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xin()
整理人: jessie(1999-12-23 22:39:09),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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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水 如果浅滩里有鱼的话,那么这鱼儿想必会是穷凶极恶的。 鱼儿无处可逃,鱼儿就躁,鱼儿一躁,鱼儿就闹。呵呵, 听起来和顺口溜一样,其实不是,那仅仅只是顺理成章 的一点揣测而已,和生物和自然无关。浅滩里的鱼儿是 不是横着长的,我不知道,但是叶林伟却生生有一张磨 盘似的脸。
叶林伟在电话的那端用一种非常雀跃的语气说:有人想 追我哦。他现在不说泡,他说他从良了。我把电话线在 铅笔上一圈圈地绕着,双眼呆滞地盯着天花板,那里分 明有一块洇湿的痕迹,象什么呢?嘴里就在恶狠狠地骂 过去:她敢?!泡回她!叶林伟在那面虚伪地大笑:我 可不想伤害人家。我这头就开始用铅笔在纸上恨恨地戳 出一串深洞来。
我面前的笔筒里就只有铅笔,那是工作以来养成的一个习 惯,说不上好坏,只是觉得用铅笔签字或者写东西相对比 较安全一点,痕迹当然是有的,只是留给明眼人看而已。我 说我要做事了,我说我不和你聊了,我说这特没意思,我说 你消停一点吧。 ********************************************************************* 马里奥的酥皮汤里有一种叫云豆的东西,我知道我喝汤的样 子很难看,我喜欢把云豆一点一点地攒起来,然后把满满一 勺子的豆子一次性地塞进嘴里,于是我就会靠在椅子背上满 意地嚼啊嚼。我把云豆在嘴里嚼弄出巨大的声响,然后一声 不响地盯着玻璃杯。玻璃杯里有叶林伟扭曲的头像,他的头 发在水面上草似地飘啊飘,玻璃杯里的叶林伟长着一双狐媚 的眼睛,我对着水里的他笑啊笑,他也满不在乎地盯着我的 杯子笑啊笑。那顿饭,我吃地很多,他吃地很少,杯子拉 了很久的皮条。
我说我买单吧,他就把身体深深地埋进座椅的深处,心满 意足地看着我。我一边从钱包里一张两张地数着钱,一边 偷空狠狠地挖了他一眼,叶林伟正厚颜无耻地和近旁的服 务生小姐打着热闹的眉眼官司。
我穿了一条长及脚踝的白裙子,裙子上是酱紫色的大花,花 儿在夜色中蔫蔫的,我却正被叶林伟拖着手在人潮如涌的大 街上左冲右突。叶林伟在街道的中央殷勤地变换着自己的位 置,把我象个木偶一般在他的身侧挪来挪去,我好脾气地不 做声,甚至还对他这种费劲的举动报以微笑,其实我不受用。
叶林伟用小手指不停地在我的手心里抠啊抠,我觉得好痒,但 是我不笑,我知道他希望看见我笑,我偏不。我不说话的时候 难道是温柔的吗?反正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但是叶林伟一直 在罗里罗嗦地讲着诸如此类的废话,我闷闷地看着他,闷闷地 笑。黑夜里我看不见他的眼睛,但是我分明听到了他扭过头去 轻轻地骂了一句:我X!
我问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什么也没有说啊",叶林伟用一种非常无辜的眼神 看着我,后来我知道,这种眼神是他惯用的伎俩。但是无论如 何,我觉得我没有听错,我的心情就突然地好了起来。
叶林伟的手臂把我箍得生疼生疼的,他一边灵巧地寻找着我的嘴 唇一边腾出空来对我说:象熊熊一样的抱抱!我在他怀里笑得嘎 吱嘎吱响,周围有人扭头在看我们。我想不管怎么样,这种拥抱 总是让我愉快的。我趴在叶林伟的肩头想着我的毛。毛抱我的时 候总是轻手轻脚,生怕把我弄疼了,毛抱我的时候喜欢用手轻轻 地拍着我的后背,毛还经常用他的鼻子尖轻轻地擦着我的鼻子尖, 然后蜻蜓点水一般在我的唇上时不时地啄一口。我和毛在一起的 时候非常热衷于这样的游戏,很多次我甚至就那么在毛的怀抱里 沉沉地睡了过去。
我坏坏地偷笑着。
两个月以后我在去高明的路上一直在想着,我这次一定要喝酒, 上回怎么就没有喝酒呢?奇怪!
