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630969(虞尔)
整理人: xh5658(2002-07-04 07:37:20), 站内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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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的艺术
苏东坡寓居黄州时填过一阕词<<卜算子>>:“缺月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情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曾引起很多争论,尤其“拣尽寒枝不肯栖”更是。我最喜欢<<耆旧续闻>>里陈鹄说的解释“取兴鸟择木之意”,这阕词寄意高奇,将东坡被谪居黄州时的孤独心境 完全写出来了。
世人在对人提到“孤独”一词时,往往含带同情和怜惜,如同雾里看花根本谬解了当事人的心境 ,东坡词里就是一个很好的解说。
我们看群树成林固然是美,孤树挺立于原中又何尝不美;我们看白鹭群栖固然是美,独鹭浅行溪畔又何尝不美;群峦叠嶂是美,一山独立又何尝不是呢?况后者列能让人体会出俊秀挺拔的意义,杜甫望泰山时曾写<<望狱>>一诗,中有两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是个很好的例证,戴叔伦<<游清溪兰若>>诗:“西看叠嶂几千里,秀色孤标此一峰。”更将孤峰的俊奇描述得兴会淋漓。韩愈的:“异质忌处群,孤芳难寄林。”朱凋的:“隆冬凋百卉,江梅厉孤芳。”也都是描写“孤峭卓立”的好例证。
便是真正把孤独超升到艺术境界的,要数柳宗元的<<江雪>>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在白茫凛冽广阔无边的千山里,不但没有丝毫人烟,连飞鸟都绝了踪影,一苇小舟上栖一位孤独的老翁,手执微不可辨的鱼竿静静地垂向江面,钓着寒江中的白雪。那是如何的一幅画面呢?孤独所呈现的美感完全在短短的二十字里表现无遗。
景物在孤独时固能如上所述的显露出孤独的美,人又何尝不是呢?李白曾经写过一首有名的<<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李白原本是独自在月下饮酒,却由于高逸的诗思,能把“明月”和“影子”招呼来一起饮酒,将作者在孤独时能天人合一、物我相忘的心情表现出来,从无情的明月和影子达成有情的交欢,打破云汉间的高远距离了。李白是一位仙才,可以说用短短的一首诗已说出了孤独艺术的最高境界。
唐朝又有一位诗人王维,省察王维的诗可以发现,他的诗思绝大多数都在孤独里咏叹孤独,他的诗境里也在显现着孤独的情趣。如他有名的<<竹里馆>>:“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和<<终南别业>>:“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都是很好的例子,他从孤独出发又复返孤独的诗歌意境,在唐代诗人中独树了一种风格。
不但在美感和诗歌里孤独有它的价值,在事实生活中孤独也显出它的意义。<<孟子..尽心篇>>已经说出这个道理:“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在后来许多史书里的人物都印证了这个事实,像<<后汉书..戴良传>>:“我若仲尼长东鲁,大禹出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隋书..萧吉传>>:“吉性孤峭,不与公卿相沉浮。”都表明了孤介清正不随俗的人格型态。
孤独之为用大矣!佛家有云:“不二曰一,不异曰如,即真如之理也。”到了“清溪深不测,隐处惟孤云。”便是一种艺术境界,一旦能“非但处而特立于一身,亦出而独行于一世。”便是将孤独的艺术与生活结合为一体,无所不在而见其神了。
---- 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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