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 [关闭][返回]

当前位置:网易精华区>>讨论区精华>>情感世界>>○ 被人遗忘的角落>>文集欣赏>>笨笨文集>>过往

主题:过往
发信人: ardor(笨笨)
整理人: zwgwoaini(2002-11-04 13:30:46), 站内信件
一 

  那天晚上,莺亲眼看见我和护士西西滚在一起,盛怒之下,就再没有跟我同过房。莺是我的妻子。这是常识性问题了,没有人怀疑。整个世界就是由丈夫和妻子组成的。所有的人看见我们并肩站在一起时,目光都是整齐划一的羡慕。这可曾经是我引以为自豪的事。但我知道莺的感受与我完全不同,她对人们纷纷投来的羡慕眼光,是少有在乎的。假如我们在陌生的人群中间,她那双美丽的眼睫儿,总会一上一下地挑动着。为此,我没少遭遇同事的奚落,时间一长,我也没当回事。总之她是我的妻子,我是费尽心血才将她成为我的人的。 

  真是无巧不成书。那天晚上,天晓得我压根就没有想跟西西在一起的。柳西西固然有几分姿色,我也常常将目光在她的身上横来扫去的,但我从没有打过她的主意。柳西西是无可挑剔的,我没少赞扬过她。她是经莺介绍,才进了我的牙科诊所的。那时,莺为我前后张罗,为我撑腰,我才有勇气自立门户,办起了这家诊所。西西是她一位表叔的女儿,卫校刚毕业就来了诊所。西西不愧是土生土长的乡下人,人漂亮又机灵,待人好。病人人见人爱,没有不说好的。莺前后判若两人,那件事发生以后,莺是唯一说她不好的人。 

  那晚逢西西值班。给最后一个病人换过药,就一直趴在值班室的桌子上没动弹。我刚跟几个铁哥们喝了点黄酒,脸红到脖子根上了。一脚踏进门的时候,她还趴在那里。见我歪斜着进门,她勉强用足力气站了起来,脸色煞白。我见她跟平时不大一样,不对劲,便关切地问:“怎,怎么了?” 
  “我...没什么。”她弯着腰,手摁在肚子上说。 
  “是不是...肚子疼?”我问。 
  她瞅了我一眼,点了点头。 

  我示意她在床上躺下。我说:“从职业的角度,看,我是,是,一名合格的医生。”说着,用手指触摸她的肚子。“是这儿吗?”我问。“不是。”“是这儿吗?”她又摇头。“那一定是这儿!”“不是,你的手摸哪儿啦?”她问。我见她凝神地看着我,脸涨着跟我的脖子一样红。她那样看了一会,突然脸扭到一边去了。我不知道我的手,摸到她的什么位置了。只觉得被磁铁一样地吸引着,嘴里还在不停地说:“是这儿吗?”西西不应我了,也没有了一丝痛苦的表情,我却意外地发现,她的嘴角还漾着一抹笑。 

  我突然觉得心里堵得很,手开始有些颤抖,但很快就滑到她的腿上,她不挣扎,由着我。我顾不上纳闷,她怎么就不知道反抗我的非礼。后来我用满是酒气的嘴在她的脸上疯狂地乱吻,她象我儿时抱过的羊羔羔,任我胡作非为。她只一味地闭着眼,整个人象是在水平面上,在我的抚弄之下,游来游去。我偶尔停顿一下,仔细看一眼她那张漂亮的脸庞。她的鼻弯里长着一颗小小的痣,眉毛淡淡的浅浅的,高高的鼻梁将两片番茄一样的脸清晰地分成两个完美的部分。我吻累了,就用手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那一刻,让我充满着无限的欲望,我感觉自己又找到了青春年少时,对于女人的那种强烈冲动。它让我浑身热血沸腾,手和脚时而还会愉快地痉挛...... 

  莺就在这时敲的门。莺站在门外半天没吱声,她是等我开门的时候,给我一个响亮的耳光。这个女人总是让我意想不到。她在窗户露出的一个缝隙中看见我们痛快淋漓的场面。她可以抑制自己的呼吸,坚强地站在门外。 
  “古从中,你还不快出来!”她终于按捺不住大声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知道大事不妙,心情慌乱地开了门。刹那间我听到啪的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的声音,我没觉得疼,我顿时麻木了,如一块僵硬的木头。但我旋即清醒了过来。我即刻意识到从此以后,我将被一个女人彻底地遗弃了,本来就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被一个优秀的女人抛弃也是合乎逻辑的。 


