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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虱子--天堂。
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qdanger(2003-01-03 21:01:29), 站内信件
    不到三十,我却在精神病院里虚耗着生命。对不起投胎的那个漂亮妈妈,对不起前世承诺的虱子。更,对不起自己。伟大的梦想。就这样面对着成天蹲在痰盂跟前找鸭子的家伙,我再伟大也没有办法做好人了。

   于是一个夜里,我决定杀死他,来给自己积攒点罪恶,然后因为罪孽深重被早早带离人间,那样我再一次求阎王给我机会,顶多我比她再小几岁,只要能找到她,一切都算是功德圆满。用什么杀死他?找了半天,连根铁丝都没有,他却瞅着我的袜子,大叫着鸭子。噢!真笨蛋呢。把袜子连起来,可以勒死他。

   一身的汗水,看着他鼓暴的眼球,没有惊恐,反到是快意。即使在地狱相遇时,他告了我的黑状,只要死去,不在这个折磨人的地方,怎么都行。咽气的一刻,他异常的镇定,甚至微笑,说着常人的话,天堂!没有再找他的鸭子。

   这个愚蠢的家伙竟然相信天堂?那里的家伙们穿着素色的衣服,其实都是骗子,不比地狱的阎王,直接了当,而且还憨傻傻的挺好玩。傻瓜!我吼叫着骂他心里却开心的不行,他去天堂,我入地狱,谁也见不到谁。

   医护人员冲进来的时候,我忽悠着手里的袜子,吹着口哨,等着被制裁的时刻。她们英勇的把我扑倒在床上,我并没有反抗,也不准备反抗。她们是真的吓坏了。相互鼓励着帮助着,把我捆绑。

   刘贵永,瞳孔已经扩散,没有脉搏,心脏停止跳动。证实死亡。

   我在绳索紧勒的号服里快乐的盯着自己的袜子。成功了。我甚至在虱子的时间里,看见无常带他走了。他面无表情的朝我点点头。就穿过栅栏走了。任凭医护人员摆弄的他的肉身。我开始狂笑起来。可?等等,刚才带他走的是?无常。天啦。我们注定相遇,注定被他告一状。

   没有人处理我,我一个人在狭小的房间里。这是她们给我换的单间,出自她们给我病理结论:病情恶化,开始出现刘贵永一样幻视、幻听等幻觉支配行为现象,多伴有暴力倾向。以杀死刘贵永,找地狱之门为明显症状。

   看看,看看她们多么无知。竟然不知道真的有三界。不知道有地狱。或者他们也不相信有天堂。不过不相信天堂也好。那里住的都是骗子。

    那间小房子让我真的发疯了,太小,太潮,太压抑,我摸不到房顶,就算成天不停的跳。我总是摸着冰凉的墙壁,后来我干脆随地的大小便,来抗议,除了按时的给我送饭,竟然没有人理会。我绝食,后来发展到吃自己的粪便喝自己的尿也不吃她们给的饭菜。她们却口口声声的说对我的治疗不抱任何希望了。她们对我绝望了么?既然绝望了,就让我死啊?可她们残忍的,不!

    某个不知道年月日的午后,温暖的太阳照进不知道季节的铁栅栏,它很高,高出房顶很多很多,我能从栅栏里看见的,只是它的余辉。可依然觉得温暖舒适。那天奇迹般的,我没有发疯发狂。安静的躺在自己的粪便里,枕着拖鞋,望着栅栏外面让人心碎的天,它那么蓝,蓝蓝蓝蓝的。简直要了人的命。是多久了?我都没有思考,没有欣赏,没有观察身边还有这么美好的天空,这么柔软的阳光。虽然,那片天很窄小,虽然,那太阳并没有在眼睛前面露面,可我还是看见它们的身影。

    看累了。门的下端,送饭的口里,推进了丰盛的饭菜。看都没有看,多少个日子以来,我饿了。吃的都会是自己粪便,或者改善改善伙食,也是前天大前天的冰凉饭食。恍惚着睡了。

    栅栏里就进来一个人,塞给我一张漂亮的纸。上面有精美的画。象是请柬。可要张着眼睛努力看,却只是一张白纸。眯着眼睛,就会看见流动的浮云,来回的飘荡。洁白的雪山,成群的野鹤,鸣叫着飞过。越来越恍惚,眼睛前的画面不停的转换。绿的草地,葱郁的森林,潺潺的溪水,木制的房子,蝴蝶翻飞,蜻蜓盘旋。鸽子,兔子,赤裸的亚当,害羞的夏娃。妖冶的水妖。或许她应该是条蛇吧?

  我可以行走在其中,独自行走其中。松软的草地上落不下我的脚印,苍翠的树林间没有我的指纹。清冽的泉水在胃里穿行,可爱的小动物,我们在教科书里叫它跳鼬,闯进怀里欢快的蹦跳,与心脏的节奏一样。没有人喜欢它,而我一直以来,不论做虱子还是做人,都欣赏它的机敏灵巧。

   前面没有路。这个境界里到处都是自然的风光,草原紧连着高山,天水自下而上的流淌,奇观让我瞠目,它一直流到天上。化做朵朵的白云,扩散在凝结,纯色的,柔软的。没有目的了。但我清醒的知道自己是愉快而安静的。愿意这样的走下去。或者就站住,稍微的休息,看着身边的动物,河水,清山秀水是指这里么?花儿不在枝头,它们在空中飞舞。可以听见蜜蜂快乐的歌唱,可以看见他们穿梭时的繁忙。

