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evan_ly(空灵)
整理人: fbl_007(2002-08-29 13:20:41), 站内信件
|
暗夜隐去了大部分焦躁,只有忧伤慢慢的满溢开来。这是个仓促的年代,每个人都可能焦灼不安。我似乎还在寻找些什么。
——题记
昨天,我梦见了3年前的他,海边的天空湛蓝,海风徐徐。凯依然是旧旧的黑色体恤、磨破了的牛仔裤、乱乱的头发,我就这样远远地望着他,没有语言也忘了呼吸。
他的眼神总是飘忽不定,有时会不经意地看着你,然后又停到另一处,而正是那瞬间的凝视却带给我一些美丽的回忆。我喜欢坐着抬起头看着站立的他,喜欢那不经意的凝视和刹那间的心悸。他不爱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忧郁的,我对自己说。
凯以前是住我家附近的,同一所学校、高两届。翘课、打架、凡不良嗜好都集中于身上,十足小混混一个。而他的父母整日嗜赌,根本无暇顾及他,我想如果不是他偶尔还回家,可能他们已经忘了他的存在了吧。凯是个好强的人,生长在这样的家庭中并不是他所选的,所以他一直想改变、甚至想脱离这个肮脏丑陋黑暗的地方,我知道。
一次喝醉后凯曾凶神恶刹的对我扬言要杀了养他的人,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什么都不能做。像个木偶似地等了很久,等待他下一刻做什么,摔酒瓶也或许是干架。但出乎意料……他哭了,非常伤心的哭了。凯的头抵在我肩上,感受到他的无助。我轻轻吁了口气,轻得连自己都未察觉。
“凯,这不是你的错。”
“妈的……我好恨……。”凯哽咽着。捏紧了拳头。
“我希望你……不,是我们都好好的。”我捧起他的脸幽幽地吐出话。那是张充满欲望的脸,一张令女人为之雀跃的脸,此刻它在我的手中、还有剔透地泪珠。
凯用力抱着我,似乎快掐断了我的肋骨。轻皱眉。如果女人是男人的肋骨,那么现在我快被掐断的这根肋骨又是什么?空气中凝聚了我们的泪水、无奈还有……绝望。
远处飘来歌声,音乐如泣如诉,感觉似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回头,看见过往的岁月,看见缥缈未知的将来。风吹乱吹散了头发,肩上凉凉的。我环抱起自己的肩膀,努力想赶走凯留在身上的绝望。
=续=
************************************
我常常随心所欲地做一些事,完全凭感觉、看心情。我的文字没有绚丽的色彩,只有以最平静的语气叙述完我的故事。写到凯醉后抱着我痛哭的那段,……我犹豫了。于是我离开书桌。期间去放了唱片、吃了点心,还接听了2个电话。无意间打开的抽屉里,瞥见一张画家给我们画的肖像。我边喝牛奶边回忆些情节,想起我们还是有些快乐的时光。
有段日子还是开心的。没有打架、没有是非、忘了悲伤。周末我们会相约逛街,买衣服、吃东西。凯每次总是买一大堆衣服,包括我的。他不缺钱,那是他仅供应物质生活来弥补亲情的豪赌父母给的。我不喜欢这样一堆衣服,有些进了衣柜后,就再也没被拿出来穿过,很像古时候被选进皇宫却得不到宠幸的可怜妃子。
有时两个人走到腿酸,也顾不上体面,就在绿地旁的长椅上坐着休息。这里有一个落魄的画家,靠给客人画肖像谋生,每次都是先给人看些旧画,那些被翻动的画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凯遥望远处的建筑,无数灰色的楼群和灰色的天空,鸽子迎风盘旋。
“颖,我们没一起拍过照吧。”
“……恩,怎么了?”
“画肖像好么?……两人的。”
画中的我一头长至腰际的长发极为醒目,两人的笑容就像窗外的淡淡的阳光般恬然。莫文蔚唱的:傻傻两个人,笑得多甜。是不是就是这个摸样?我想是的。
************************************
颖,你的眸子是梦。心境明朗得没有半丝瑕疵。我放肆地流泪,什么也不愿说。心忽然惊觉自己已贪心地开始索爱了。这样对吗?是奢求?
1999年凯被得知患了胃癌。
晚期。
他消失了整整一星期,躲着任何人。仿佛一滴露珠瞬间蒸发。我一反常态静静待在家,没有像无头苍蝇般疯狂地满世界找他。我有预感。他会来找我,就是这样。
第二个星期的第三天,凯打来了电话。他回来了。
“不要问我去了哪里,我想通了。死了也是种解脱。”
“做化疗好么?”
“……没用的。”他已经知道开刀即死。
“至少离死亡远了一步。……你在害怕。”我的眼泪始终不停地滑落在衣领。
“没有,别哭。我会听医生的。来看我好么?”他的话传递着死亡的气息。
当一个人总怀疑自己快死了的时候,他内心的恐惧是多么强烈。
我是个对死亡极度恐惧的人。
化疗使他的头发一把一把地往下掉,药物的副作用折磨着他每一根神经。凯痛苦并顽强地活着。我想为他削只苹果,窗外的天看起来很蓝很蓝。"如果……"水果刀划过果皮、毫无预警地嵌入拇指,血从刀缝间曼妙地舒展开来,像会跳舞的精灵,空气中充斥诱人的气息,我贪婪地吮吸红色的诱惑。“如果我能康复,我们去海边看海。”凯苍白的手按在刀口上。一丝疼痛,但相比凯的痛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那年的夏天,凯还是走了。我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当天我在理发店剪了长长的长发。“如果我能康复,我们去海边看海。”那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三年前的他和三年后的我相遇在梦里。凯实现了他的诺言。
=THE END=
=后记=
我隐瞒了3年害怕与任何人提起,现在能这样坦荡地像叙说别人的事般把它写出来。我的好朋友说放开就是最好的遗忘。我想,我已然释怀。没有惊讶,没有了悲伤。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活着。我所喜欢的只是那个爱穿黑色体恤、破牛仔裤和留着乱乱头发的人,而那个人已经永远留在我的生命中,即使岁月的流逝也不会改变。
Evan
2002-8
----
银色的discman 一张globe的CD
一个人坐在红茶坊落地窗后面冷冷地看着喧嚣的都市
纸醉金迷的暗夜隐去了大部分焦躁 只有忧伤慢慢的满溢开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