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vegetable2000(月亮河)
整理人: qdanger(2003-01-22 12:08: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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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的家很乱，也很小，推门进去，沉闷晦暗的气息迎面而来。一张床横在最里面，旁边立着一张书桌，摆着唱机和堆着山高似的CD。房子中间是一张矮桌，只有一个烟灰缸。地上全是报纸、图文并茂的杂志和一堆啤酒罐。我迟疑一下，他回头说：“进来吧。”我踮起脚尖走了进去。
我洗澡后，酒醒了不少。出来后，见到殷坐在木质宽厚的窗台上喝着啤酒。
我坐在屋子的地板上，环顾四周。觉得有点冷。
“你常常留女孩在这里过夜？”
“嗯。”他又接着喝酒。
……
好一阵子沉默。
殷反而开口：“你是从北方来的吧？”
“嗯。”
“为什么一个人出来？”
“我失业了。”
“说说经过。”
“在那个单位从早到晚就是看报纸、喝茶，偶尔写写东西，再呆下去我会发霉的。那天领导让我写份报告，交上去不久，他拿着报告当众劈头盖脸把我骂了一顿，我算受够了，当时就狠狠地反击，把领导臭骂了一顿。”
殷向我吹了一记口哨。
“我一个月工资没有了，现在连住的地方也没有。”
“所以来这里避世？”
我笑了。
“你呢？做什么的？”
殷开始抽烟，烟雾袅袅。
“我是老师。”
“噢。”我发出惊叹声音。
“很惊讶？”
“不，我讨厌老师。”
“为什么？”他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我读书时候，总被老师教训过。”
“呵呵，”他大笑起来，然后说，“谁叫你不乖？”
“乖？为什么要老老实实坐在课堂听那些无聊的废话呢？为什么不可以去外面上课呢，外面的太阳多好啊。”我迷惘地说。
我望向他时，他正亮晶晶地看着我。
“你外表倔强，冷漠，有时又表现出可爱的一面。”
“是你从来没有遇见过我这一类的女孩吧。”
他跳了下来，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轻轻抚摸我的脸。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是多么应该被人疼爱着，而不是一个人孤零零来到这个城市。”
凌晨时候，我醒了，听见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和着闹钟走针的声音。殷在旁边睡得很甜蜜，脸上甚至带着浅浅笑意。我不知道为什么和一个陌生人睡在一起。可是我很久没有这样了，已经很久没被人这样拥抱着。即使只是暂时的，但真的给人以温暖和抚慰。我下了床，跑向浴室，任热水洗刷我的身体。突然我哭了。在这个美好的2000年里，在新的一个世纪里，我应该是和所爱的人在一起。我却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和一个陌生人在一起。为什么我总是孤独地，是自己放弃了幸福，还是幸福不肯靠近我，仅仅因为我是个孤儿？
天亮之前，我提了伴我来路的大大旅行袋走出殷的家。我想，殷已经习惯了每一个女孩不辞而别，他是不会难过的。明天的明天，夏天过去的时候，他又将英俊潇洒地站在讲堂上讲课，明亮的笑容又将不知道迷倒多少个少女的心？大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店铺关着门，我匆匆行走着，雨丝丝地从天而降，夹杂着一丝冷风吹来。看着风中飘来的落叶，悄无声息地落在灰暗的路上。我感到一丝悲凉。我想起北京，那个一直我住着的地方，那个阳光灿烂的城市。起码在我难过的时候，很少会下雨，让我有那么一点好受。我想我该回北京，即使家没有了，她还是那么温暖和熟悉。
在候机大厅等待的时候，时间是缓慢耐磨地。我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雨，又看了看陌生的人走来走去。再看看表，时间还是那么充足。我重新打开了手机，自从南下的时候我就关机了。接着，手机一直在嘀嘀响，弄得坐在身边的人看了我一眼。等它安静下来，看看短信，有十五条。两条是好友Rosa的，其余的就是他的。我打开了Rosa的短信：“你到底去哪里了？打你手机又不开，打去你宿舍又说你搬走了。搞什么鬼。”第二条Rosa说：“你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始有点担心你了，回电好不好？”然后是他的：“你去了哪里？我找你好久了。为什么又一走了之？我可以再帮你找工作，回来吧。”看了他的一条后，我就把所有的信息全清空了。
我笑了，在透明洁净的候机大厅里。我想起了Rosa俏皮的脸，非常的可爱和生动。Rosa是个漫不经心的女孩，等到我真正消失了，又会找我了。但是她知道我不会跑多远，最终会回来，所以不再发短信给我。而他呢。这个几乎可以看着我长大的男人，永远对我倍加呵护。他永远会站在我身后，看着得意忘形的我时候说：“小心，别摔着。”他永远会在寒冷的冬夜打来电话：“小家伙，晚上要盖多点被子，不要着凉。”他永远会在我闯下一大堆祸后帮我收拾残局。他永远会在我最需要的时候给我有力的肩膀哭泣。我知道他是关心和爱护我的，并且把自己的爱深深隐藏在心里。但是，他从来不说爱我。即使他已经娶了妻子，说一句我爱你又有什么所谓呢。假如他说了，我愿意为他等候一生。可是他什么都不说，却什么都做。既然他要这样，那么我只能随心所欲，让他抓摸不定，头痛不已。可是我又有回去了，回到那个生我养我的北京。也许他永远知道我最终会回去，回到他身边在他关爱和呵护之中生活着。可是他从来不问我是否幸福。然而，我可能一生都逃不掉这种情感的包围圈子了。现在，我口袋所剩无几，回去又没有地方住。我又该求助他了。
于是，在空旷清冷的候机大厅中，我笑了。
明天，我又在北京，夏天的旅行即将结束。而今天，大厅里或者飞机上，还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么？我望向玻璃窗外，雨开始大了起来。呵，南方果然多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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