   我向一座山走去,它象是天山,背后一定有天池,我将去那里洗澡。彻底的清洗自己所有的污垢。心里的,脑子里的,身体里的,都清洗,我就想住在这里了。在山的背后,一定有我想象的天池水。越走它越远,忘记了时间,这里看不见太阳和月亮,没有星星,没有黑暗。当然也找不到刺目,一切都是平和舒缓温暖的色调。必须翻越那座山。必须。我哪里都不去。就要住在这里。

  山越走,越象喜玛拉雅。哦,没有关系,什么山,都可以,这要就是眼前的这座,泥泊尔湖也好。天池水也好。只要在这座山的背后。只要翻越,我就在这里永远的居住。让我来征服这里。我将拥有我自己的世界,自己的天堂,自己的地狱和土壤。好吧,就这样,自己主宰自己的一切。忘记虱子,忘记人。忘记她。这里就是我的家。

    突然听见了笑声。轰的一声,所有的一切都变得茫白,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空旷,没有了。什么色彩都没有了。就是白,白的刺目,白的让人紧张心慌。是谁?是谁?

    孩子,四天的时间,你又回来了。还好么?

    哦,是你,白衣服,白胡子的骗子。我不好。我想去的是地狱呢。不是这里,所谓的天堂。呸!一切都是障眼法,都是假的。都是没有的,不存在的。

    孩子,你还是没有变化,不过不要紧。我允许你将你的不快说出来。也允许你今天的无礼。今天,我休息。说吧。孩子。

    少孩子孩子的,转世几回,把人的时间和虱子的时间加在一起我也几百岁了呢,不见得比你小。哼!

    噢?是么?哈哈哈哈,你这孩子还真有趣呢,人是我们最晚造的物种,你说你不比我小?

   为什么,让人要受苦?为什么给人思想?不觉得这样是害了人么?不觉得没有思想他们会愉快的生活么?象我,就是你最失败的作品。

   不,孩子,你只是你最失败的作品。我们让人有了超越任何物种的优越,我们让人独立起来。我们让人总结,让人思考,让人学习,让人创造。或许,世界没有尽善尽美,所以,人已经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完美的物种。而你,正是这完美中失败的一个。为数不多的一个。

   呸,你胡说。

   孩子,这是真的,包括我们,以及地底层的那群,也都是人的作品。

   你不是说你早了人么?

   呵呵,理论上是这样的,但我们是被从树上下来的猴子造的啊!之后的人不愿意说自己曾经做过猴子,所以,宁可让我们造了他们。

   不明白,有点深。你说简单点。

   孩子,当任何一个物种成为文明的时候,它们就将有“思考”这个基础,而思考是相对立的。所以,人,有了伟大和渺小。有了善良和邪恶。孩子,我们,是善良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历史的产物。他们不承认在思考之前是猴子,于是他们中的一个具有聪明智慧的人,也是贪婪的想要拥有权利的人创造了我们。对于那些与他为敌的,就创造了魔鬼地狱。当然这些天堂和地狱都是不存在的。不存在。他们存在与一个人的心里。幻想里。或者希望里。不在真实里。

   那刚才我看见的也是假的?

   这个不能解释给你,孩子,但你要记得,没有任何欲望的时候,它们就属于你。它们消失不是我能主宰的。而它们的出现是你自己决定的。欲望。欲望。孩子,让你的欲望是表现自己,是善良的,是美好的,是对别人有帮助的,孩子。记得。

   砰!

   蝴蝶在眼睛前面晃过去,脚下有潮湿柔软的草地。山又在不远出。那个白胡子说教了半天也没有让我明白的人不见了。可他出现的时候,这一切都不在了,他说的贪婪欲望是不是自己?看!他一走,这些都又回来了。看来经过的才能真正的体会到。我真的为他惋惜。他看不见我能看见的一切。

   孩子,你要做什么?

   天,他还在?怎么我看不见他?

   孩子,你想未来的时光中做什么?

   如果,你同意的话,我想做人,不为了欲望和幻想,不为了权利和梦想,我做人,只是想去找另外一个人。在我做虱子的时候,答应过它,找到它,可我前世做人的时候,时间很短,没有找到她。

   一定要找到她么?

   是的,如果没有答应,也罢。可我答应的时候,让她弄伤了自己。我要找到她,然后把她也带来这里。不论将来做什么,和什么在一起,我只希望,我能再做一次人,和她在一起过一场人的生活。和她在一起。

   孩子,看看那前面的山,你翻过去,就能找到她。实现你的话,我们看着你呢。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一片笑声的前方,我头破血流的站在了山顶,可这山是个横切面,它的背后是峭壁,笔直而深不可测。犹豫了片刻,脊背上有烧灼的疼痛起来,他说翻过这座山就能找到的。我一定找到。

    我看见刘贵永,他在另外一座黑色的山头朝我微笑。天堂?地狱?原来它们挨得这么近?他跳了。从容镇定,象我杀死他的那刻。

   深深的吸了口气,风就绝响在耳畔,野鹤再次鸣叫着掠过,蝴蝶奋力扇动着柔弱的翅膀,蜻蜓站在鼻子尖上为我鼓气。蜜蜂嗡嗡的歌唱,鸽子托着我的身体在云间翱翔。苍鹰在远处怯怯的朝我张望。我在空中,向下飞翔。飞翔。我来自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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