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sryaya(牛奶·无畏)
整理人: bennycyb(2002-09-03 12:02:05),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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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意哲的生日。林夕是从他的身份证上偷偷看到的,一直记在心里。没想到今年可以帮他庆祝了。她独自去街上订了个蛋糕。想给意哲一个惊喜。
培训班快下课时,她给意哲发了个短消息。生日快乐!我给你订了蛋糕,晚上一定要来我家吃饭哦!
不出一分钟,林夕的手机就响了,是意哲的电话。林夕心里偷偷笑了,这个傻瓜一定是来说谢谢的。
意哲的声音听上去疲惫而焦急,劈面便问,你给我订了蛋糕?
是啊。
去拿了没有?
还没呢,准备下班去拿,怎么啦?你不爱吃蛋糕?林夕努力回忆,以前没听他说过不爱吃啊。
别去拿了,我不爱吃。最后这句简直是带着命令的口吻。一点也不像平日温和的意哲。
林夕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小脸一下子胀得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似乎意哲也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口气一下软了下来。好了好了,我下了班就过来,吃你的拿手菜哦。
放下电话的林夕还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意哲是怎么了。她心里有种说不清楚的不安。
下了班,林夕像个小媳妇一样,扎起围裙,边哼歌,边在厨房里洗菜做饭。此起彼伏的声音听起来好像还真像这么回事。她还特意准备了二瓶红酒,几支蜡烛。也许,也许,可以趁着酒意要意哲晚上留下来。
想到这里,林夕的脸烧起来,心跳加快得像广阔的草原上马儿在跑。她朝砧板上切好的黄瓜做了个鬼脸,顺便拿了几块贴在脸上。这真是个浪漫的夜晚。
等林夕把饭菜全做好了,意哲也正好来了。意哲是个不喜欢迟到的人,平时还总敦敦教导林夕,上班要提前到,约会要正点到,时装店要晚点到。
他的脸上落寞而疲惫。眼神显得比往日更加深不可测。林夕心里一沉。那不安的感觉又回到她身上。也许是工作太累。管它呢,吃饭先。
意哲尝了一口林夕做的汤,笑着问,120打好没有?
林夕笑嘻嘻地说,120地没有,121倒拨了一个,听说晚上有暴雨哦~
林夕把准备好的红酒倒好,递给意哲。意哲有点意外。但还是一饮而尽。
酒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意哲话也多起来,从幼儿园时代说到上海外滩。从隔壁邻居说到中国入世。林夕也喝得晕晕乎乎的,嘻嘻哈哈地附和着意哲。桌上杯盘狼籍。
突然,意哲停住了,只是沉默的喝酒。林夕还混然不觉地嘻笑着,拉着意哲的衣服说,喂,你怎么不说啦,呵呵,是不是想唱歌给我听了。
意哲没有说话,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突然一下子摔倒了。
林夕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着他,“笨蛋~哈哈哈~~”
意哲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
林夕一边嘴里嘟囔,你这老东西,想骗谁啊!一边撑着桌子站起来,走到意哲身边。用脚踢踢他的身子,嚷嚷着说,老东西,你不行啦!快起来!
意哲还是没反应,身体随着林夕的脚尖左右晃动。
林夕就伏下身子去拉他的手臂。意哲还是不肯起来。林夕索性也坐在地上,用力把意哲的身体翻过来。突然,林夕呆住了。
意哲的脸上全是泪水。还有大颗的泪从他的单眼皮眼眶里滑落。林夕不知所措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拭他的泪,像个小小母亲一样,轻轻哄他,不哭啊,意哲乖,不哭了....
意哲一把抓住林夕的手,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还没等林夕反应过来,他吻住了她的嘴。林夕就像被抽掉气的塑料娃娃,一下子软在他的怀里。她柔软的舌头被他紧紧的纠缠着,像世界未日里的最后一吻。
这个热吻就像是海里的波涛,而她和意哲刚是浮在上面的二片落叶,像一场漂浮,一切都顺其自然,无需费力。
他的嘴里还在喃喃地说着什么,林夕仔细听。
青青,青青...
林夕明白了,青青是他以前妻子的名字。他抱着她,却在喊着另一个女人的名字。
林夕只感觉有热血涌到头上,她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拼命摇晃着他,我是林夕,我是林夕啊,你看着我,看着我!!
意哲的身体在她的摇晃下,像狂风吹过的树,东倒西歪地摆着。他的泪好像多得不能停止。
他没有看着林夕。他的眼神狂乱,仿佛停在一个遥远的地方。看不见这屋里所有的东西。包括林夕。
他依然躺在地上,泪流满面,旁若无人地喃喃自语。
“她是为了帮我去拿生日蛋糕.....本来应该是我去拿的....可是她说她去更方便....那天她还穿着我买给她的新衣服,我觉得特别漂亮....”
林夕呆呆地坐在旁边听着。心里一直模糊的不安渐渐清晰起来。
原来,今天是他妻子的忌日。去年今天,她也和林夕一样,为了意哲的生日而订了蛋糕,却在拿蛋糕的路上,永远离开了她深爱的人。
所以他今天不让林夕去拿蛋糕。所以他今天看上去是这样落寞而疲惫。他眼神里深不可测的忧伤和思念,啃蚀着他的心。
全是因为她,那个活在过去,软玉温香的青青。意哲深爱的女人。
林夕的心已经沉到无极限的深渊里。她已经知道,自己永远也代替不了青青在意哲心中的位置。
喝醉了的意哲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丝毫没有感觉到身边的女孩什么时候走掉的。
林夕麻木地晃出家门,晃到了街上。外面果然下着暴雨,夹杂着锐利的风。天气预报难得这么准确。
去哪里,林夕不知道。只是泪流满面地在雨中走着。分不清雨和泪,什么感觉也没有。这一刻,只有天,地,雨,和雨中的自己。
天空突然劈过一道闪电,林夕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撞倒了一个骑单车的男人。男人从地上爬起来,恼火地说,侬寻死啊!