  二 

  那个晚上,莺一个人将正发着高烧的儿子送进了医院。母亲那头已经睡熟了,莺没叫她老人家。莺本来是让我带着吊瓶回家给儿子打点滴,连打了三个电话我均未接,莺就急忙找到诊所了。于是莺亲眼目睹了我和西西的那个场景。莺自听到一些不中听的闲言碎语以来,就不曾上过我这诊所,否则这深更半夜哪阵风能将她吹来。 

  莺是个明白人,她常以漠视的姿态面对形形色色的耳边风。莺知道风吹过万物皆息的道理。一个在商场上如鱼得水的女人,断然不会蝇营狗苟地过活。莺知道太阳每天都从她的头顶射过,她从那里得到人间的温暖和自知。莺是不需要那些没有斤两的闲言碎语的,莺依然是莺,行走的姿势依旧稳健如飞,脚下生风。 

  那些街坊邻居的赏心乐事,不外乎我是他们眼皮底下一个女儿国中的男人。他们冠我以“贾宝玉”的外号,我只能回敬他们一个酸涩的笑。诊所内外,只有我清楚它不是大观园。 

  其实所里的护士也不算多,一共才四个,多了我怕亏了自己,我得支付她们人均每月八百元的工资。除柳西西外,其余三个都是我经过严格的捡肥挑瘦招聘来的。林北、严冬冬和李小楠,她们清一色来自广阔的农村。这符合市场经济规律。在这一点上,我是受了莺的耳濡目染,她是财经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我开诊所那年,莺已是一家地产公司销售部的副总了。 

  在莺的风光无限面前,我看到了一个以救死扶伤为崇高目标的道德理想,多少显得有几份脆弱。那年,我没有混上个主治医师。在计划经济时代以垄断经营方式存活的省级医院,我要做的就是慢慢地积累工龄,我的希望就依附在青春岁月的不断流逝上。我在习以为常了的肉身痛苦与呻吟之外,自己也慢慢变得麻木起来。我感到自己的痛,就在我胸口,时时演化成莫名的苦闷,说不出,找不到象挥霍时间那样再寻常不过的借口。 

  那两个年月,横在我脑际心头的只有再真实不过的两个念头,一是我一如既往幸福地爱着莺,二则是想趁着某个混沌的清晨跳进长江里去。这两个念头,象两头分道扬镳的马儿,拉着我,时时刻刻撕扯着我。让我在幸福之中时而发出阵阵疼痛的呼喊,那些呼喊就膨胀在我的心里,没有声息;与此同时,我又在疼痛中感受着莺给我的点点幸福。 

  在这之前,莺是唯一理解我的人,在她的建议下,我用一年的时间拿到了职业医师证书。“不是天天叫砸铁饭碗吗?你不必再耗下去!”莺的话成了改变我人生前程的金玉良言。我们说干就干,连挥衣袖的外在形式都没有。莺很快给我联系上了十万元的银行贷款,我的牙科诊所就此诞生了。那一年,恰好是邓小平南巡讲话之后的第一年。我幸运地赶上了那股清新的风。 

  那股风终于也将我的脑袋给吹醒了。我再也不需要一天开一个会,两天敷衍一次工作汇报了。我可以学以所长,想我所想,做我所做,并为我的病人负责。这个过程让我体会到自己的价值所在。我的理想不再虚无缥缈,它已经真真切切地出现我身边。莺替我快乐。那是我们前生今世的快乐。两年后,我们就有了孩子。我们一起手舞足蹈。我日夜奔忙,马不停蹄地穿梭于家庭和诊所之间。累且快乐。生活中只有暂时的困难,没有苦恼。那是真正属于我们短暂的幸福生活。 


  三 

  发生了那样眼见为实的事,我也不想作多余解释。凡男女之事,越解释就越复杂化。心里懊丧了好一阵。从此我们各自为政,她当她的白领,我穿我的白大褂。我们彼此谁也不犯谁。晚上,莺再没问过我白天的事。进了房门,我便知趣地走到我的书房里,枕着我厚厚一摞医学杂志睡去。我们相安无事。我回不回家变得不再重要。很长一段时间,我竟怀疑起自己的性别角色来,我还是个男人? 

  我知道我是个变了味的男人。在与西西有过一次身体接触以前,我喜欢的却是林北。我常暗自庆幸那天我凭着直觉就录用了她,是她那双诚实的眼睛起了决定性作用。与众不同的是,林北穿一件白色衬衫,束腰的花色长裙,显得清纯而朴素,她看了一眼我,就羞怯地低着头,问一句才答一句。她是十几个应聘者当中唯一有害羞感的女孩。 

  我一直认为害羞是一个女孩的可贵与动人之处。而在害羞几乎绝迹的现代社会,还有谁在坚守着这最后的古典? 

