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andymm1128(朵朵～浅笑嫣然)
整理人: sandymm1128(2002-09-10 20:53:5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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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院
遇见蔷薇般的女子
小说写到一半时，病房里有人搬了进来。脸色苍白，头发曲乱，眼睛有点凸。带着一小株比利时杜鹃。
一个蔷薇般的女子。她走近身旁的那一霎那，我闻到了蔷薇的味道。
某本书上说，一个女人就有一种味道。我就拿手臂放到鼻子下闻。嗅觉有时是可以用来储存记忆的。走在路上时我经常会想起一个女孩子。苹果般的。记得那阵苹果香味，于是也记得发生在她身上的许多事。她在我很单纯的年纪就开始和男生交往，然后去做人流。名字也叫苹。一颗早熟而青涩的果。许多年后，许多朋友已经忘记。却仍记得她苹果般的气味。
女人突然盘起腿抽烟。没表情的。护士长一边骂一边夺去她手中的烟。她看了我一眼。笑了，很微很微的，似乎没笑，但我看出她笑了。也许我和她是同一类人，都不懂得或者说不喜欢不擅长和陌生人打招呼，于是假装漫不经心的样子。其实心里永远没有表面这么淡泊。
第二天，我终于知道她叫危。
危很爱抽烟，还喝酒。医院不让抽烟她就偷着喝酒。喝到呕吐。那两天我们常在一起呕吐。我是因为病，而她是因为酒。
我们在一个病房却极少说话。白天忙输液，晚上忙游魂。我们坐在各自的床上，一动不动地想自己的事情。有时什么也不想，脑子里空荡荡的，呆子一样地傻坐。一天晚上，危突然在黑暗中唱歌“我住在橱窗内的一个角落里”，然后大声地哭。我才知道危和我一样，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常常在午夜的黑暗里睁大眼睛失眠。一起发出叹息的声音。
在医院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探我。我一边接受输液一边强颜欢笑。偶尔会有一两个男人来看危。每次危都假装睡着。然后等男人留下鲜花和食物离开后，就把东西往垃圾桶里丢。很干脆的，一脸不屑。我并没有试着去了解她，包括她的事情。直觉上觉得，她背负着很重的往事。有些人的往事是触碰不得的，而我只是会莫明其妙的忧郁，尽管我的往事一片空白。
而无论如何都不重要，我在乎的是我终于遇到了这样一个女子。在我生命二十几年里，第一次遇到一个叫危的性情诡异的女子。我们是同路人。
一起在黑夜里叹息，辗转难眠。
危开始读我的文字。在医院我写了不少文字。早上输完液就曲起腿来写，把硬皮抄放在膝盖上写。而遇见危后一直有写东西的冲动。写不出的时候就在纸上乱涂。画各式各样的花。画得更多的是鸡蛋花。
危读我的文章时不置与否，看完后呆呆地盯着我望。然后出去散步。到出院的前一天，她让我把所有的文章复一份给她。说这话时危笑得很好看。
在医院的十来天里，心里总不能平静。危和我一样，不习惯医院的味道，特别是有时半夜会从隔壁楼传来急诊室嘶心裂肺的呻吟声或哭喊声。每当响起这些声音，灵魂也仿佛要从身体里挣扎跑开一样，让我难受。于是在周六凌晨时，我和危一起收拾东西，企图逃出这幢狭隘的空间。结果刚踏出房门，就被护士臭骂一顿，然后拎了回来。我和危坐在黑暗中傻笑。
危有许多香水，很精致的。每到晚上她就到处洒。阳台也是。有一次洒到隔壁病房被人骂了回来。我知道她是想盖住消毒药水的味道。可是危，这是医院。我说。她没有理我，每天照洒不误。
她的香水有很多种味道，我住院的几天，她每天变换着不同的味道。可是无论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一瓶蔷薇的香水。但是，她却是一个蔷薇女人。我执着的认为。而危只是笑。
我已经准备在十号出院。危显得有点孤独。可是我已经承受不了医院的味道，我再也承受不了一群戴着白口罩的人每天在我身边不停地晃动，她们每天在我身体上扎针让我体无完肤。我不想把自己当成病人。
在医院的最后一个晚上，危和我溜出了医院。两个精神萎缩的女人，白着脸。穿着宽松的T恤，短裤，踢着拖鞋。进了一家酒吧，喝血腥玛利。是那种撕心的苦涩。危喝得很快。用很大的声音，咕噜地喝完。然后咧开嘴笑，用那种好看的笑容。整个晚上屏幕上变换着不同的歌手，唱着不同的歌。我想起危的香水，每天不同。郑秀文唱着《上一次流泪》，危的眼角终于有了闪亮的痕迹。
第二天男友背起我离开时，危把一瓶沐浴露塞进我的背包。是蔷薇。我吻了吻危的脸颊，她的皮肤很粗糙，长期抽烟的缘故。没有说话，连一声再见也没说。相处的这么些天来，我们甚至没交换过电话。也许以后再也无法再见了。我回头看上面的窗户，窗台上绽放着那小株比利时杜鹃。
这个蔷薇般的女子。我对男友说，同路人。他一脸不解。是的，我的世界中许多事情你都不会明白。两个女子在黑夜里叹息，你能懂吗？你如何会懂呢。这个世界中，有些人一起行走却命定不能同路。
回到家后开始怀念医院里的黑夜，有她在旁一同叹息。有那把低沉地嗓音在旁边唱：我住在橱窗内的一个角落里，我住在橱窗内的一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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