林夕坐在地上没有起来,她看到自己的膝盖有血流出,迅速与雨水溶为一体。林夕突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她需要血的流出,来释放出内心的压抑。她开始有了疼痛的感觉。来自心里。
往事也纷纷扰扰地钻进来了。林夕仿佛又看到,那个充满花香的午后,二十岁的自己单纯如水,意哲从身边走过,回眸,轻轻望向她。坦荡的眼神。林夕甚至从那双眼睛里面,看得到一个明媚的太阳。
可是那太阳不属于林夕,只属于另一个女人。林夕没有竞争的对手,却输得一败涂地。
等意哲昏昏沉沉地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拂晓。雨停风轻。
他茫然地张望四周,陌生的摆设提醒着他的记忆。林夕甜美的样子开始在他脑子里清楚起来,他打了个激灵,林夕呢?这是林夕的家,可是林夕在哪儿呢?昨夜的一点一滴开始汇成一条足以淹没他的狂流。
他挣扎着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家门。在这个陌生冷漠的城市里,她一个单薄的女孩儿能上哪儿去?何况昨夜还是狂风暴雨。意哲懊悔得直想打自己耳光。
马上他就欣喜地发现,林夕就坐在楼梯口。她闭着眼睛,靠着扶手,在轻薄的晨光里,一动不动。
意哲轻轻抱起林夕,才发现她的身体轻轻颤抖,浑身滚烫,脸色苍白得吓人,腿上带着触目惊心的伤痕。他难过地把头抵着她的额头。哽咽地说,林夕,对不起。
林夕感到有人轻轻抱起她。她知道是意哲,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好闻得让林夕心里发酸。她的身子轻得像一片柔软的羽毛。她微微睁开眼睛,虚弱地对意哲笑了笑,有气无力的说,意哲,对不起。
他的心都被她这一个柔美而凄楚的笑容打碎了。他心里掠过第一次遇见林夕时,她清澈如水的眼神,午后轻柔的微风拂过她褐色的长发,她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旁若无人的望着他。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他禁不住回眸。与她的眼神碰撞。倔强而美丽。
林夕住进了医院,高烧不退。意哲不眠不休地守着几个通宵。直到医生宣告林夕平安无事,他才一头栽在旁边的病床上睡去。
等林夕从昏迷中醒来时,意哲还在沉沉的睡眠中。在梦里他眉头紧皱。林夕看得心头隐隐发痛。他就在她的身边轻轻呼吸着,可是心却离她千万步之遥。
她轻轻地下病床,坐在意哲床前,抚他削瘦的面容。这个男人仿佛是在乎她的。在某个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可以停留下来。留在这个男人身边,不求其它,只为了在他身边。这便就满足了。
可是她不能。她不要活在别人的阴影中。
那个沉醉她的热吻,变成了今天,她心头上深深的刺。
她深呼吸,不让泪流下。俯下身,最后再轻吻那双曾经令她热爱陶醉的眼睛。长长的头发落在了意哲的脸上。他无意识地动了一下。林夕迅速倒退一步,确定他没有醒来。然后她把自己手腕上的天珠手链解下,轻轻放在他手里。
然后,转身,离开。这是一场无法告别的落幕。泪终是落下。
多年后的一个深夜,林夕偶然看到刘德华演的<<阿虎>>,像被钥匙开启了悲伤一样,泪雨滂沱。
如果当年自己再多一些宽容,如果当年为他停留。如果他当时醒来了。
意哲在林夕走后,手腕上带着那串天珠,独自去了西藏。
也许那个地方,更能使他的灵魂接近天堂。
在林夕离开医院不久,意哲醒来了。他发现自己手中多了一串天珠手链,是林夕最喜欢的。她曾经开玩笑说,这串手链已经附着她的灵魂。
他甚至连再向林夕的病床上望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他害怕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如深渊般的空虚紧紧抓住他,令他动也不能动。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握住这串手链,像是握住了林夕的灵魂。直到手麻木。
他给林夕打过电话。可一直打不通。她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她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其实,就算是找到林夕又如何。意哲苦笑着问自己。能给她些什么?爱情吗?幸福吗?
跟随在他血液里的痛苦,需要时间去沉淀。更何况,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够放开痛楚的往事。他又如何能够,去要求一个女孩用青春来为自己等候?
只是忘不了她,像根极细极细的发丝,缠在心里,不肯断了。
也没什么太多遗憾的吧,林夕想。花火般的爱情也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与厮守无关。
有时她在窗子前站着的时候,竟有一种错觉,仿佛意哲正从窗前经过,不经意的回望。英俊沉默的面容里,闪过孩子气的微笑。
甚至,有时林夕会怀疑,是不是意哲真的带走了自己的灵魂。
大概只能这样了。尽管在林夕心里,还有些许渭叹,仿佛是黑夜里的舟船,无法靠岸。
又是深夜了,桔色的路灯在宽阔的街路上,显得格外寂寥。清凉的夜风,阵阵袭来。
林夕轻轻拉起窗帘,疲倦地伸了个懒腰。睡觉吧,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 你若不说,我就不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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