  林北用勤奋和善解人意证实了我的判断。逢她值班那天,诊所内外准会打扫的整洁有序。她似乎从来没有关于吃亏的说词,总一个人埋头默默地做着事,向来不会顾及别人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对于病人偶尔额外的要求,也会尽量地满足他们。几个月下来,她竟会在护理过程中,娴熟地向病人传授一些关于如何科学护牙与爱牙的知识了。而这一点其他几个护士都还没有做到的。为此我为她长了100元的工资。 

  林北长工资的事情很快在所里嘟哝开了。我是从她们不屑一顾的神情中看出来的。三个人中只有快嘴李小楠站出来说:“我们为什么没有?” 
  “那是她应该得到的,这还需要问?”我佯装笑答。 
  “那我们怎样做才能得到呢?”李小楠直言不讳。 
  “行动!” 
  “行动没有标准。” 
  “病人的眼睛和牙齿就是标准。” 

  李小楠一脸不服气地走开了。李小楠凡事总会第一个夺得发言权,她似乎要用发言来证明她的不一般见识。而在高挑身姿的严冬冬面前,她仿佛要用自己的声音将冬冬鲜明的身材优势比下去。 

  第二天,林北主动找到我。 
  “我,我不要那100元了。”她直截了当地说。 
  我迷惑不解,问:“怎么回事?真有你想的。” 
  “这对她们是不公平的。” 
  我松了口气,说:“会吗?你错了。这仅仅是对我诚实劳动的一种肯定。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站在我的角度,替我考虑问题。是不是?” 
  “不,不。我觉得我并没有比她们多做什么,况且我的工作能力也不比她们强。” 
  “好了,你不要解释了。你要知道,我做出的决定一般不会轻易更改的。” 
  “那......”林北羞涩地瞥了我一眼,没再说下去。 
  “相信自己!”我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话音刚落,我就听到了一阵扎耳的吵闹声。正起身走向五病室,那个长得很胖个头比严冬冬矮的病人已经找了过来:“你是所长同志吗?”我说是。“有你们这样服务的吗?”我问怎么了?胖子气嘟嘟地说:“那怎么连个正式的发票都没有?!还有那位小姐,我才说一句,她怎么就没完没了。真是不象话!”胖子瞟了李小楠一眼,嘴里还喘着粗气。我说您先别气,我向您道歉了。说着示意李小楠还不赶快开票去。李小楠扭着脖子,眼对着墙壁,一动没动。林北见势头不对,对胖子说:“你跟我来。”胖子将信将疑地打量着林北。林北说:“给你开票啊!”胖子这才息了火气,跟着林北去了。 


  四 

  四个护士中,年龄数林北小,严冬冬大。跟李小楠比起来,严冬冬则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很少见她主动说句话,遇谁都爱理不理的,身上常透着股冷气,但她的目光却又冷中搀杂着一束火,专注地看着你,直觉得浑身象爬满许许多多的虫子。那天,她被我数落了一通:“这样对待病人是不对的!你怎么能嫌病人有口臭呢?他要是没口臭就不来我们这儿了。你想过没有,凭什么我们有饭吃,还不是都是他们的嘴里都有这样那样的问题吗?”她就一直用那种奇异的目光看着我,老半天没一句话,我用手在她的眼前挥了挥,她便转过身去,撇了撇小嘴,愤愤然离去。 

  平心而论,跟她们在一起,其实我是很开心的。尽管她们时不时地会给我出一些大大小小的难题,但我仍觉得心里是舒坦的,轻松的,凡事不需要兜着圈子。现在我才感受为什么很多人愿意跟小孩相处的原因了。也许目前的科学尚未发现,人与人之间最和谐的相处模式,就是彼此年龄差距在十岁以上。我虽没有大她们十岁以上,却是一个早她们一个时代出生的人。 

  我仗着自己的学识与年龄所建立起来的威信,在她们中间发挥着不可言传的作用,这似乎在我的家中是很难找到的。莺是我高中的同学。我在高三那年就向她发起了猛烈的攻势。记得莺那时的脸也象现在这样挂着股严峻。很多男孩在她的看似严峻的面容之下一个个无功而返了,只有我坚贞不屈。我看出了她严峻背后的俏丽和聪慧,时时在敲击着我的心房。莺见我执着的样子,偶尔会笑一次,那笑声很响亮,我有时会眯着眼睛回想半个时日,只觉得那笑是赐给我最好的礼物。 