我被带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夜总会里,夜总会的服务生不肯收我的 钱,我在电话里鹦鹉学舌地和叶林伟说我在什么什么夜总会,你 快点来吧!放下电话我发现暗处有几道暧昧的眼神直烙地我脊背 生疼,回过身去,却看不清楚小姐们的眉眼,但是小姐们的眼风 却还是嗖嗖地射了过来。我仓皇而逃。
院子里有一盏巨大的白灼灯,我好奇地看着一只只的飞蛾没头没脑 地撞上去,然后分明有一丝青烟过后,就看得一个个小黑点直挺挺 地从灯泡上坠落下来。
叶林伟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几乎一个踉跄,就被他拽住了 手臂急急地拉出了院子,我不依不饶地回身看着,期待着夜总会厚 重的窗帘后面会泄露出一线灯光。
我对于小城市的夜景本来就没有抱什么太大的兴致,但是叶林伟一 路上还是喋喋不休地和我说这是我们的厂房,这是我们的灯光球场, 这是我们的食堂,这是我们的办公楼。我意识到他在说"我们的" 这三个字的时候有点装模作样的优越感,于是为了迎合他这种优越 感我不得不一再地装出一惊一乍的神气。
我有点乏味,他的语气里也有点疲惫。于是我悄悄地把手从他的手心 里抽了出来,叶林伟似乎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是故意装做没有注意 到。我发现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时都不停地和他点头,叶林伟似乎对 这种应酬比较在意,他对我说这个城市有三分之二以上的人都认识他 ,语气里有点过气小明星的做派。我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也不知 道他听没听到。
他们公司的宿舍区就是一个巨大的院子,院子里有一些青黄不接的零 散的草地。我记得叶林伟曾经在信里和我说过他从楼上望下去可以看 见一片'巨大'的青草地。我不说破,我还是顺着他的话语在那里鸡 啄米似的点头。
从进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他的单间门上居然有两道锁,一道估计是原 配的司必灵,另一道就是一个简单的插销。后来我一直惊讶于我当时 的镇定,我发誓我丝毫没有在心里产生诸如此类的咯噔或者是洞悉一 切的念头,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但仅仅是奇怪而已。
床边的一个竹篮子里满是杂七杂八的CD,我穿着睡衣蹲在地上百无聊 赖地翻检着他的宝贝,我不喜欢听崔健,我也不喜欢老五,但是蚂蚁我 喜欢,篮子里没有蚂蚁,我就蹲在地上自己哼哼:蚂蚁蚂蚁蚂蚁蚂蚁 ,蝗虫的大腿,蚂蚁蚂蚁蚂蚁蚂蚁,蜻蜓的眼睛……我后来的姿势是 把脚丫子高高地翘在厚厚的被子上,任由头发在床边晃悠晃悠,一边 翻着床上的一本摄影集,一边继续哼哼唧唧口齿不清地唱着蚂蚁。我 觉得这个姿势是我整个下午以来一直盼望的,我觉得很惬意(我想我 妈妈要是看见我这副德行,她一定会笑着说"侬不要太适意哦"),想 到这里我自己就笑了起来,马上我就发现我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的笑声咯咯的就把叶林伟引了过来。
我惊讶地发现叶林伟的身上并不象我曾经想象的那样暴起一棱棱 的肌腱,而是长着凝脂般肥白的肉,哆哆嗦嗦地象一块凉粉,他 的肚子可笑地凸了出来,肚脐眼则深深地陷了下去,身体非常肥 硕,四肢却十分细小。我想是我眼睛里的失望刺激了他,他一下 子就压在我的身上没头没脑地开始亲我。我想这又是"熊熊式的拥 抱"了。说实话我是满享受这种大力的拥抱的,我愿意他下死劲地 揉搓我的身体,我愿意他用舌头狠狠地压迫我的嘴唇。很快,我无 奈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那种异样的反应,我不得不一次次地 去迎合他的动作,我甚至开始喘气呻吟。我闭着眼睛用双腿死死 地攀住他的身体,竭力地将自己贴在他身上,叶林伟很清醒地在 我耳边问道:有思想准备吗?声音里有的是探究和理智,但是缺 乏了一样东西。
我突然翻下了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回头给了他一个妩媚 的笑脸:还没有。叶林伟也并不深究什么,他只是停下了动作。我 一样地微笑着,可是心里却慢慢地有一样东西沉了下去。毛的眼睛 里有一团火,可是叶林伟却没有。
后来的一段时间我们很纯洁地互相拉着手,他把那本巨大的画册架 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一页一页地翻给我看。国家地理杂志的画 册我有一大捆,这种小家小气的手笔我是看不上的,但是我还是 很乖巧地依偎在他身边,然后静静地听着。
