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pin_105.6(品)
整理人: qdanger(2003-01-03 21:06:22),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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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伪的卑鄙的人间的底里。是慧者的空间。许是徐志摩写的时候也只是知道,那群所谓的智慧人才能有这样的认识结构吧?反正,站在这里的人都不知道。包括品。
.......天已经昏暗下来,西吉,站在这里,感觉象是新疆的托里县。就和车上那群不认识的人说的一样。西吉真的贫穷。经过身边的男人,我们都已经猜不出他的真实年龄了。布满皱纹的脸和花白的头发,却掏出了一张和司机年龄一样的身份证。今天这个带领我们进入西吉的男人只有34岁。
.......终于,在一排破旧的没有门的平房门口,我们见到了姬南方。消瘦的面庞上镶嵌着炯炯的眼睛,那闪烁的光芒充满了希望,怯懦而羞涩的挪着步子来相认帮助他的人。品也站在其中。攀峰扯着品的袖子,从品不够坚实的肩膀望向南方。然后这群人开始躁动起来。年长的男人首先开始和南方说话了。“小嘎子,你是南方不?”南方努力的不颤抖自己的脚步,也努力的点头。或许他已经站在门口等了一天。
.......“嘎子,你家人呢?”冯姐试图走近脸庞逐渐模糊的南方,却立刻的退了回来。她曾经的慈爱现在荡然无存。捂着鼻子窜向门边没有玻璃的窗子,窗棱上的秽土在风里飞扬起来,报纸就在并不牢固的框上呼啦啦的响。放开手,冯姐极力掩饰地问着,“嘎子,龙忠党告诉我们,你学习好,考上了大学,没有办法交学费,他又帮不了你了。我们这些朋友就决定来帮助你。”口气中多少带了些施舍者,或者救世主的派头。南方就站在原地。不敢再动。这个时候有风把头发掠动了。这个时候闻见了霉腥的气味,这个时候看见南方的不安。这个时候,品的胳膊上少了一只手,攀峰举起品的毛衣侧身钻出人群。品开始微笑。“冷么?穿得这么单薄。把这个穿上。”
.......南方在灰的裤子上反复的摩擦着双手,一直不敢接。眼睛在地上划起了一层又一层的尘土。攀峰就将白色的毛衣塞进了他的手。南方紧张的样子顿时成了人群里笑声的匣子。只是这个举动,让人们就有了施舍和救助的成就感么?还是,因为这个自卑的孩子,而满足了自己虚荣的心?南方捧着白色的毛衣,只是用胳膊架着,却不敢用手去触摸,结满了茧子的手,僵硬的伸着,象干枯的树叉,粗大的关节使变形的手更象是错综的根。指甲盖里的泥在颤抖中并不落下,南方惊恐的张着眼睛,“衣服会脏的,衣服会脏的。”笑声更大了些,有一个男人在说,“勤洗着点就行了。”攀峰转过身子看。顿时,没有了笑。品对攀峰的善良肃然起敬。这里的水是紧张的。
.......不能否认,这些来的人都是善良的,也不能否认这些人,都是虚伪的。站在一个善良而自卑的孩子面前。他们都以为自己是高大的。所以,他们不愿意进矮小的房子里去。也都认为自己在做一件光辉的事情,所以,不愿意在黑暗里与这个上进的孩子谈心。都认为自己对世界上所有一切事物是有认识的,所以,不愿意和这个自强的孩子相互了解。如果,这个有着远大抱负,有着美好梦想的孩子知道真相。如果,这个孩子......
