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vegetable2000(月亮河)
整理人: qdanger(2003-01-22 12:08: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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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去火车站,我不知道阳会不会去送我。我只是想一个人走,像从前,去每一个城市,总是一个人来,一个人走。多年以后,在网络上遇见一些广州人的时候,他们问我是否来过广州。我说曾经。他们又问印象如何。我告诉他们,我不了解广州,但是有我喜欢的一个男人在那里,曾经喜欢。我偶尔会想起,当时为什么我要匆忙地离开呢?也许将会有一段情事发生,也许不会。阳,他需要一个恬美安静的女孩去安慰他受伤的心,而我深深知道我不是,即使他是如此善良和难得。当我在车站看见他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叫我去好好对待他这个似曾相识的人。既然不能给他幸福,我只能离开。
在人头攒攒,灯火辉煌的街头,我一脸茫然,无所适从。我该去哪里。我不想回北京,千里迢迢跑来广州,却在一个星期内跑回原地,怎么也不划算。再说我回去又有什么用,已经失业,已经无家可归。经过一个旅行社的门口,看着上面贴着一些眼花缭乱的广告。我看见一张景色迷濛,悬崖峭壁,奇峰挺立的图片,下面写着“张家界”三个字。然后我看见橱窗隐约闪出一个模糊的样子,一个乱发飞舞,神色迷离、憔悴不堪的女子。我连微笑的力气都没有,只好挺直了腰板,提着大大的旅行袋,继续朝前走。
到达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八点二十分,我看看时刻表。夜晚最后一趟去长沙的火车还剩下二十七分。我有点心灰意冷地问售票员还有没有票。她居然回答我有。这让我彻底相信什么是绝处逢生的意味。
八点四十七分,我坐在火车上。列车缓缓移动,窗外零散地停留几处人,他们奋力地招手,嘴唇不断一张一合,他们送行的热情令我黯然神伤。这是八点三十七分的广州,一片手的海浪翻动,这是八点三十七分的广州,一声尖厉的汽笛长鸣。别了,广州。列车开始驶进无从无尽的黑夜中,奔向我所不知模样的地方。我的眼皮沉沉地合上。
真正去到张家界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长沙离这里并不近,大概四百多公里。张家界并不是雄浑磅礴的,一如南方的城市秀丽和朦胧。但到处是山,山和山之间是弯弯曲曲的砂土路。穿过层层叠叠的屏障,眼前突然又露出一条潺潺的小溪来。细水长流的溪边开了无数的野花和堆满无数褐红色的小石头,一直蔓延到无尽的烟雾中。我沿着路向前走,天空没有鸟儿,大朵的云卷曲扭动着,为什么南方多雨呢?一会云停留在挺拔的尖峰上,一会又被大风吹得逃离天边。我的心是云,没有地方可以驻足。
深入山中,顺着羊肠小道前行,零零落落的人像野花撒在后面或者前面。翻过一个山头,再过一片树林,再向上爬,走走停停,终于到了一座高峰。我站在山崖上,俯视下面是如玉笋般挺立地山峰,它们密密挨挨地在一片群山包围中拔地而起。周围都是烟雾,看起来那些玉峰更像出浴的仙女。大风不断扑面而来,衣服的裾角在风中翻动,长发在空中飞舞着。我眯着眼睛,顺眼望向远方,一片苍茫。
也不知道在山崖上站了多久,突然一个声音在近处响起:“想自杀吗?”
我一看,一个男人坐在旁边凹下去的大石头上,背靠在石头,悠然吸着烟,浅笑地望着我。他有非常干净的五官,皮肤白皙。
“对,可惜今天实在不行。“
“噢?”他饶有意味地看着我,“为什么?”
“天上太多云,我怕找不着去天堂的路。”我又望向远远的天边。
呵呵,他自个儿笑了起来,并且说着:“有趣有趣。”
旅途上突然加进一个人,这让我始料未及。他说叫我殷,是长沙人。之后我们很少说话,不知道我沉默是金,还是他喜欢一言不发。我们的眼神不断搜索奇形怪状的山峰,不断游离在景色空濛的山中。他突然轻轻说:“我们去黄龙洞吧。”
我凝视着他的眼睛,也轻轻说“好。”
我并不知道黄龙洞这个地方,到了门口,殷问我进去可能很冷,要不要租大衣。我摇头。我们像进去一个神话中魔窟里,神秘,阴冷的气氛围绕在周围。山洞非常大,望不见顶,偶尔有尖利的钟乳石从高空垂下,隐约闪着冷光。沿路全部都是白色的钟乳石,它们立在地面上,被小彩灯包围着,显得格外幽怨。一摸上去,湿湿滑滑的,并且有水不断从黑糊糊的上空缓慢地滴下来。听见导游说这些形状怪异的钟乳石是千百年的石灰岩水滴形成的,一年才长一点,甚至更慢。原来石头都有生命的。我好奇把手放在一个据说是有千年之龄的石头上。我的心突然默默发问,它知道我抚摸它吗?千年前,它被谁抚摸过?千年之后,它有没有想过被我一个千里而来的过客抚摸了?将来的将来,又有谁去抚摸它?看着它,石头静幽幽地发出冷冷的白光。
他说:“怎样?”
“它跟我说,我好寂寞。”
他笑了,他笑起来非常像个孩子。他把大手盖在我的手的上面,温暖而有力。
我又回到长沙,殷所住的城市。经过这几天在山中的岁月,我的话开始更少。黄昏的时候,常常坐在山里的石头上,独自对着天空发呆。殷一直陪我坐在旁边。我知道他并不是为我,这个男人是来寻找心里的宁静的。我也是,所以他坐在旁边抽烟不说话,看着风景。只有大自然能给以安慰和平静。变幻多端的云雨冲淡我们的前尘往事,茂密的山林给我们一片栖息的枝头,清澈的溪水洗涤我们心里的忧伤。某一天,殷说:“跟我回长沙吧,即使不为什么,也至少看一看马王堆再走。”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走,事实上,我已经无处可走。假如他不是个英俊的男人,我才懒得理会他,就像第一次在山崖上见到他干净的脸庞才搭理他的话。
长沙并不像广州那样繁华,那么城市化,虽然在数天前我曾经在这里转去张家界,但那时并没有多余地注意力注视她,一心奔向那个美丽朦胧的森林。我们到达那里已经是夜晚,大街很乱,有很多小贩在那里乱摆乱卖,人熙熙攘攘地,却有很多小食店在街边摆了个大铁锅炒辣椒。红红的辣椒在火红的锅中蹦跳着,翻动着,像坚强的野花绽放艳丽的色彩。我们在一街旧店铺点了菜,大快朵颐起来。殷烟抽得很凶,酒量也不错,喝了很多啤酒,我也喝了不少,感觉脸上非常烫,像要着火似的。
回殷的家的路上,殷在后面提行李。我则像个野孩子一路晃来荡去,胡言乱语地大叫,惹得众人投来异样的目光。回头看殷,他满脸笑容看着我。我的脑海晃过一张图画,仿佛曾经有一个男人也曾经这样在我身后,看着我。我再去看殷,他仍旧笑容满面,什么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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