  后来,我上了医大,她上了财大。我们各奔学业前程。可我不会忘记给她不停地写信,打电话。我写着写着常常觉得辛酸得很,她的热情都到哪儿去了?我常辗转难眠。莺除了在信中回我几句平淡的话,居然没有半点温情。我后来就看小心藏着的那张照片,那张照片是高三那年我软磨硬泡才哄来的。她不给,我就悄悄地在她的文具盒里放上一张小纸条:你的照片被你家的老鼠扛走了。莺知道是我干的,碰到我时,使劲地甩了甩手,扬面而去。弄得我只能在她的背后干瞪着眼。 

  大学期间,我鼓足勇气去了她的城市武汉。想来个突然袭击,没提前告诉她。于是我在汉口站停下了脚步,打电话给她,负责接电话的老大爷想了老半天,才告诉我:“她去天津了,临走时还告诉我如果家里来电话了,帮她问下是谁,哦,你是她家里人吧?”我说,不是,我是她的同学。老大爷说:“她的同学多得很哪,你说了等于没说,前天也是什么同学来找她,昨天就是跟那同学一起走的。” 

  武汉的五月已经有些热了,我打完电话时,汗就从额上滚了下来,但浑身觉得冰凉,象一层胶状的东西裹着身子。我镇静了一下自己,转念一想,就去了另外一个女生玫那儿。玫明白我的底细,笑声惊动了全寝室里的人。那帮女生真是个个巾帼,口无遮挡地嘲弄我,放着这么好的天鹅肉不吃,非得去啃硬骨头。玫被说的都不自在了,她们还一个劲地笑着。 

  那晚我和玫走在汉正街的灯光里,在匆匆过往的人流之中,我无心领略武汉悠久的商业文明,那不是我苦心追逐的对象。和玫肩挨着肩走着,玫还会在被人群拨开的那一瞬间,挽一下我的手臂,我想要是换了莺,那一刻也许就成就了我们的历史。 


  五 

  武汉那晚,玫跟我说了很多的话。有些话我至今似懂非懂。只是我曾瞥见她幽暗如许的目光和一脸赧颜。那样子给我一丝温暖的触动,可我把持住了自己。我保持着对莺最初的纯洁。爱使一个人变得非常的单纯。在我婚后的前两年,我常庆幸自己那晚我不曾越雷池半步。 

  玫是一个颇有浪漫情怀的女孩。在我离开武汉后不久,玫就跟同校的一位中文专业的研究生好上了,那研究生除了人长得没我俊之外,其他的都比我强。这个消息是我和莺参加他们的婚礼后才得知的。 

  人一旦有了一些经历之后,便容易常常忆及往事,无端地想起那些无忧岁月。快乐似乎永远是人世间稍纵即逝的美景。世界每天都在发生着快速而剧烈的变化,而使那些美景得以在你伤怀悲戚的时候固定下来。有时我感觉自己就在那美景的另一端,一个人想着玫曾说过的话,我们在匆忙过往的人海中,有些东西在慢慢地飘逝,我们不曾觉得,但我们很快就会在期盼和憧憬中老去。玫是在我们的行走之中说出那些话的。现在回头想想她所指的“有些东西”,除了爱,还能是什么? 

  爱的确使一个人变得分外纯粹,但纯粹到极限时,爱又变得模糊混沌起来。 

  在诊所里,我常会忘记除病痛之外的任何东西。我接触过很多的龋牙患者,他们的牙齿大都被腐蚀得只剩下一个空着洞的壳,他们常常咧嘴喊着痛。我时常也会同情他们,提醒他们要及时地清除牙齿中间的残留物,正是那些残留物象虫子一样蚕食了他们原本一口健康洁白的牙齿。 

  可我就是不知道及时地提醒自己,问问自己,我是否犯过类似的错误。那些错误是导致痛苦的根源。而生命有时就象一颗牙齿,稍不留神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蚀空。 

  那天我目送走最后一名龋牙病人,已是晚八点时分了。我尚未坐定,柳西西就进了我的办公室。我心头迅即掠过一丝惊悸。打自与她有过一次肌肤之亲以来,我除了仅向她表示过歉意外,就没再正面亲近过她。白天照面时,也只若无其事地礼节性地招呼一下,从未观察过她的表情。 

  她迎面站着。我面带微笑仔细地看着她,等着她说话。她的丝质轻薄短裙在我的眼前慢悠悠地飘动,我还看见她明亮的双眸,在银白色的灯光中闪闪烁烁,只是嘴角没有了笑,那曾让我在一晌贪欢中心旌荡漾的笑。我们就那样对视了很久。她终于拿出辞职报告递给我。 

  “对不起,我没有提前告诉你,明天我就要走了。”她淡淡地说。 
  我没说话,脑子顿时嗡地一声,心全乱了。 
  她见我坐立良久,始终没发话,猛地一个转身,飞奔出去。 

