地就不敢看内容,按时间顺序排好,在地板上摆了很久,才张开眼。 
  张卓说:我来过一次,你不在。我又来过一次,你还不在……相同内容的五张纸。最后一张说:你的东西,康阳放在我家了,有时间给我电话,我送来。 
  它们被我攥成粘粘的碎片,被我用来擦泪,坚硬地划疼皮肤。 
                  
                  
  (四) 
                  
  东西堆积在张卓的沙发上,我坐在一侧凝望它们,张卓给我一杯水。我说:“张卓,康阳幸福吗?” 
  张卓缄默片刻:“康阳是谁?你幸福了就可以。” 
  我哭了,偎在坚硬的书茶杯或柔软的衣服上,康阳连见我的勇气都没有,放弃得如此彻底。然后,张卓把肩膀借给我偎。 
  我走,张卓拎着我的东西,沉重如不堪的往事,走过一个垃圾箱时,我说:“张卓,丢进去吧。” 
  张卓看看我,我说:“丢进去。”张卓就掉进去,然后笑:“丢掉就好。” 
  是,不该的,能够丢掉就好,能够丢掉了不疼更好,可我做不到丢掉了不疼。 
  走了很远,我折回去,一头栽进垃圾箱,捡啊翻啊。“我想留一件纪念往事。”我这样对张卓说,埋在垃圾箱里的脸上全是泪。 
  我拎着一根纱巾走在街上。那年生日,康阳说济南的冬天太冷,会冻坏我纤细的脖子,他就买了纱巾送我。济南的冬天没冻坏我的脖子,而康阳却冻坏了我的心。 
  一晃三年过去,文化路上,我和康阳的书店变成冰吧,康阳不需要在这座如败落地主庄园般的城市里一平方厘米一平方厘米地赚钱买房子,他回了青岛,那里有海有他的家就有他的房子,不再需要努力。 
                  
                  
  (五) 
                  
  我常去冰吧,要一杯冰莲子粥,搅来搅去地慢慢想一些故事。三年里,张卓是康阳丢在这个城市的友谊,我是他丢在这个城市的爱情,两个人被放弃,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和张卓被放弃在一起,用学来的厨艺为他烧菜,他吃得幸福,我做得平静,很久很久一段日子,对于张卓我没有爱情,向他索要孤寂的安慰而已。 
  我会不经意间就做了新西兰点心,学了那么多道西点,只有新西兰点心,是我的最拿手。张卓不吃,说讨厌新西兰点心。我知道,他只是不想看见我往日的伤口,开在点心上。 
  这么细心的爱护,我不可以不珍惜。 
  我以为三年的时间足以让自己平静,可樱芝的电话来时,心却依旧在陡然之间飞舞,她说:“宴妮,当年,康阳只是想成全一个将死之人的愿望,他最爱是你,谁忍心拒绝一个爱了他十几年而将要死去的女孩的愿望呢?原谅他的善良还有我的自私,我要死了。” 
  她收线,我已傻,对站在身后的张卓,视若不见,恍然之间,我想:其实,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在等一份解释,成全自己脆弱的自尊。 
  我去,樱芝已在弥留之际,康阳瘦如干枯麦管,脆弱而单薄。樱芝是淋巴癌,痛疼折磨得她已不像样子,她躺在病床上,望着我笑了一下,就过去了,安详如婴孩,柔软的黄发已经褪尽,浮肿的脸上一片苍凉的留恋。 
  安葬好樱芝的中午,我和康阳,站在街上,他眼里除了疲惫还是疲惫,当年的康阳全然皆无。 
  康阳眼里泻落不止的疼,是因为樱芝。我说:“康阳,什么时候发现的樱芝的病情?” 
  他望着天空告诉我,半年前,樱芝开始莫名地虚弱,莫名地疼,常常疼得捏碎制作中的新西兰小点心。 
  我知道了樱芝的谎言,不过是想把最爱的人交付给可以信赖的女子,在她眼里,我便是的,不是施舍,不是怜悯,还是因为了爱。我宁愿康阳说在三年前,樱芝出现时就发现了病情。我宁愿相信樱芝的谎言,康阳却揭穿了。 
  康阳牵着我,不是爱,是疲惫,他需要一个怀抱一个安慰。 
  晚上,我们坐在阳台上,望着满天的星斗没有话说,望到天空发白,康阳依在我肩上睡着,入睡的脸,脆弱如婴。清晨,我摇醒他:“康阳,一切都过去了。”我第一次看见了康阳的泪,是给樱芝的眷恋。 
  康阳看着我走下楼梯,眼睛一片茫然。 
  回济南已是夜里,张卓躺在床上,一片潦倒,说:“宴妮,回来了?”他迟迟疑疑地望着我,想抱又不知从何下手。 
  我笑笑:“回来给你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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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我宁愿过着有你的痛苦,也不愿过着没有你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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