晚上睡下了之后我们似乎重复了好几次"熊熊式的拥抱",但是 最终我们还是各自乖乖地睡着了。我记得我有一段时间不停地抠 弄着他的肩膀,几乎有一种冲动,就想在那些肥肥的肉上留下一 圈深深的牙印。
我垂头丧气地和叶林伟手拖着手压着小城的马路。中午的时候我 们吃下了很大的一盘净肉,喝下了很大的两瓶啤酒,可是我还是 无精打采的样子,我的脸很痛,我的皮肤很干。我心安理得地踩 着叶林伟的影子,我妈妈说不能踩别人的影子,那是诅咒别人。 我不管,我还是仔仔细细地把叶林伟细长的影子踩成了一片片碎 碎的黑块。我想吃榴莲,我们在大街小巷游荡了半天我也只好委 委屈屈接受了他买的橙子。
我很困,我想睡觉,我们都想睡觉。我们象幼儿园的小朋友一般背 对背睡得香喷喷的。
醒来之后天已经黑透了,我坐在床上发呆,我回身看着叶林伟没心 没肺的睡相突然发现自己不再有咬他的念头,我不禁高兴起来,我 一把拖起叶林伟:我们出去吧,出去走走吧。
我手里握着一个巨大的橙子,踢踢踏踏地走在草坪中央的磨石子地 上,我穿了一双非常非常好看的黑布鞋,布鞋的底边有耀眼的一 圈白边。布鞋软软的,我甚至能够觉出脚底的石子有点硌着我。 我的情绪来的没有道理,但是我真的在这种黑糊糊的日子里又开 始兴高采烈起来。
叶林伟穿着一件红色的T恤,我穿着一件白色的,我们两个人勾 肩搭背,吊儿锒铛地在大街上走得很没有形象。我笑着在熙熙攘 攘的大街上大声嚷嚷,我还故作姿态地和卖甘蔗的小贩拌嘴:你不 是说'一蚊一根'的吗?怎么又变成了'一蚊一斤'了呢?然后 我们两个就笑得嘎嘎地跑到了江边上,把自己横穿过江边的铁栏 杆晃悠着腿坐着,然后一人半根西里哗啦地吃甘蔗,说废话。
我们两个人自顾自地抢着说话,我依稀记得我还大包大揽地对他 拍了胸脯:你姐姐的工作包在我身上。(直到后来他姐姐真的来 到我所居住的城市,看见那个怯生生的大女孩,我觉得头皮一阵 一阵地发麻。)
我们两个互相说了许许多多掏心窝子的话,我记得我们回去的路 上互相含情漠漠地一路注视着,于是把个好好的路走地拖泥带水 。但是也许都是废话吧,反正我现在是一句都记不起来了。
不过到底我们还是做了,只是做得有点例行公事,甚至有点艰难 。叶林伟一直紧紧张张地安慰我:别怕,别怕。
我一直紧紧张张地探问他:好了没有啊?好了没有啊?
我们的爱做地简单而又潦草,但是我却感到了一阵通彻心肺,我 似乎又被撕裂了一次。我不由得返身看了看床单,但是床单上洁 白如故。我有点诧异,我想我这是怎么了。叶林伟似乎有点自作 聪明:我知道你是第一次嘛,我都不在乎,你还在乎什么。我没 有看他,我只是自己苦笑了一声,何苦骗自己呢。
下午回家的路上我一直闷闷不乐,是为了他最后的虚伪还是不必 要的殷勤呢?反正我再也不会去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通着信,信里说的是一些无 关痛痒的话题,我还隐约地知道他正在和一个三十出头的女子纠 缠,我奇怪自己的无所谓,但是我真的觉得很乏味,于是我很不 客气地说:你别来了。 ****************************************************************** 有一段日子一直听说他在广州搞一个什么项目,原先的"我们的 厂房、我们的车间"估计都已经是过眼烟云了。但是写诗还是在 继续,我经常性地在一些媒体上看见他和人互相吹捧互相砸压, 互相开着一些亲昵而又明显捉狎的玩笑。他一直不断地给自己制 造着卖点。
而我也在这个期间悄无声息地把自己给嫁掉了,毛终归还是成了 我的丈夫,我挺安心的。
期间叶林伟来过一次我所居住的城市,头发长了,脸色黑了,但 是却多了一种知根知底的和气。我们对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牛丸汤 ,喝着啤酒,说话间就轻松了起来。叶林伟一直不停地想把自己 卖一个好价钱,我带着一脸微笑认真地听着。的士上他把我的手 轻轻地拿起来,长长久久地压在自己的嘴唇上,眼睛却不看我。 我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我还想来一次熊熊样的拥抱。的士已经到 家了,我不露声色地下了车,但是我知道有的东西已经改变了。
叶林伟不断地在中国大地上飞来飞去,不断地在电话里和我聊着 这样那样的话题,我也不断地在电话里尖酸刻薄地讽刺他。我对 这样的生活不着迷,但是我知道我愿意就这么下去。我甚至开始 有了幻想,幻想多少年以后还有这样那样的废话在电话里传递, 也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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