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vegetable2000(月亮河)
整理人: qdanger(2003-01-22 12:08:26),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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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的夏天，我提着一个大大的旅行袋，来到广州。之前，我一直在北京呆着。那是一个没有黑夜的城市，即使是深夜，天空像一块烧透的铁板，发出黝红的光彩，像一片烙焦的伤口。伤口的下面，华灯万点，熠熠生辉。
那段时间，我常常失眠，三点一刻就上网，于是认识了阳。他是广州人，却独守三房一厅。我调侃说，以后无家可归，我打算投奔你。他说好。一个月后，我打电话给阳，说我要来广州。阳又说好。
在火车“嗤”的一声停靠在广州东站的那一刻，我的心充满着深深的渴望和一丝怅惘，全然不管四周嘈杂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声音和推推搡搡的人群。呵，终于有一个人在等待接我了，即使他是个素未谋面的人。我慢慢吞吞地下车，举目望去，人群疯狂地向出口蜂拥而去，像决堤的河水一样，滚滚涌动。我被后面的人堆不断向前推挤，直到看见一个瘦高的男人站在一根柱子下面，穿着淡灰色的衬衫，深邃的眼睛眺望远处。我感觉就是他。我奋力拨开人群向他走去。到了跟前，他仍旧张望着。我悬空紧张的心落了下来。非常淡淡地说：“Hi。”
然后他却像受惊似地低下头，一条眉毛挑了起来，打量着我：“你就是……”
“是我，阳。”我简洁地说。
他微笑了，发出呵呵的声音。
“出乎意料？”我问。
“嗯，有点。”
“失望？”
“没有希望哪来什么失望？你说过的。”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一直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即使在网上聊天，也是我引导他说下去。
我们回家，他的家，非常简洁，非常干净，显得三房一厅的屋子更加冷清。酒柜上摆着一个相架，相片上的他站在一对老人后面浅浅笑着。
“你的父母为什么不和你一起住呢？”
“他们喜欢清净，去郊外住了。”他在卫生间大声地说。
我静静坐在木头沙发上，阳光穿过阳台轻轻地泻在沙发的扶手上，我去触摸亮点。
“文，我帮你调好热水，你要洗澡吗？”他跑出来，一脸汗，“你也可以先休息，床已经铺好了。”
我笑了，看着他。
阳去上班的时候，我还在睡梦中。他给我准备早餐，并且在冰箱放了许多食物。他对我说：“文，单位有一个项目要在月底做完，我实在请不了假陪你逛广州。对不起。”他是个多么为别人着想的男人。我吃完早餐后，就出去，先买了张地图，上面标识的旅游胜地都是寺庙和公园，这让我心灰意冷。所以我静静坐在路边花丛中，看着繁华大街上人来人往。他们的面孔生硬冷漠，仿佛他们天生就是适合城市生活的人，像水泥钢筋般坚硬和沉默。阳上班的路上，面孔是不是像他们一样冷漠？唯一鲜活是衣服，女人穿着鲜艳的时装，浓妆艳抹，细长的高跟鞋不时在水泥地敲出单调的声音。我抬头仰望天空，灰蒙蒙的一大片。偶尔几片破碎的云挂在上面，像残存的眼泪痕迹，随时会掉下来。南方的天空，是忧伤的。然后我接着走，走到哪里算哪里。
五点我回到家，开始做饭。等我把桌子摆满饭菜时候，阳回来，他满头大汗。看见我的时候，眼神非常惊奇。
“可以吃饭了。”我微笑着说。
他说不好意思，让你亲自下厨。他见到活色生香的菜时候，又流露出惊奇的眼光。他非常高兴，取出一瓶红酒，说：“好久没喝酒了。”
阳在那晚吃了很多菜，也喝了很多酒，脸红得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趁着醉意，我问他：
“说说吧，关于你的事。”
“什么事？”他糊涂地看着我。
“那个女孩。”我淡淡地说，为他添了酒。
“哦，女孩，对，”他又喝下一口酒，“她是个很活泼也很任性的女孩。”
“然后呢？”
“我们是在我的朋友的生日会上认识的。她过来和我说，你好。”他慢慢地说，“她的笑容非常好看。”
我望着这个男人，他开始拿着酒瓶喝起来。
“那晚她教我跳舞，然后我送她回家。”他摇摇头继续说，“在她楼下分手后，她突然又跑回来叫住我，然后吻了我。”
他大笑了起来，在我看来，这个笑容多么的悲哀。回忆却是令人难忘的。我能想象，一个笑容迷人的女孩，是如何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一下他薄薄的唇。然后她像个快乐的小鹿，愉快地跳跑开了。往事多么地令人沉醉，又多么地令人黯然神伤，因为它再也一去不复返了，因为我们所爱的人再也不爱我们了。
他笑着笑着，就开始像个孩子流起眼泪。我过去抱着他，说：“一切都过去了，过去了。”
“尽管她离开了我，可是我仍然爱她啊。”他呜咽着，把头深深埋进我怀里。
第二天，阳如常上班。我醒来后，吃完他准备的早餐后，照样出去了。天空开始下雨，而且一下就不可收拾。我躲在百货公司的门口，看着行色匆匆的人像一只只鸟惊惶失措的走过。北京的此时，是否有下雨？我想起北京天空是高远辽阔的，云朵大片大片悬浮在空中。这时，身边有一些人聊天起来，他们说的我一句听不懂。我感到份外地陌生。
两点刚过，我急促地回到阳的家。开始洗澡，放了一张英文的CD。流水的音乐从唱机悠悠地传出，顿时一丝沙哑的歌声充溢整个房间：
Why does the sun go on shining
Why does the sea rush to shor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Cause you don't love me anymore
Why do the birds go on singing
Why do the stars glow above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world
It ended when I lost you love
I wake up in the morning and I wonder
Why everything's the same as it was
I can't understand, no I can't understand
How life goes on the way it does
Why does my heart go on beating
Why do these eyes of mine cry
Don't they know it's the end of the world
It ended when you said goodbye
我也跟着唱了起来，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着一丝沙哑，然后就打住了，把脸伸到花洒下面，那样，我就感觉不到自己眼泪了。
洗澡后，我开始打扫房间，铺好阳的床，叠好他的衣服。洗了我睡的床单，收拾了衣服。再把所有的家具抹了一遍。五点，我开始做饭，不多，是阳喜欢的口味，但做得很认真、仔细。我摆好筷子和碗后，在阳的房间留下纸条：“阳：我走了，别担心我。祝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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