  我愣了一会,连忙跟着追上去。她没命地跑着,在黯淡散落的灰蒙蒙的灯光中,身影一路上扭扭曲曲,踉跄了好几次,在一个花坛的围栏边她才停了下来。 

  “告诉我怎么回事!”我清了清脑子,屏住气,说:“你一定心里有事,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现在你才问?”她咬着嘴唇质问我。 
  “我……发生了什么事?你快说!” 
  “对你来说,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冷冷地说。 
  “那你为什么要走?”我一再追问。 
  “为了一个男人!” 
  “……” 


  六 

  活了这么多年,我至今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是真正的女人。她们是跟男人对立,还是与整个世界休戚与共。我时时感觉自己就活在她们中间。她们是我呼吸的鲜活的空气。但同时我也会经常无端地感到自己坠入一个巨大无比的虚空里。女人是迷。 

  在每一个事态发生之前,我从未有过先知先觉的预感。我对世界的回应总是不能如期同步。我一直没认为自己是一个愚钝之人,但在女人面前,我不得不承认自己的低能。我追莺的那些年,就充分地体现了这一点。尽管因为我的执着而最终赢得了莺,但我也因此耗尽了整个青春。 

  我们在匆忙过往的人海中,有些东西在慢慢地飘逝,我们不曾觉得,但我们很快就会在期盼和憧憬中一点点地老去。 

  大学四年,我和莺的关系一直若即若离。我不曾奢侈地与她花前月下。那时我是多么地不在乎爱情的外在形式。等我的热情冷却下来以后,才知道,曾经岁月渺茫的相思,也是那样地苍白和无奈。它弥漫着我日渐僵硬的记忆。我渴望能够有一天,我的全部热情能够复活,我重新意气风发地站在所爱的人面前。 

  莺终于在我们工作了两年后,勾着我的脖子说:“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我当时差点没让泪水夺眶而出,只紧紧地抱住她,一句话却说不出。 

  莺自始至终忙着自己的事业。婚前婚后,她凭借着自身的专业优势和万方仪态,游刃有余地奔波于地产界。考察、进修、开会以及没完没了的日夜应酬,构成她全部的生活内容。除了蜜月之外,我们难得在一起过完一个完整的日子。 

  在孩子出生的一年后,有一次,莺从欧洲考察了一圈,半个多月后才回来。见她浑身疲惫不堪的样子,我就给她煮了一杯很浓的咖啡端在她跟前。莺呷了一口,顿时变了脸色:“太苦了吧!”俨然一副责备的神色。我本想说句解释的话,但喉咙象被噎住似的,没说出口。其实我何尝不累啊,自诊所开业一年多来,为尽快摆脱艰难起步的困境,我的日平均工作时间都在12个小时以上。我想那杯正溢着浓香的咖啡的苦味远没有我的心苦。于是拿了张报纸,自个儿踱进书房里看去了。 

  莺从沙发上了站了起来:“你!……” 
  我睥睨了她一眼,顾自看着自己的报纸没理会。 
  “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她突然很平静地说。 
  “以前?你知道我以前是怎么过来的吗?”我禁不住愤愤地反诘。 
  “老调重弹!就你这老化的心态怎么面对如今残酷的市场竞争?……” 
  “够了!”我吼了起来。 
  “你以为你怎么样啊?你只不过是遭人白眼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她倒是不不温不火地说着。我真的难以相信她竟然说出了那种昏话。也许那些话在她的心里已经积蓄了很多年。而我先前怎么也未曾留意过,她对医生这个职业居然心存着让人无法理解的偏见。我感到那就是我们之间难以填补的沟壑。 
  “请你说话放尊重些。” 
  “好啊,可你给我一个尊重的理由啊。” 
  ………… 

  我们就那样你一言我一句地吵着。我们都各自摘下了平日戴着的虚假面具。我们彼此用粗俗的言语相互疯狂地撕杀。现在我已经无法用恰如其分的语言,来形容吵闹过后沮丧的心情。那就是我“八年浴血奋战”的结果啊。我咎由自取,只能自食其果。我的情绪从此变得低落起来,为我们日渐尴尬的婚姻状况。打那以后,我一直在想,在婚姻的两性生活场上,是不是永远都没有公平的裁判?所有的公正与合理原则,只存在于人们丰富的想象之上?无限的企图就是我们的敌人,生活中容不下太多的奢望,它只让你一个劲地叫屈叫冤,而听众始终只有你一个人。 




----
如果有来生,我宁愿过着有你的痛苦,也不愿过着没有你的幸福!
 

[关闭][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