.......先不去知道了吧。天已经完全的黑了下来,而这和下车的时间相距才只有二十几分钟。来的人,尤其是女人们已经开始咋呼着要回了。攀峰抱着肩膀和南方说话。品开始观察南方的家。门口的烟亮了,暗了。门里的黑暗中,一个男人感激的说着些话。看见了一个人进来,竟然吓的不敢出声。门里是比门外稍微的温暖些。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难闻的味道。床在嘎吱的响。品就在门口那里站住了。南方窘迫的横在品的面前,“叔叔,别进去了。我爸爸没有裤子,这是我爸爸的。”品怔在那里,是的,在新疆的托里见过没有门的房子,却还没有听说一家人穿一条裤子。这个家只有两口人。虽然只有两口人。
.......攀峰小声的告诉品,这里还有一家八口一条裤子的。品开始搜着口袋,攀峰从胳膊夹缝种塞进了两张票子。“拿着。”南方不敢接。攀峰又一次的塞进他的手里。虽然,南方的手里已经捏着一个牛皮信封,那里面是大家凑的四千块。
.......南方在门口跪下,举着一张纸。那是临走前他给大家打的欠条。他在喊什么?没有人能听见,车里的歌很大声。人们在车窗口向他挥手。杂乱的呼喊比来的时候还要多。人们在最后离开的时候大声的说着安慰鼓励的话,攀峰把头靠在品的肩膀上,很安静的闭起眼睛,“月亮,在么?”品望着跪在地上的南方,眼睛没有料想种的湿润,“月亮惭愧。对么?”攀峰点头,一滴泪水在品的手指间游过,散在掌心。
.......一路上,攀峰安静着,品默契着,再没有和任何一个随行的人说话,攀峰的眼泪不是给南方的,他的眼睛已经告诉了攀峰,所有的希望和努力。所有的坚毅和坚强。所有的一切。还有未来。
.......下车的时候,银川的天空开始晴朗,月亮在云后面冷冷的出现。发着混白的光亮。车卷着烟尘走掉。人们象别离南方一样的别离着品和攀峰,“你们努力啊,常联系啊,有什么忙需要帮助,尽管开口啊。”攀峰连手都没有挥动。品站在大院门口点头。沉默着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我们应该在那里住一夜,或者,我们只该给姬南方汇钱,我们信任了一群虚伪的相互攀比善良的家伙,却要为这个验证善良的忠党,验证一个善良的孩子。”攀峰的自责让厕所里的品听见了。房间里出奇的安静,阳台上出现了翻书的声响。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转身出了厕所。倚在阳台的门框上,叼着一根牙刷,含着一嘴的泡沫。
.......“虚伪的卑鄙的人间的底里。”攀峰一直捧着书,站在阳台上念着这句话。品叼着牙刷,“许可,你懂么?”攀峰摇着脑袋,品也摇着脑袋,于是,地上有喷洒的泡沫,于是,天上挂着那轮残月。
.......那轮残月下面,品第一次,亲吻了攀峰。第一次带着泡沫亲吻了一个善良的姑娘。“月亮,明天会圆。”品把牙刷重新放回嘴里,笑着。攀峰仰着幸福的脸,泡沫哔哔啵啵的破裂,“当然,明天中秋,但愿,每个人心里的那轮月亮都会是明亮的圆。但愿,我们永远不懂虚伪的卑鄙的人间的底里。但愿我能忘记徐志摩,但愿我能听见泡沫碎裂后最动听的歌,但愿......”品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放在攀峰的嘴唇上面,“但愿,你以后没有但愿。”
.......亲吻是甜蜜的,拥抱真实着,泡沫碎裂了。“碎裂的歌声不那么动听,因为声响太小。我们都听不到。碎在心里的,不一定是爱情。月亮残缺却是生活。姬南方,走好。天各一方的时候,我会想念你。”品佯装生气的摔了牙刷,爬上高高的案台。打开窗户,寒冷的风让品打了冷战。攀峰从身后抱着品,“西吉给我的残月和你给的满月不一样,那个孩子,让我骄傲,他家墙上有他的演算题,是用木棒划出来的。他会出息。你也让我骄傲,你的手掌一直温暖,你的眼神一直坚定,你的微笑一直自信。你会是个好男人。”品趁势抱住攀峰取暖,“那是谁追的谁?”攀峰用拳头轻轻打着品的后背,“是我追的你,我追的你。我的月亮。”
.......“明天早晨,我会给你唱〈我的太阳〉”品把被子盖上脖子。攀峰跨过品的地铺,微笑着蹲下,“睡吧,在我吻你之前。”
.......灯熄灭了,房间里还亮堂着,那轮月亮,看着品微笑的脸,微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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